楊淩獨自一人到了後院,站在容與的房門外,清聲道:“容女史的身體如何?可否需要楊淩給容女史請位大夫來?我們這裏倒是有個大夫,醫中聖手,口碑很是不錯。”

    裏麵傳出容與有些沙啞的聲音:“不必了,多謝楊公子。有章醫女在,小小的風寒不是問題。”

    “那……容女史若是需要什麽藥材,盡管讓章醫女來找楊淩要,楊淩必然竭盡心力去買迴來。”

    “好。多謝。”

    “容女史不必客氣,我一會兒讓人把飯菜送過來,容女史如果有什麽特別需要的,就告訴楊淩。”

    “並沒有。”

    “不管什麽時候,隻要有需要,隻要讓丫鬟去前麵說一聲就可。”

    “好,多謝。”容與一直在道謝,顯得很識禮也很溫和。

    楊淩嘴角帶著淡淡的冷意,語氣卻是溫和,道:“那容女史先休息,楊淩告退。”

    對著緊閉的門拱手一禮,楊淩轉身離開了後院。

    轉身的那一刹那,眉眼中透出一抹冷厲之色。

    迴到正堂屋,阿五正好擺好了酒菜,慕南雲坐在客座上,沒有動筷子,但卻拈著酒杯,唇沿貼著瓷白的杯沿淺酌。有些人做這個動作會盡顯風.流雅致,譬如太子,但慕南雲做這個動作,就隻剩下前麵兩個字,風.流。

    楊淩進來,阿五趕緊上前幫他把氅衣脫了下來,他坐到主人的位置上,慕南雲摸起酒壺,給他麵前的白瓷杯子倒上了酒。

    “那大宮女還沒有好嗎?”慕南雲閑閑問了一句。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便是有靈丹妙藥,也不可能在一霎時治好一個人的風寒吧?”

    楊淩端起慕南雲給他倒的酒,朝慕南雲端了端,算是致意,低頭喝了一口。

    慕南雲眸光閃了閃。病去如抽絲?這倒是。那也得先是病啊。不過,這世間竟然能有吃了以後讓人症狀似染風寒的藥,也是很神奇。

    裝模作樣歎了一聲,道:“這眼看快要過年了,就算是快馬加鞭,也未必能到得了京都了,難不成,你還要留她在這裏過年不成?”

    “添雙筷子添個碗的事兒,這倒沒什麽。”

    “是添一雙筷子嗎?”慕南雲朝外邊撇了撇。

    意思很明顯:外邊還有一百多隨從呢,你不用管飯的嗎?

    楊淩也望著門外,貌似有點心疼地道:“這點糧食還是有的。”

    後院兒裏,侍衛進了容與的房間,壓低了聲音報告道:“大人,他們在談論侍衛的吃飯問題,貌似那楊淩很心疼糧食,唯恐侍衛們住久了多吃了他家的糧食。”

    幔帳裏的容與有些懵,揉.著疼痛的腦門兒,打了個噴嚏,緩了好久,才下令:“再探。”

    侍衛下去了。小丫鬟端著藥,坐在床沿,道:“大人,奴婢喂您喝藥吧。”

    另一個小丫鬟過來打起了幔帳,小聲嘟囔著:“這裏的鬼天氣,冷得像冰坨子,也不知道這裏的人都是怎麽活下來的。”

    容與臉色泛著潮.紅,眼睛裏全都是倦意,章醫女忙拿了靠墊給她靠著,扶她坐了起來,關切地問道:“大人,您現在感覺怎麽樣?”

    “你先拿娟帕給我。”

    章醫女忙拿了娟帕遞給容與,容與擤了一把鼻涕,把娟帕扔在床前小幾上的托盤裏,咳了兩聲,才道:“你說我能怎麽樣?一個小小的風寒你都治不好,要你何用?”

    章醫女嚇得臉色慘白,忙屈膝跪下,道:“大人息怒。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小的就算是有再大的才能,也不可能一夕之間治好這風寒症。還求大人給小的一些時間。”

    小丫鬟上前把她給攙了起來,臉色看似很柔和,語氣卻是很陰沉地道:“章醫女快些起來吧,有這跪的功夫,還不如趕緊去研究一下風寒方子。你磨蹭得起,咱們達人可是磨蹭不起,眼看就要過年了,大人還急著迴京複命呢,你這讓大人纏.綿病榻,可如何是好啊?”

    章醫女一個踉蹌,腿軟得差點又跌了下去,好不容易站穩了,壯著膽子道:“大人先把藥喝了吧,小的在這藥裏加了連翹、大青葉、板藍根、地黃、地骨皮、白薇、薄荷、廣藿香、石膏等藥材,都是疏風解表的好藥,大人喝了,病情必然有所緩解。”

    小丫鬟不耐煩道:“誰聽你背藥方子?你說的,咱們也不懂,橫豎,能治好大人的風寒才是好藥。你先下去吧。”

    章醫女戰戰兢兢,趕緊躲了出去。

    床沿上的小丫鬟舀了一匙子藥,擱在唇邊試了試溫度,“大人,已經不燙了,您喝了吧,喝了藥病才能好。”

    小丫鬟把湯匙遞到容與嘴邊,容與抿了一口,皺了皺眉:“怎麽這麽難聞?”

    “大人,良藥苦口利於病,您喝了藥,再吃一顆蜜餞,就會好些。”

    “渡給我喝。”

    “啊?”小丫鬟腦子發懵,一時沒有聽明白容與的話。

    容與沉聲:“我說,用.嘴巴渡給我喝!”

    小丫鬟手一滑,差點就把藥碗給打了。努力定了定神,心裏想著,容女史莫非是被病魔折磨壞了腦子?

    較潑辣些的那個小丫鬟瞥了那床沿的小丫鬟一眼,道:“我來吧。你去看看晚飯好了沒有。這楊家的人,也太不知禮數了,連飲食都供應不及時,我看啊,明兒得教訓教訓他們才是。”

    怯生生的小丫鬟把藥碗遞給了潑辣的這個,趕緊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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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端著藥碗,坐在了床沿,一手扶住了容與的肩頭,溫柔一笑:“大人,這種事情,還是奴婢來吧,梅兒笨手笨腳的,哪有奴婢做的好。”

    容與發紅的眸子裏透著慵懶,隱隱還有些邪魅,“你倒是比她識趣些。”

    小丫鬟抿嘴兒一笑,喝了一大口藥,忍著藥湯苦澀的味道,一手托住了容與的後腦勺,貼住了她的嘴唇,撬開了,緩緩把藥汁渡進了容與口中。

    如此反複,一碗藥渡盡,小丫鬟把藥碗擱在小幾上,從自己袖中抽出了絲帕,給容與擦了擦嘴角,容與睨著她,忽然反手扣住了她的脖頸,嘴唇覆上去,一陣深吻,片刻之後,放開了小丫鬟,邪邪一笑,“你不怕我過了病氣給你?”

    小丫鬟抿嘴兒一笑,“那是奴婢的榮幸。能和大人生一樣的病,頌玉願意。”

    “頌玉。今天才發現,你的名字還挺好聽。好了,把藥碗收拾下去吧,聞著味兒怪難聞的。”

    “是。大人先休息。”

    叫頌玉的小丫鬟端了藥碗和已經染汙.穢的帕子出去了,迴來的時候,梅兒正提了食盒來,頌玉接了過去,“行了,我來吧,你去給大人收拾一下明天要穿的衣裳。”

    梅兒怯怯地:“是。”

    頌玉把食盒提進了屋裏,把小幾擦拭幹淨了,把晚飯都拾掇出來,道:“算楊家的人還有點腦子,知道做點清淡的。中午那飯食,那是人能吃的嗎?”

    “嗯?”容與挑眉。

    “咳咳,我說錯話了,那粗糙飯食,豈是大人這般貴重的人能吃的?大人,我喂您吃粥吧。”

    “嗯。”容與懶懶應了一聲,頌玉便趕緊盛粥布菜。

    不多時,侍衛在外麵叩響了門,頌玉趕緊離開床榻尺許,站直了身體,拿捏出一副恭謹模樣來,“進來。”

    侍衛進門,躬身一禮,“大人,前麵一直在喝酒,兩個人似乎都有些喝醉了。言談不過是戰場上帶兵打仗的事,沒有其它。”

    “什麽時辰了?”容與鼻音很重,語氣裏透著些陰沉。

    “已經是交戌時了。”

    “曲小白在做什麽?”

    “在屋裏,一直就沒有出來,飯菜都是丫鬟拿進去的。中間讓丫鬟去堂屋裏找了楊淩一次,囑咐楊淩少喝酒,莫貪杯。”

    “楊淩平時很愛喝酒嗎?”

    “咱們能查到的楊淩的消息其實很少。楊淩居住的這個楊樹屯村村民都已經遷走,隻剩了三兩戶人家,屬下親自去那幾戶人家走訪過,都說楊淩自小憨傻,但力氣過人,而且很蠻橫。”

    容與嘲諷一笑:“憨傻?蠻橫?頌玉,你覺得那小子是這樣的人嗎?”

    頌玉眼眸一轉,道:“我瞧著,不憨不傻也不蠻橫,就是有點清高無禮罷了。”

    容與哼了一聲,“金林,你查的,你自己信嗎?”

    “大人容屬下迴稟。據那兩戶人家說,楊淩是在今年年初才開始好轉起來的,是他的夫人曲小白待他延醫問藥,才治好了他的傻病。好了之後,兩人便開始做生意,還結識了慕小將軍,慕小將軍惜才,一向厚待於楊家小夫妻。”

    容與蹙著眉,若有所思,半晌,才道:“也就是說,楊淩發跡,是和慕南雲有關。可是……你覺得單純有蠻力,能戰勝得了阿羅丘嗎?我聽聞,阿羅丘此人,身高九尺,力大無窮,武功極高,楊淩的力氣,就算能大得過阿羅丘去,沒有武功,還不是得被阿羅丘吊打?”

    “屬下也知道這裏麵定是有什麽貓膩。這裏留下來的那兩戶人家,一戶是楊淩的叔叔,叫楊柱子,一戶是曲小白哥哥的老丈人,叫楊二鵬。都是他們家親戚,話裏有多少水分,可想而知,屬下會再去查。”

    “那就趕緊去吧。”

    容與眸子裏透出陰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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