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洗漱完,照例是艱難的吃藥過程。

    雲不閑拿了藥和蜂蜜水來,還有一小碟子蜜餞,丸藥是楊淩的,藥湯是曲小白的,曲小白把自己的湯藥喝了,剛要拿蜜餞送,卻發現蜜餞已經被楊淩搶食一空。

    曲小白:“……”好苦。

    雲不閑忙又去管董朗要了幾顆,迴來時見曲小白已經喝了一口蜂蜜水把口腔的苦味給送了下去,還笑嘻嘻地逗楊淩:“你吃我的蜜餞,我就喝你的蜂蜜水。”

    楊淩雖然表情變化不大,但眼睛裏似乎有些疑惑之色,雲不閑道:“小主子比前幾日瞧著好多了,我瞧著他,表情都比以前多了。”

    曲小白道:“我瞧著也是呢。這樣下去,一定會好起來的。”

    對於這個院子裏的人來說,希望,是和性命一般珍貴的東西。即便是虛無縹緲到根本無法觸摸,那也還是不願意放棄。

    楊淩吃完了藥,略作休息,曲小白便帶領他去外麵洗蘿卜醃蘿卜。

    張氏把蘿卜都裝在了推車上,推到了家門外的小河邊。

    河水是山泉,清澈無比,洗菜再好不過,毛氏拿刀把蘿卜葉子整個切下來,帶一點點蘿卜頭,一整根蘿卜的葉子就不會散,曲小白怕楊淩會把葉子搞壞,便和他一起去洗蘿卜,洗蘿卜葉子的差事就交給了張氏。

    毛氏把去了頭尾的蘿卜擱在簍子裏,滿一簍子就提到河邊,浸在水中泡著,曲小白和楊淩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彎著腰,一個一個搓洗,洗完的蘿卜裝在另一個簍子裏。

    楊淩手裏拿著曲小白塞給他的小蘿卜,浸在水裏傻傻看著,看曲小白搓洗完一個就放在簍子裏,他也把自己還帶泥的蘿卜放進簍子裏。

    曲小白瞧見了,把他的小蘿卜又挑了出來,扔迴到他手上,笑嘻嘻的:“楊淩,你幹的不合格,重新洗!”

    楊淩就又拿著他的小蘿卜發呆,雙眼直直地盯著小蘿卜看,也不知在看些什麽。

    曲小白偶爾偏頭看他一眼,腦子裏就浮現出初初和他搬到這小河邊來居住的情景。

    土屋一間,吃的穿的用的都沒有,他裝著傻子來欺騙戲弄於她,表麵上很傻,但他會時不時抓幾條大魚來改善生活,也會上山獵些雉雞山豬之類的,除了住的不好穿的不好,他們那個時候的日子,倒是比村裏的許多人家都要好一些。

    她不會做魚,內髒沒剖魚鱗沒去的魚就直接下鍋,他照樣吃的不剩。她那時以為是他傻,後來才知道,那是因為他愛她。

    他晚上纏著她講故事,纏著她唱童謠,她仍舊以為他傻,可是每個清晨醒來,她都是縮在他的懷裏,姿勢怪異……

    可惜她那時候一直想著迴去的事,並沒有珍惜那些溫馨有趣的時光,如今迴過頭來,那些明明清晰印在指尖腦海的時光,卻已經是觸不可及。

    曲小白忽然放下手裏的蘿卜,坐直了身體,偏過頭,目光柔和地落在楊淩臉上,嘴角抿出點笑意,道:“楊淩,你還記得咱們剛搬來這裏嗎?,沒有銀子,沒有吃的,你就趁著晚上來河裏洗澡的時候,偷偷去抓幾條魚迴來給我改善生活。你是怎麽徒手抓到那麽大那麽肥的魚的啊?那時候的你,可真厲害。”

    楊淩在她心裏,從來不是弱勢的存在。即便是現在這樣受傷失智的樣子,在她的眼睛裏,也沒有誰能比他優秀。

    她笑著,眼睛裏就泛起了淚光。

    張氏和毛氏不敢出聲,默默地刷洗蘿卜。遠遠的,王氏王芸香也出門朝這邊走來,毛氏眼尖,忙提了一簍子洗好的蘿卜葉子往家走,與王芸香撞個對臉兒,小聲地告訴她:“夫人和郎君正說話兒呢,別出聲打擾。”

    王芸香意會,從她手中接了洗好的菜葉子,道:“我去把葉子燙了曬上,就不過去了。”

    “也好,還有幾簍葉子,我去洗了。”

    毛氏又迴到河邊。

    曲小白和楊淩說了一會子話,楊淩沒有什麽反應,她又重新拿起蘿卜洗了起來,順手又塞了一個小蘿卜在楊淩手心裏,“呶,你自己拔下來的,自己洗幹淨了。”

    張氏見她不再和楊淩嘀咕了,這才敢開口說話,“夫人,這水太涼,你還是陪郎君迴屋歇著吧,我們洗一洗就行了,橫豎也沒有太多。”

    張氏和毛氏幹活都利索,曲小白掃了一眼,見她和楊淩洗了不過十多個,那邊她兩人已經洗了一大半了,隻剩下二三十個蘿卜和一堆蘿卜葉子,點點頭:“好,我提一簍子蘿卜先迴了。”

    “不用,我們倆提著就行了。”

    曲小白沒聽,提了一簍子蘿卜,握了楊淩的手,“走吧,咱們迴家去嘍。”

    楊淩木然地跟著她。

    迴到家裏,曲小白把蘿卜放在院子裏,去廚房拿了張小桌出來,又找了兩個凳子,隨後還在廚房裏拿了個菜板和一把菜刀,王芸香好奇地問道:“夫人拿刀做什麽?”

    “曬一些蘿卜條,王姐姐,你有沒有吃過蘿卜幹拌的菜?”

    王芸香搖搖頭:“沒有。這曬幹的蘿卜怎麽拌菜?”

    “我也沒有做過,不過以前吃過別人拌的,今天也試試自己做一點。”曲小白樂嗬嗬的,“我跟人打聽過做法,就是把蘿卜切成條,先用鹽醃製一下,然後曬幹了,什麽時候想吃了,就用水泡一點,泡軟了拿佐料一拌,筋道好吃,十分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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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還真不是在度娘那裏學的,她以前就喜歡用蘿卜幹就稀飯吃,她有一個朋友,是農村的,特別擅長做這個,她在她那裏得來的方法。

    王芸香道:“竟然還有這種做法,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呢。夫人,你把刀放在那裏吧,迴頭我來切。”

    “沒事,也不是多重的活計,我一邊切一邊和楊淩說說話,挺好的。”

    她和楊淩對麵而坐,仍舊拿了個小一點的蘿卜塞在楊淩手裏把玩,告訴他:“可以吃的,有一點點辣,但是很好吃。”

    楊淩默默地捧著小蘿卜,目光卻落在她切菜的手上。

    原主雖然很會幹農活,廚事也算是擅長,但她隻承受了原主的身體,原主會的那些個東西,她做得實在不好。這會子拿著刀,十分笨拙地切著蘿卜,一刻鍾才切了一個蘿卜,且切出來的蘿卜條粗的粗細的細,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楊淩,你是不是在嫌我不會幹活?你一定是在嫌我不會幹活!可這蘿卜也太難切了些!我本來以為,我這麽聰明能幹的人,無論做什麽都是一看就會的,可是為什麽切蘿卜這麽難?”

    王芸香燙好了一簍子菜,正拿出去曬,聽見她嘟嘟囔囔,不禁好笑:“夫人,你放著吧,一會兒我來切。”

    曲小白犯軸:“我還不信切不好個蘿卜了!”

    王芸香隻好笑笑,忙自己的去了。

    “你就不是個幹活的料,我真懷疑,你是怎麽在楊樹屯長這麽大的。連個蘿卜都切不好,你爹娘真的不會打你嗎?”

    董朗拎了個小凳子,在她對麵,與楊淩並肩而坐,但她注意到,他稍稍比楊淩靠後了一點,小直男脾氣火爆,但在這樣的事情上,卻又這般注重細節,曲小白不由微微側目。

    但嘴裏並沒饒過他:“我以前常常和你主上一起遭受毒打,你說我幹活能好到哪裏去?”

    “我瞧著也是。不過你手上那些繭子是怎麽迴事?不會幹活還磨這麽多的繭子?”

    董朗手中也拎了一把菜刀,作為一個神醫,平時切藥之類的事情,也是會做的,所以,他切起蘿卜來,絲毫不費力氣,且切出來的蘿卜條粗細長短無比均勻,和曲小白切的蘿卜條一比,直接勝出。

    曲小白瞧著他切出來的蘿卜條,心頭無比酸,仿佛一口吃掉了一大個檸檬,“誰說我不會幹活了?我不是還和楊淩一起拔了一大堆蘿卜迴來了麽?喂,你這個蘿卜條切太細了,曬幹了就沒有了!”

    董朗:“……可憐的小蘿卜喲,都沒有能夠活到天兒冷,就被切了曬了。”

    曲小白瞪著他:“你是故意來氣我的嗎?”

    “不敢不敢,我哪能故意氣你?”

    “那就是有意的。”

    “真沒有!”

    “刻意的。”

    董朗舉著刀的手在顫抖:“小主母,我是來跟你討教問題的。昨晚你寫的那些手劄,越來越潦草了,好多字它認識我我都不認識它,能不能麻煩你下次不要寫這麽潦草啊?”

    曲小白恍然,“你也夠笨的。”借機打擊了他一小下。其實她明白是怎麽迴事,昨晚她抄了太多的書,到最後頭昏腦漲的,就習慣使然地帶出了一些簡化字,董朗不認識很正常。

    誠然,她不會告訴他,不是因為他笨,而是因為他沒有學過。

    “把這些蘿卜都切了,我就告訴你那些字都是什麽字。”

    曲小白趁機狠狠敲詐了他一把。

    董朗看看簍子裏十幾個蘿卜,嘴角抽了抽,她果真是農家女兒嗎?這一點點的活計,倒叫她如此看在眼裏。

    “哦,是不是多了點啊?”董朗一臉不情願地問了一句。為免她再給他安排些奇奇怪怪的活計,絕對不能讓她瞧出來,他瞧不上這些小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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