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朗是第二次提舊傷的事了,這個舊傷似乎還很嚴重,第一次說的時候,正是曲小白最慌亂的時候,她壓根兒就忘了這個茬,如今董朗再次提起,她才把舊事想了起來。

    “小董,跟你說件事。”

    董朗看她一臉嚴肅,蹙眉:“什麽事?”

    對楊淩來說,那是一段屈辱的歲月。他從不在人前提起,可見他心裏是留下了陰影的,但今日情況特殊,也容不得她隱瞞了。

    她抿了抿唇角,到底是又猶豫了半晌,才下定決心,開口道:“大概在四年前,你們主上受過一次傷,被人襲擊了後腦勺,當時暈了過去,等醒來之後,人就變傻了。”

    董朗猛然愕住。

    “你說什麽?”他聲音都急得變了調子。

    莫說是他,即便是熟知那段曆史的曲小白,也還是提起來就覺得心裏撕扯一般疼痛,她深吸一口氣,穩了穩聲音,道:“整整傻了三年。窩在一個叫楊樹屯的小山村裏,被那村的裏正楊興茂收留,受盡屈辱,直到大半年前,我犯了點小錯,被楊興茂毒打,他為了護我,也遭了毒打,我們兩個都昏死過去,楊興茂怕擔責,把我們扔去了瓜棚裏,可能落地的時候,腦子受了震蕩,慢慢就恢複了。”

    她說完,眼圈已經紅得跟兔爺的眼睛似的,董朗更是愣住了,一雙手緊握成拳,握得骨節已經發白,嘴唇一張一翕,卻久久不得言語。

    曲小白緊咬著嘴唇,腦子裏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不由顫抖起來,連牙齒都跟著打起顫來,“小董……”

    “你不要說話!”董朗似乎是跟她想到了一起,“我現在不能迴答你任何的問題!你讓我靜靜!”

    董朗踉蹌著,一步一步朝著門口走去,但每邁出一步,都十分艱難,前麵的每一步路,都似刀山火海一般,令他舉步維艱。

    好不容易才摸索到門口,雙手扶上門框,卻沒有力氣打開那道門,身形一晃,跪倒在了地上,雙手捂住了臉,竟嗚嗚哭了起來。

    哭聲嗚嗚咽咽,雖極力壓低,卻更讓人覺得揪心,曲小白鼻子一酸,眼圈裏的淚珠終於沒有能夠控製住,滾落下來。

    “我必須問你一句,他會不會發生前次的狀況?”

    她一邊抽噎,一邊極力壓抑著情緒。

    董朗一味嗚咽,沒有迴答她的話。半大的小夥子,哭得跟個三歲的孩子似的。

    曲小白抹了一把眼淚,狠狠將眼淚咽了迴去,清了清聲音,道:“小董,最壞也不過是像前次那樣吧?我嫁給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傻子,什麽都不懂,人人都可侮辱於他,連三歲孩子都能欺負他,那個時候,我能和他一起闖過來,現在也一定能!”

    與其說是告訴小董聽,倒不如說是在給自己打氣。

    董朗不知在想些什麽,哭聲漸漸止住,扭過身去,倚靠在門框上,呆愣愣的看著曲小白,忽然問:“你那時候嫁給他,他還傻著?”

    曲小白點點頭,看董朗一臉的鼻涕眼淚痕,摸出帕子,走兩步遞給他,“大男人哭成這樣真丟人。擦一擦,出門可別讓人瞧出來。”

    前一瞬還梨花帶雨,後一瞬就板起臉來訓人了,六月的天也沒有這麽快的變化……董朗無語地接了她的帕子,揩了一把鼻涕,抽了抽鼻子,“看你也不像傻子,怎麽會在那樣的情況下嫁給主上的?”

    雖然曲小白沒有迴答他,但他聽她的敘述,也曉得她嫁給楊淩的時候,楊淩還沒有恢複。

    曲小白自嘲一笑,“說來,你可能不信,我父母養不起我了,就把我賣給了楊家,給傻子當媳婦。楊家麽,也不是真的就想讓我給他們家當媳婦,楊興茂一直就想染指我,每次都被我幸運逃過,最後,我和楊淩被逼無奈,從楊家分了出來,開始自力更生。那時候他其實還沒有真正好起來,我和他去河裏捉魚,然後去集市上賣,後來我又做成衣賣,再後來,遇到了慕南雲,狠狠宰了他一筆銀子,我們的日子才好過了點。”

    董朗聽得愕然。

    這些事曲小白用很淡的語氣講出來,似乎那段心酸是別人的心酸,跟她沒有太大關係。

    但董朗光是想想,都替他們覺得心疼。

    “主上可是天之驕子。他那樣聰明厲害的人,為什麽會遭受這樣的遭遇?嗚嗚……”他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曲小白的帕子被他揉成了濕.乎乎的一團,“嗚嗚,主上這是遭的什麽罪啊,我們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任憑他在那姓楊的家裏受盡了屈辱!”

    曲小白嘴角不斷地抽搐。

    一個大小夥子,哭成這樣……嘖嘖,直男的世界不能理解。

    她現在後悔跟他說那些事了……

    董朗哭一陣,又抽噎一陣,緩一口氣,忽然正色地看著曲小白:“小主母,謝謝你嫁給主上,謝謝你對他不離不棄。”

    曲小白:“……”竟無言以對。

    董朗拿帕子又揩了一把鼻涕,抽噎一聲,“我竟然還那樣對你,其實你那時候不知我的存在,是為了主上的身體才把雲不閑招來的吧?”

    曲小白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我招他到楊淩的身邊,可是費了好一番力氣呢。”

    董朗冷哼了一聲:“讓他到主上身邊來,都是抬舉他,他有什麽資格拿喬?那時也就是我不在,不然,哪裏還有他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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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小白:“……”這小肚雞腸的孩子喲。

    董朗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眼睛忽然就發直,眸光裏充滿懼色,他看著曲小白,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道:“可是,小主母,現在最壞的結果,不是主上會像前次一樣,而是,他有可能會醒不過來。”

    曲小白隻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險些就栽倒在地上,董朗衝上去扶住,她才沒有跌倒。

    一雙手扶著床沿,摸索著緩緩坐下來,眼前卻仍是一片黑,仿佛置身在黑暗的深淵,但嘴上卻硬氣:“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楊淩不會那麽對我的。他那麽愛我,離開我簡直都不能活,我才不信他會那麽對我!我不信!”

    董朗本以為,她這樣堅強的女子,無論他說了什麽,她都應該能夠承受,畢竟,她連那樣艱苦的生活環境都闖過來了,主上楊淩傷成那樣了她也沒有倒下去……他有些後悔告訴她實情了。

    “我隻是說有可能。有我在,我一定會想辦法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夫君的。”

    “是,你要是敢不還我,我一定把你打得不能活蹦亂跳。”

    董朗:“……”這不好吧?雖然我會很自責,但我寧肯死也不要半死不活啊。

    這一句浮現在腦海,再看看床上半死不活的楊淩,董朗的心情一沉。

    良久,曲小白緩過了那一口氣,董朗也不知她在想什麽,卻隻見她的眸光透出堅定之色,但堅定之中似有一道深不見底的黑淵,讓人不由生出恐懼來。

    “那……那個,小主母,你想幹什麽?不要亂想啊。”

    “小董,楊淩現在的情況是怎樣的?那一處舊傷,現在又是怎樣的一種情況?”

    曲小白鎮定地、冷靜地問出口來。

    不但董朗對她的表現吃驚,連她自己也都吃了一驚。她從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種遇事沉著不慌的潛質。

    董朗抿了抿幹澀的唇角,道:“顱內有淤血,用藥物除之不盡。可能是那一掌力道太大,將舊傷口又震烈了。”

    曲小白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裏。

    董朗看她的臉色若黑雲翻滾,他不敢出聲,隻能是靜靜地看著她,等著她自己走出來。

    曲小白這一迴沉默的時間更久,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她才開口:“小董,你聽過開顱術嗎?”

    她語氣算不得平淡,但也算不得激動,眼睛卻是灼灼地看著董朗。

    董朗驚得差點摔倒在地,一雙腿軟得掙紮了好久才站穩,看著曲小白牙齒打顫:“小……小主母,你不會是想給,給,給主上用開顱術引出腦中淤血吧?”

    曲小白容色沉冷:“若是淤血除之不盡,恐怕,不隻是醒不過來吧?”

    董朗的眸光驀然銳利,“小主母,你連醫術都懂嗎?”

    曲小白搖搖頭,“我不懂,我隻是在書上看見過。”

    “小主母,你放心,我一定能把主上救過來的!”

    董朗也不知是想讓她安心,還是想讓自己安心,但這話說的雖信誓旦旦,卻總少了那麽點底氣。

    這個世界的醫術就是這個水平,曲小白自然不會怪他,要怪,就隻能怪戰爭給人帶來的災難。

    “好了,你先照看他,我去找慕南雲商量點事情。”

    曲小白站起身來,因為雙腿軟得無力,猛然又跌了迴去,董朗要扶,她推開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氣,攢著力氣重又站了起來,開門走了出去。

    董朗想要跟出去,床上的楊淩卻忽然出現痙攣,四肢輕微地抽搐,他急忙從懷裏摸出了醫藥包,從裏麵拿出了銀針,以銀針刺穴,緩解他身體的痙攣,約莫過了盞茶的時間,痙攣才漸漸消失了,董朗與床上的楊淩皆是一身的汗。

    他用藥物控製,才沒有讓楊淩出現這種症狀,但到底是出現了,說明藥物的療效已經達到了極限,根本不足以控製他的症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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