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本來還想著留下淑芬長久伺候曲小白,畢竟這也算是幫孟景凡一把,給他的這個表姐找個差事,老無所依不怕,老有所養也好,但如今看來,是不可能留下她了。

    不過,好在去找她的時候,沒有把話說死,也沒有簽什麽契約。他其實原本打算等孟景凡來了同他商量一下的,現在看來,免得彼此難堪,不必再商量了,隻需告訴他,小主母無人照顧,才想著請來幫幾天忙便可,到時候多給她一些銀錢作為酬謝吧。

    淑芬隻來告訴了一句,便搖擺著身姿走了,曲小白也不在意,和董朗鬧了幾句,見他不再似先前那般心思凝重,便道:“小不點兒,你煎完了藥去休息,照顧人並非是一朝一夕的事,如今府裏也沒有大夫和你輪流值班,你累倒了,我們可就抓瞎了。”

    董朗立即道:“小爺的身體倍兒棒,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如果你不去休息,我就把雲不閑大夫找來,以後,仍舊由他負責你們主上的身體。”

    天上地下何處說理去?這個女人簡直不能更可惡,知道這是他的淚點痛點,還非要來抓,肯定是故意的!

    “好!”董朗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曲小白嘴角一挑:“這不就對了?雲不閑大夫的醫術不必你差,人家隻是比你低調,比你更向學,你呀,也該跟人家學學。”

    “……”董朗的兩排大白牙咬得嘎吱響。

    曲小白轉過身去的時候,嘴邊不經意上挑,露出了一點欣慰的笑意。

    胡大陪她往迴走,不由慨歎:“小主母,這小皮猴子,咱們莊子上的人沒人能降得住他,也就您了。”

    “他呀,就是個孩子。”

    胡大:“……”他比你大好伐。

    迴到房中,楊淩自然還是在昏睡中,曲小白將辛青君和胡大都攆去了休息,一個人守著楊淩。

    淑芬早把清粥端在了房中,曲小白端了一碗粥,拿勺子舀了一勺,送進嘴裏,味同嚼蠟一般,險些還嘔了出來,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又吃了幾口。

    米粥入口,眼淚忽然就湧了出來。

    她從前並不是個喜歡把一切都默默往自己肩上挑的女孩子。她是父母手心裏的寶貝,從小到大都活得驕傲,做什麽都是由著性子來,又哪裏懂得什麽是責任,什麽是擔當。

    仿佛是一夜之間長大。這並非隻是因為突然而來的苦難迫使她不得不長大,更重要的,卻是因為,她有了想要守護的人,需要她去守護的人。

    而如今這個人,一動不動地躺在床榻上,如秋草荒頹,似枯葉垂死,半點生機也無。

    生死麵前,人渺小得似螻蟻一般無二,可她這隻螻蟻卻要肚子背負起所有的恐懼、慌亂、悲傷,還要裝出堅強的樣子,在人前表現得淡然、從容,不能讓他們都跟著慌亂。

    堅強不難,難的是,躺著的那個人是楊淩。是她用餘生安逸換來的人,捧在手心裏、擱在心尖上的人。

    恐懼、惶急、心疼……一刹那,所有情緒都湧上心頭,她隻覺這具肉.體已經難以承載這些情緒,雙腿一軟,癱倒在地上,手中的粥碗“啪”一聲落地,摔得粉碎,她雙手捂住臉,眼淚再也止不住,從指縫裏迸流出來,洶湧不止。

    辛青君就在隔壁,聽見聲音,急忙過來敲門,“主母,怎麽了?”

    “不要進來!”曲小白撕裂般的聲音在屋裏響起,辛青君叩門的手戛然而止。

    情緒一旦找到發泄口,就如同決堤的洪流,再也控製不住。辛青君聽見低低的啜泣聲,像是從地獄的縫隙裏溢出來,輕不可聞、絕望至極。

    “主母,我們都在,主上也會沒事的,你別這樣,都會好起來的。”

    曲小白聽見辛青君的聲音,像是縹緲在天際的光,遠不可及,她很想靠近,卻深陷黑暗囹圄,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逃脫桎梏。喉頭忽然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令她連喘息都困難,她如同一尾離了水的魚,拚命張著嘴,拚命想要唿吸,可無論怎樣掙紮,總不能擺脫即將脫離空氣的絕境。

    門外,董朗端著煎好的藥,隔了幾十步的距離就看見辛青君呆愣地站在門前,一直保持著敲門的姿勢,手卻沒有真的叩在門板上,他走幾步上前,剛要開口說話,卻發現辛青君一臉凝重,甚至,眸子裏還有些慌亂不知所措。

    董朗一時沒反應過來,“老大,這是怎麽了?”

    辛青君默然歎了一聲,“等一會兒再送過來吧。”

    董朗疑惑地瞧了一眼緊閉的房門,裏麵似乎有窸窣聲音,他立即跳腳:“這怎麽能行呢?這藥涼了效力就沒有那麽好了!是不是那個女人在屋裏鬧什麽幺蛾子呢?就知道女人家家的幹什麽都不成,主上不過是昏迷了,又不是……不行,我要進去!”本來想要說“又不是死了”,但那句話不祥,他到底沒敢說出口。

    門忽然從裏麵開了,曲小白站在門裏,嬌小的身軀,還不及董朗的肩膀高,瞧著甚至有些孱弱,眼圈裏紅紅的,臉上還有淚痕,曲小白倒也沒有掩飾,但容色已經平淡得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藥煎好了?拿給我吧。”

    董朗怔住了,“老大,這不是什麽事兒都沒有嗎?你剛才幹嘛如喪考妣的樣子?”

    辛青君也是怔愣了一下。方才,小主母明明是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似乎下一瞬就要支撐不住,他甚至在想,要不要闖門進去,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勸慰一個瀕臨絕望的人,到底沒敢魯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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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現在,不過短短時間裏,她就已經恢複如常,如果不是紅紅的眼圈和未幹的淚痕,真的瞧不出她方才哭過。

    曲小白端了托盤裏的藥碗,返迴屋裏,董朗與辛青君對視一眼,也都跟了進來,進門便聞到清粥的香氣,再一低頭,卻看見滿地的碎瓷片和白粥,曲小白淡淡的,也不多加解釋,隻說道:“我先給楊淩喂藥,一會兒再打掃。”

    再怎麽解釋,也不過是欲蓋彌彰越描越黑,還不如不解釋。

    辛青君忙出去找了掃把和簸箕,也未通知什麽莊丁,默默地彎腰把地上的東西都清掃了,曲小白也沒有多言,掃個垃圾而已,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活計。

    她坐在床沿,輕手輕腳地把楊淩扶在了懷裏,如同對待珍愛的珍貴寶物一般,小心翼翼的,把他的腦袋擱在自己的腿上,弄得董朗想上前幫忙都覺得自己的手腳粗笨會弄傷了主上楊淩。

    正自躊躇間,卻見曲小白下一個動作不但稱不上小心溫柔,甚至都能算是粗暴了——她一隻手捏住了楊淩的下巴,另一隻手端起了藥碗,捏下巴的手略一使勁,就把楊淩的嘴巴給捏開了,藥碗對著嘴巴就灌了下去,又快又利落。

    但楊淩尚在昏迷中,吞咽並不能如正常人那般,一碗藥,有三分之一順著嘴角流到了脖子裏,曲小白順手牽了衣袖裏的帕子,抹了抹楊淩脖子裏的藥汁,又輕手輕腳地把他放下,細細地將他脖子裏沾染的藥汁都擦拭幹淨了。

    董朗看得一愣一愣的。

    要說她溫柔吧……她那個捏下巴喂藥的動作,連溫柔的邊兒都不沾。

    若說她粗暴吧……她攙扶他的動作,給他擦拭藥汁的動作,柔得簡直讓人想化身她手中的帕子,任她揉搓。

    曲小白在董朗的怔愣裏,站起身來,道:“時間也不早了,你們都迴去休息吧,正好,我的床鋪就在這裏,今晚我守著他就行。”

    辛青君反對道:“主母,你也是剛剛才有所好轉,應該多休息,這熬夜的事,還是我來吧。我已經讓淑芬收拾了一間房間出來,你去那邊休息就好。”

    曲小白搖搖頭:“我不去別處睡。青君,反正你就睡在隔壁,若是有什麽事,我一招唿你就聽見了,就別再固執了。”

    辛青君甚是為難,這到底是誰固執啊?

    不過,想想她和主上楊淩的感情,有此一舉也實屬意料中的事,再爭執下去實在沒有意義,何況他住在隔壁,有事的確是能夠照應到的,他也就沒有再堅持,“我讓淑芬過來伺候你洗漱。”他說。

    曲小白想起那個在院中大唿小叫毫無規矩的女子,一陣頭疼,擺擺手:“不用了,你一會兒給我打盆水來就成。”

    辛青君心裏和曲小白的想法一致,那孟景凡表姐實在不是個能伺候人的人,等珞珞來了,攆她出去便是。

    這樣想著,他道:“好,你稍等一會兒。”

    董朗看著辛青君出去,幹咳一聲,“那個,老大,我也和你一起,你等我一下。”

    辛青君很快打來了洗漱用水,曲小白洗了把臉,正要拿竹鹽刷牙,卻見董朗去而複返,在門外就喊:“主母,你慢著洗漱,先把藥吃了。”

    董朗飛一般進屋,手裏端著一碗藥湯,速度雖快,藥湯倒是一點都沒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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