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許,陰沉了小半夜的雨,終於落了下來。

    秋雨雖沒有夏季雷雨那般滂沱肆虐,但卻是清冷無比,這雨絲澆在身上,極是難受,但對於楊淩來說,卻無疑是一場喜雨。

    冰涼的雨絲落在頭上身上,暫將一身的熱火澆下去了一點,手上的力氣似乎也恢複了一點點,削向敵手的匕首也就更狠厲了一些。

    雖然是治標不治本,但好歹是能緩解一些痛楚。

    一直說著狠話、但卻沒有真的走遠的呂筱筱看他似乎又恢複了力氣,心頭的疑惑也就稍稍又放下了些。她雖身負絕世武功,但奈何這樣漆黑的夜,對麵又是這樣多的敵軍,她也是應接不暇,幾次險遭毒手,雖僥幸躲過,但身上也是受了點輕傷。

    站在高處的慕慈恩一直搜索著呂筱筱的身影,卻沒想到,剛剛搜尋到,天就降起了雨,火把盡皆被打滅,他再次失去了目標,隻好命身邊的護衛們朝著那一個方向移動,盡量快些把五公主給帶迴來。

    呂筱筱身邊的護衛和影衛們,反倒是到的最晚的。這實在是因為平時呂筱筱的規矩太嚴格,除非是情況十分危急,若不然,沒有她的命令,誰都不能擅自行動。

    呂筱筱在去灶房找楊淩的時候,吩咐眾人一個不許跟著,所以,這些人就一直等在營帳前,沒有跟上。一直等了一個多時辰,眼見得下麵的戰火越燒越旺,又被雨水給澆熄,侍衛們和影衛這才意識到,自家主子出門許久了,看整個大軍都疾速往下攻,即便是傻子,也知道這有悖常理,大家都猜測,這必是為了公主才進攻的。

    公主陷在敵軍中了!腦子裏滾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大家才都慌神地追趕到戰場上。

    影衛們最先找到了呂筱筱,看她沒有受什麽嚴重的傷,便都鬆了一口氣,忙都加入廝殺。

    暗夜,血腥,驍勇的狄夷軍要報前夜之仇,見大涼兵為了一個愚蠢的公主都殺了下來,怎麽肯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即便是伸手不見五指,也不肯退兵。

    大涼兵深知救不迴公主,日後就算是這場仗贏了,皇帝也必不會原諒她們的失職。所以,隻能拚命。

    兩方士兵殺得昏天黑地,黑暗中甚至不知道有沒有錯殺。

    慕慈恩心中焦急,站在半山腰處指揮戰鬥,但無論再怎麽焦急,也沒有下到場子裏一試身手。

    很顯然,他能夠承擔兵敗的責任,也能夠承擔呂筱筱因他看護不力而陷入敵軍甚至有可能會喪生的責任,但他不能在這個時候下場冒險,讓慕家雪上添霜,從此陷入萬劫不複,成為容氏的杯中羹。

    打定這個主意之後,他便更加鎮定地“指揮”,不再有親自下去營救呂筱筱的打算。隻是,他指揮了一隊士兵,命令他們務必找到呂筱筱,護住呂筱筱。

    楊淩殺了一陣之後,冰涼的雨水也漸漸阻擋不住身體裏的藥性,手腳再次被灼燒得暄軟,使不上力氣,身上也挨了幾刀,雖然不是很重,但他身上先前的傷剛好,再次受傷,無疑是雪上添霜。

    但身體的受傷,卻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藥性帶來的傷楚,讓他不至於那麽難受。

    呂筱筱在黑暗中失去了楊淩的方向,一邊與狄夷兵廝殺,一邊狂亂焦灼地喊著楊淩的名字,楊淩依稀聽見女子的聲音,那聲音入耳,卻忽然變成了曲小白的聲音,嬌軟、甜蜜,光是聽聲音,就能讓他冰冷的心腸化成春水。

    可是他心底裏的理智告訴他,曲小白不可能出現在戰場上,這個聲音,隻是他的幻聽。

    這樣想著,他就又專心殺起敵軍來。

    此時的他尚有幾分明白,若非他一怒之下殺到山下,呂筱筱就不會跟上來,呂筱筱不跟上來,慕家軍數萬將士也就不用下山與敵軍肉搏,說到底,這個責任他要擔。

    而他此時連奮力殺敵都有些力不從心了,何談做別的?

    以死贖罪,也就罷了。

    “死”字上心頭,曲小白那張巧笑倩兮的臉也跟著上心頭。

    如果是在以前,他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的時候,死也就罷了,可是如今他有了曲小白,有了信仰,這個“死”字,又談何容易?

    周圍喊殺聲、血腥氣,腳底殘肢斷臂、遍野橫屍,還有那絲絲縷縷的女子嬌唿聲,一起充斥著六感,楊淩頭昏腦漲,手中的匕首漸漸不支,他終於把匕首扔了,從一個士兵手上奪了一柄長劍。

    長劍的殺傷力,自然要比匕首強上許多,昏頭昏腦的楊淩,不自覺地灌注內力在長劍上,大開了殺戒……

    此時的曲小白,和辛青君並一眾影衛,狂奔在迴南平的路上。

    過了荊棘叢生的灌木林,過了黃沙撲臉的沙漠地帶,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半子時,眾人進入了一片茫茫荒原。

    辛青君簡單告訴曲小白,這片荒原方圓三百裏,過去了,就是戰場腹地裏。但荒原上沒有路,有的是泥潭、沙礫、野獸、水澤,若要在深夜裏涉過這片荒原,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事,甚至比走荊棘地危險多了。

    曲小白忍著焦灼,笑說:“有你和影衛在,我怕什麽。”

    進入荒原,便是一片沼澤,水不深,剛能沒了馬蹄,但很泥濘,馬速慢了下來,辛青君也就得了空和曲小白說一說話,“主母,是不是主上出了什麽事?咱們都沒有得到消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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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小白不能說實話,想了想,道:“就是忽然間想他想得心慌,有種不祥的預感。青君,你不會怪我感情用事吧?”

    “怎麽會呢?正好,我們也想去戰場助主上一臂之力,他一個人在戰場上拚殺,我們也不放心。”

    後半句是實話,但前半句,就有點違心了。主母竟隻是為了想主上,就連夜冒險奔襲,這實在是太兒戲了。

    她若想去戰場,他和眾兄弟也不會說什麽,但起碼也等天亮了,能看得清路況再行動啊。

    曲小白心裏也清楚青君的不滿,但她一心記掛楊淩,哪裏顧得了那麽多。

    過了水澤,忽然就衝進了雨幕。而且這雨看樣子下了不是一時半刻了,身下的馬走得非常費力,速度自然也慢了下來。

    連夜奔襲,座下的馬匹也沒能換新的,在荒原裏走了一百多裏之後,那千裏名駒也支撐不住了,轟然倒地。

    那是辛青君的坐騎,一向寵愛,如今累倒在這荒原裏,不免心疼。

    曲小白看他不吱聲,望著癱倒的馬匹遲遲不肯走,很心虛,但又不得不拉他趕緊走,“青君,咱們得快些。楊淩有危險。”

    她不得不說了實話。

    辛青君猛然驚醒。他早就該猜到,主母一向行事有度,不可能為了“想念”二字就深夜往戰場上跑。

    雖然他不知道主母是從何處得了消息,但從她認真的神色裏,他無法不相信她。

    “好,接下來隻能徒步,會辛苦一些。”

    “我不怕。”曲小白的聲音雖輕,但卻是堅韌有力的。

    辛青君點點頭,“好。我先用輕功,帶主母跑一段,實在跑不動了,咱們再想別的法子。隻是,要冒犯主母了。”

    “事急從權,你說什麽傻話。”

    能這樣最好,曲小白自然是沒有拒絕。

    辛青君的手往她腰間一搭,道了一句“冒犯”,提氣開始飛縱。

    辛青君的輕功雖然比不上楊淩,但也是一等一的好,雖然是拖拽了一個累贅,速度卻不慢。

    如此又奔行一個時辰,辛青君到底是累了,放開了曲小白,道:“咱們先步行一會兒,我攢點兒力氣。”

    “好。”

    曲小白沒有內力傍身,雖然先是騎馬再是被辛青君提攜著,此時也是累得不行,走路都大口喘著粗氣。

    秋夜的雨,帶著冰冷落在身上,兩人的衣裳都濕透了,辛青君有內力護體倒還可以堅持,曲小白卻是冷得發抖,一邊走,一邊哆嗦。

    辛青君瞧見了,道:“主母,我渡你些內力禦寒。”

    “不必。你攢些力氣,一會兒能再施展輕功更好,就算不能,也留著力氣去殺敵。”

    辛青君眉色一動。看來,是戰場有戰事了。

    可戰場有戰事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以主上的武功,也不至於會落入危險境地,主母何至於這樣焦急地趕去戰場?

    辛青君想不明白,但也沒有多問,曲小白弓著身子,艱難地踩著泥濘,將所有的力氣都放在了行路上,他瞧著,沒辦法開這個口。

    先前見識過古靈精怪的她,也見過大刀闊斧做事情的她,也見過睿智圓滑的她,但這般在風雨中砥礪前行的她,他還是第一次見。

    她縮在主上麵前的時候,嬌弱得依人小鳥一般,即便是大刀闊斧做事情的時候,也還是個女人的模樣,完全不能與眼前這個在黑夜風雨中弓著身子前行喘著粗氣的女子聯係在一起。

    辛青君對這個身板纖弱的女子,肅然起敬。

    曲小白哪裏知道辛青君想那麽多。此時她的腦子裏,隻有楊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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