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白漸漸也沉入夢鄉。這是她有史以來睡得最不安穩的一夜,時不時地要睜眼看看楊淩身上的傷如何了,有沒有傷口掙開,是不是發燒了。

    她雖沒學過醫,但也懂得身上有傷口是很容易有炎症,炎症會引起發燒的。

    後半夜,楊淩果然是低燒起來。

    她下去擰了個毛巾,給他擦了擦額上的汗,又用毛巾敷在他額上,下去尋找雲不閑留下的退熱的藥。

    雲不閑留的退熱藥是一顆丸藥,比花生米略大,楊淩還睡著,牙關咬得很緊,她叫了幾聲,也沒叫得醒,試著用.嘴巴.去撬開他的齒關,發現他竟然很配合,於是將藥先嗑碎了,再嘴對.嘴喂進了他嘴裏,又吞了一口水喂盡他嘴裏,把藥送下去。

    昏睡中的他很配合。

    曲小白喂完了,方鬆了一口氣,又下去把毛巾過了一遍水,迴來仍給他敷著額頭,然後找了一塊新的紗布,紗布蘸酒,給他擦拭腋窩腳底等處,進行物理降溫。

    她小的時候,生病發燒,媽媽不願意給她吃抗生素,就是用這樣的法子給她降溫的。

    說起來,她最近已經很少想家,很少想爸爸媽媽了,此時想起來,除了心酸,更多的卻是堅強。

    人家是為母則剛,她是因為有了愛才變得剛強。

    她給楊淩擦拭完,已經是到了卯時,曦光乍現,天色如蒙了塵似的,漸漸變成灰色,她擦擦額上的汗珠,揉揉酸痛的肩膀,輕輕開門走出去,站在廊上透氣。

    依稀可見旁邊的房間被毀得不像樣子,掌櫃沒有敢派人來收拾,血腥味還沒有散盡,聞著讓人頭疼。

    曲小白撇開臉,不想看,仰頭望天。

    天上晨星寥落。

    她覺得,每一顆閃閃發亮的星星,都是爸爸媽媽在看著她。

    爸爸媽媽,我會過得很好的,你們也要好好的,不能因為我不在,就活不下去。我們雖然互相見不著麵,但我們都記掛著彼此呢,所以,你們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對著星星輕聲念叨著。

    晨風輕微,吹得她的月白中衣輕輕搖擺,顯得她本就瘦小的身軀更弱不禁風了。

    屋裏忽然傳出來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她急忙跑迴屋裏,卻原來是楊淩醒了,沒有看見她,以為她出事了,掙紮著要起來,沒有起得來,滾落地上了。

    “傻子,你不能動不知道嗎?”曲小白看著他身上的傷口又迸裂,有幾處滲出血來,一急,眼淚又啪嗒啪嗒掉。

    她沒有力氣把他扶到床.上去,隻好去下麵找楊春,匆忙中連自己沒有化妝也忘了。但好在天還沒有亮,院子裏沒有人,無人看見她的模樣。

    楊春披了外衣趕緊往樓上跑,雖然是個書生,但畢竟是個大小夥子,力氣還是有的,他托著楊淩上半身,曲小白抬著腿,兩人合力把楊淩抬到了床.上。

    楊淩生無可戀地閉著眼睛。

    曲小白明白他的意思,等把他抬到了床.上,楊春去請大夫,曲小白坐在床頭安撫他:“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沒有用?”

    楊淩撇過臉去,不睜眼看她。

    這種感覺很不好。

    曲小白握住他的手,語氣溫和:“楊淩,那你就趕快好起來。你得趕快好了,才能保護我啊。我的身份也瞞不了太久了,如果你不好起來,沒人護得了我,沒人鎮得住呂筱筱那個妖女的。”

    楊淩抿緊了嘴唇,他很明白這個道理。方才其實也不是真的就頹了,他隻是受不住自己現在連一個書生都不如。

    他反握住曲小白的手,“去把妝容化了,在我沒好以前,你還得先頂著另一張臉。”

    “嗯,我知道。你先躺著,我這就去把妝上了。”

    曲小白俯身,在他額上輕輕一吻,深情無限地道:“淩,我愛你。”

    情話她信口就來,比這個時代的男人都在行。

    楊淩深覺有壓力啊。他該說的話,全被她搶了。這樣下去怎麽能行!楊淩忽然攢力將曲小白的脖子給勾住了,把她的腦袋往下一拉,攫住了她的嘴唇,猛然深吻,但隻是瞬間的時間,就把她給放開了,挑嘴角一笑:“我也愛你。”

    曲小白:“……”想要說狠話,但看見他的樣子,所有的狠話就都憋了迴去。

    “我趕緊去上妝,一會兒大夫該來了。”

    曲小白兩頰緋紅著跑開了。

    用最快的速度把妝化好了,然後換上了男式的衣裳,剛好楊春把大夫請來。楊春離開的時候是看見她沒有上妝的,所以迴來的時候故意敲了敲門,給她警示。

    曲小白略整了整衣衫,開了門,楊春的後麵,站著雲不閑,曲小白作揖深深一禮:“一大早就把雲大夫請來,深感抱歉。辛苦您了。”

    “不必客氣,先看病人吧。”

    雲不閑隻打量了曲小白一眼,便走進房中,徑直走到楊淩麵前,二話沒說,先檢視楊淩的傷口。

    曲小白和楊春都跟進來,站在床尾,盡量不擋著雲不閑的光線。

    雲不閑埋首處理傷口,嘴巴緊閉著一言不發,曲小白和楊春偶爾對望一眼,也不敢說話。

    楊淩的傷口隻是有幾處掙開脫線,雲不閑重新處理了,包紮好了,楊春端了洗手的水,他洗過手,這才把慍怒的目光對著楊淩,“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不配合的病人。如果你再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下次就不要請我來了。”

    曲小白連忙替他解釋:“雲大夫,他隻是擔心我,我當時離開了一下下,都怪我都怪我,您別生氣。”

    “我生什麽氣?我不過是個大夫,可命是你們自己的,治不好我頂多落個庸醫的名聲,但他可就沒命了。”

    雲不閑收拾藥箱子,曲小白忙上去幫忙,剪子刀子攏到一起,雙手托著遞給他,“您說的是。不會有下次了。”

    楊淩忽然道:“若是名聲落上了汙點,以後誰還敢找雲大夫看病?雲氏五代的名聲也會毀在你的手上吧?”

    雲不閑被他問了個怔愣,楊春本來遞了毛巾給他擦手,他怔愣在那裏連毛巾都忘了接了,等到迴過神來,氣得眼睛都瞪圓了,“你這是說的人話嗎?一大早天還沒亮就過來給你治傷,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曲小白連忙安撫:“雲大夫莫氣,他呀,不會說話,特別傻的一個人,您就當治的是個傻子成不成?坐下坐下,我給您倒杯水,您喝了壓壓火氣。”

    楊春把他攙去凳子上坐著,曲小白倒了杯熱茶給他,“雲大夫喝茶。”她轉過臉來,瞪著楊淩,佯怒道:“還不快給雲大夫認錯?你昨天暈著,不知道雲大夫為了救你,費了多大的力氣!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既然現在醒了,趕緊跟恩人道謝!”

    這家夥是不是燒壞了腦子?沒事兒說這樣的話幹嘛?曲小白很是不解。

    楊淩淡聲道:“我說的不是實話嗎?我並沒有說他的不好吧?”

    曲小白和雲不閑都是一愣。

    仔細想想楊淩的話,還真是,人家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真沒有說半句大夫不好的話。

    楊淩道:“在下並非不尊重雲大夫,隻是心中掛念著表弟,情急之下才傷了自己。雲大夫放心,我不會不珍惜自己的身體的。”他看向曲小白,想說出口的話,並沒有在大庭廣眾下說出來。

    因為,他已經答應了她,要護她一輩子。她在,他必在。他想說的,就是這一句。

    他雖沒說,但曲小白已經從他的眼睛裏讀到了這句話。

    她眼眶一熱,差點又要掉淚。但雲不閑在這裏,她忍住了,迴過頭來,對雲不閑道:“雲大夫,真的特別感謝您,要不是您,他這條命,怕是要交代在這小鎮上。昨天看您累了,就沒有多留您,今天既是又把您請來了,務必請您留下,我想好好招待您。”

    “別,治病救人乃是我的本分,盡了我的本分,我也該走了。讓你的表哥好好養傷,莫要再因為同樣的原因去叫我就成。”雲不閑把醫藥箱背到肩上,起身要走。

    曲小白再次相攔:“雲大夫且慢。”

    “怎麽?”

    “雲大夫,看您也是個直爽人,我就不跟您藏著掖著了,我很佩服您的醫術,您的治療手法,跟我一個故交很相像,我和那位故交已經不能見麵,所以,我就是想跟您說說話。”

    床上躺著的楊淩很淡漠,似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楊春到底是有些驚訝,曲小白是楊樹屯的小媳婦,哪裏來的什麽故交?莫不是在唬人吧?

    瞧著又不像是唬人。

    雲不閑也很驚訝:“我這是祖傳的手法,密不外傳的。怎麽可能有和我相像的治療手法?”

    在現代最為普遍的治療刀劍傷的手法,在這閉塞的古代卻是密不外傳的祖傳手法,曲小白覺得有一點不是滋味。

    “我昨天給雲大夫麻沸散配方,是做什麽用的,雲大夫難道不知道嗎?”

    “知道。你是給了又後悔了?那我不奪人所愛,還給你就是。”

    這人也是夠大智若愚的,曲小白些許無奈,“還給我有什麽用?你還不是已經記心裏了?我的意思是,那個配方就是在治療他這種外傷的時候用的,那說明什麽?說明有人也在用同樣的法子治療這種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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