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淩挑眉,瞥了她一眼。這一眼著實沒什麽情緒,讓她瞧不出來他是樂意還是不樂意,“那個,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想唱就唱吧。不過,除了那日在君子樓聽你唱的那兩首我可以彈奏,你唱別的我也不會。”

    “啊?你這是同意了嗎?”

    曲小白實在太意外,高興得忍不住喊了出來,她那嗓子尖亮,估計若不是店外吵嚷聲太響亮,樓下的都能聽到了。

    楊淩淡淡望住她,她慌忙捂嘴,眼睛裏卻都是笑意。

    唉,小丈夫不懂她,不懂她的時代,也不懂她對唱歌的熱愛啊。可今日小丈夫這表現,很可人嘛。

    看楊淩嘴角也浮出略顯無奈的笑意,曲小白忙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紙來,“我寫了譜子,你會彈,一定也會看譜子吧?”

    她把譜子鋪開在琴架上,譜子不是五線譜,而是減字譜。古譜她以前倒是接觸過,隻是不太精,這迴是對照度娘給出的資料翻譯成減字譜的。

    楊淩掃了一眼譜子,點點頭:“可以彈。”容色淡淡,既沒表現得很驚訝,也沒有表現出不樂意。

    曲小白眼尾餘光在他眉眼間掠過,他眉眼淺淡,無任何不妥。她忽然覺得,該找個時間和楊淩好好談談了。

    很多事情她做的太出格,根本超出了原主曲小白的能力範疇。楊淩又不是真的傻子,他比誰都心細敏銳,又豈能瞧不出端倪。

    瞧破而不說破,這讓她覺得壓力更大了。

    楊淩彈完一曲,把譜子大略看了一遍,擺放好,道:“開始吧。”

    “嗯。”

    曲子是一首歡快的曲子,詞是現成的,在現代很流行的一首歌曲,一般會出現在春晚等晚會節目上。

    曲小白原主這嗓音甜美高亢,正適合唱這樣的歌曲。

    古琴的音色本不適合這類歌曲,但在楊淩的手下,竟然能撥出很高亢卻又不顯尖銳的音來。曲小白發現,楊淩把她給他的曲譜,提高了一個八度。

    用古琴演奏出這樣的高音來?

    曲小白對楊淩的認知又高了一個八度,胸腹內的敬佩之情如滾滾大江水洶湧澎湃。

    “發什麽愣?是不是該唱了啊?”

    “啊?哦!”

    曲小白慌亂收迴思緒,跟著曲子唱了起來。

    琴聲和著她的歌聲,穿過打開的窗,飄飄悠悠,傳到樓下。圍觀的人一時聽得癡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對麵的樓上,慕南雲聽見這歌聲,眸光一凜,立即站到了窗前。

    隔著一條街的距離,正好與楊淩和曲小白的目光交錯在一起。慕南雲本來震驚的目光一瞬恢複不羈形態。

    楊淩的目光刹那閃過一絲冷冽,但也不過是一瞬,那一抹冷冽立即灰滅,似從不曾有過一般。

    楊淩沒有說話,手中的琴音不斷。

    慕南雲看了一眼樓下,發現聚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命身邊的風道:“去調集府兵,維持秩序。”

    風得了命令,身影倏忽不見。

    曲小白一曲唱吧,楊淩站起身來,雙袖一拂,負手而立於窗前,“小白,過來。”他溫聲道。

    曲小白不明所以,乖乖地走到了他身邊,偏頭看他:“怎麽?”

    楊淩把她攬到了臂彎裏,她還沒有省過來是怎麽迴事,忽然就身子一輕,被楊淩抱著,從窗子裏躍出,一眨眼就穩穩落在了慕南雲的房間裏。

    慕南雲拍手讚道:“好輕功。沒想到楊兄弟深藏不露,竟然有這樣的好身手!”

    曲小白腦子有些懵,但有一件事她有所察覺,她覺得,楊淩似乎是故意在慕南雲麵前炫技。

    他雖然不再裝傻,但一直是低調的,從不在人前展示他的身手。

    楊淩眸色很淡:“我以為慕將軍尚在戰場與狄夷兵廝殺,實在沒有想到,慕將軍竟然迴了南平,當真是行蹤飄忽。”

    慕南雲眉眼間盡是風流笑意,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部位,笑道:“我觀楊兄弟,是不是病治好了?”

    楊淩未加隱瞞:“不錯,已經好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真替你們高興,尤其是你,小白妹子。”

    曲小白心知楊淩大概不喜歡繼續這個話題,忙笑笑,岔開話題道:“慕公子,你怎麽迴來了?是為開業的事迴來的嗎?”

    “小白小娘子,我在你眼裏,就是那麽個拎不清的人嗎?”慕南雲挑眉。

    “哦,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好奇,所以問問。”

    “我是迴來征兵的。”慕南雲長長吐了一口沉重的氣,“兵力匱乏,朝廷的援兵一時半會兒又到不了。”

    “這樣啊。”曲小白瞧著風流公子眉間瞬間擰起的疙瘩,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搭話,隻能尷尬地點點頭。

    “兵力不足,糧草不足,真不知道你們戍邊軍平時是幹什麽吃的,非要等到人家打到家門口了,才臨時抱佛腳。”楊淩鄙夷地說了一句。

    曲小白和慕南雲齊齊震驚地偏過腦袋瞧他。曲小白:“這你都知道?”

    慕南雲:“你從何處得知了這個消息?”

    “碰巧知道了而已。不要多想。”

    楊淩淡淡瞥了慕南雲一眼,轉身坐在了椅子上。桌子上有酒有點心,楊淩順手摸起酒壺倒了一杯酒,湊在唇邊,淺酌了一口,嘴角一挑:“桂花釀。倒是好酒,就是太甜了些,入口不夠冽。”

    曲小白隻覺腦仁疼。傻子距離瘋子,隻一層窗戶紙罷了。楊淩這果真是捅破了窗戶紙,從傻子一躍成為了瘋子。

    動不動就喝上一杯,還有模有樣地咂摸個滋味出來,他怎麽不上天啊?他不曉得慕南雲的眼睛一直就盯著他嗎?還往槍口上撞!

    慕南雲卻隻是微微一笑,手中折扇一開一合,身姿妖嬈地往楊淩對麵一坐,“酒這東西呀,滋味如何,也看喝酒的人的心情,倘或是酒逢知己,濁酒也是甘冽的,若是話不投機,好酒也沒甚滋味。我與楊兄弟一見如故,很想多喝上幾杯,奈何今日軍務在身,喝不得酒。今晚忙完了吧,我請楊兄弟和小白妹子到府中一敘,把我珍藏了十載的寒露香挖出來與楊兄弟嚐嚐。”

    這寒露香,聽著像是酒,曲小白對酒實在不感興趣,但她對慕南雲的宴倒是有點興趣。所謂宴無好宴,就不知道慕南雲這金主爸爸的宴是不是好宴了。

    “好啊,我為了今日這個別開生麵的開業慶典,已經辛苦了好些日子了,你是該好好犒勞犒勞我的。”曲小白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楊淩未置可否。

    慕南雲在他和曲小白身上下了這樣大的功夫,到底是為了什麽,他也想看看。

    慕南雲隻略坐了片刻,誇讚了一番曲小白搞出的這個開業典禮,便匆匆離去。楊淩和她攜手下樓,在店裏掌櫃夥計驚愕的目光下,從正門悠然走出,站在門前,和圍觀的人一起欣賞堵了整個街心的服裝秀。

    “楊淩,我會憑自己的本事闖出一番天地的,你說是不是?”

    曲小白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眉眼間有些得意。

    “嗯。”楊淩淡淡的,目光也不知在看什麽地方,忽的話鋒一轉:“其實,你可以什麽都不用做。我可以養你。”

    “好不容易來世上走一遭,若什麽都不做,我和螻蟻雞狗又有什麽不同?”

    楊淩偏頭看向她。

    她今日薄施脂粉的模樣,嬌俏中透著爽利,好看。

    “好,知道了。”楊淩竟沒有猶豫,容色溫和地點點頭。

    曲小白心頭一熱。這世上知她寵她,唯楊淩爾。她無以迴報。

    以身相許是楊淩最為期許的。

    現在這種情形下,她覺得,離以身相許已經不遠了。她一顆堅硬的心,早就已經軟成了棉花團,隻要不出什麽意外,就是他的了。

    曲小白於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握住了楊淩的手。雖然眾人的目光都在小丫鬟們的身上,未有人注意到他們這處,但這也已經算是驚世駭俗的舉動了。

    楊淩偏頭看她,若無痕跡地推開了她的手,也不知從哪裏順了塊玫瑰糕,遞給她:“先墊一墊肚子,今日也不知會忙到什麽時候。”

    她不知世俗利害,他豈能不顧及她的名聲?

    以前他扮傻,大庭廣眾之下與她有些逾矩的動作無妨,人們不會說什麽,但現在就不是了。

    曲小白隻當他要給她玫瑰糕,並未多想。

    玫瑰糕軟糯香甜,味道不錯,她吃完了,不由問:“你在哪裏弄的?是剛才慕南雲房中嗎?怪好吃的,我再去拿一塊。”

    “讓人送一碟子不就完了?”楊淩招唿店夥,要了一碟子玫瑰糕。

    店夥很快送來,“這玫瑰糕是慕公子府上送來的,本來是要等夫人忙完了給夫人送過去的,如此正好。”

    “哦,多謝。”曲小白抱著碟子,稱謝。

    夥計走了,她才貼著楊淩,念咕道:“這家夥真的是迴來募兵的嗎?為什麽連玫瑰糕這種小事情都注意到?”

    楊淩淡淡:“不過是個荒唐公子罷了。”目光在人群裏睃遊,發現唐木喬和林裴都趁著人亂離開了,想來,是去見慕南雲了。

    “唔,對了!”曲小白猛拍腦門。

    “怎麽了?”

    “他來募兵,你這個年紀,你這等身手,他會不會要求你去啊?誠然,保家衛國是每一個大涼男兒的本分,但戰場實在是太過兇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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