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叔找人幹活,工錢都按市價算,高個幾文也沒事。我還找了大元哥,到時候柱子叔和大元哥都拿大工的價碼,一天一百文,柱子叔,你看可好?”

    大工的碼也不過是六十文,她給開這麽高的價碼,是希望他們能給好好幹,再者,她用他們的時候,還在後頭。

    至於楊柱子家的,她給開那麽高的價碼,也是出於這方麵的考慮。

    她事無巨細,樣樣算計到,可謂是算無遺漏。隨在她身旁的楊淩,在心裏笑出聲來,這是娶了個什麽寶貝媳婦?

    楊柱子道:“哪用得上那麽高的價碼?侄兒媳婦,你就按照我們平時的價碼給開就好了。”

    曲小白笑道:“柱子叔,我和楊淩啥也不懂,還指望著你們多幫幫我們呢,這價碼這樣算起來,也就不算高了。那就這麽說定了吧,我這還有很多事情,具體的事宜,你就去找大元哥商量著。”

    “好,我去跟他商量。”

    楊柱子家的這下高興得嘴都合不攏,不禁為先前那點小肚雞腸的心思感到羞愧,她本想和曲小白解釋一下,曲小白卻沒有讓她說出口,就起身告辭了。

    她會怎麽想,曲小白豈會想不到,但既然要做大事,就得懂點禦人之術,楊柱子家的古道熱腸,也能幹,對她也還算是實心實意,這樣的人,並不多。她自然不能太計較小節,要恩威並施才是正路。

    從楊柱子家出來,天色已經不早了,暮色濃重,楊淩拉著她閃入一條無人的胡同,確定四外都沒有人跟著,才捧住了她的臉,擔憂低聲問道:“你沒事吧?他們有沒有傷到你?”

    他早就想問了,奈何曲小白拉著他直奔楊柱子家,都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曲小白眸子裏掩飾不住笑意,在暮色裏,那眸子裏如同落了日月星辰,閃閃發亮,“我是誰,怎麽可能吃虧。”

    “一定氣壞了吧?”

    “這倒是。這家人可太無恥了。傻子,你說你也是他們家的兒子,怎麽就這麽不一樣呢?”

    “我不是。”

    楊淩乍然出口。

    “啊?”曲小白一時沒弄明白他的意思,張大了嘴巴。

    楊淩附在她耳際,將聲音壓得極低:“我不是他們家的兒子。這件事以後有機會解釋給你聽。現在,咱們迴家吧。”

    “不急,等等,我還要去一趟娘家。”

    “明日再去。”楊淩一低頭,就含住了她的嘴唇,語氣不容她反駁。

    溫熱入口,曲小白心肝兒猛然一顫,骨頭都酥了。

    自己這扛不住撩的體質,真是沒誰了,楊淩攫取夠了,才放開她,“走不走?”

    曲小白有些為難:“曲小黑怕是挨了打,也不知道打得怎麽樣了,要是打死了,我可少了個幫我幹活的人。”

    “他活該。”

    “是,他活該。可是,大哥,我還指望他給我打家具呢。”

    “我幫你找人。”

    曲小白不由噗哧一笑,“大哥,您現在的身份,方便拋頭露麵嗎?”雖然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什麽,但不能拋頭露麵就對了。

    “那你快些。我餓了。”

    “好……”

    曲小白憋不住笑,一手提著簍子,一手拉著他,往曲東子家的方向走。

    楊淩將簍子接了過去,“我拿。”

    曲小白禁不住嘴角上挑。這個兇殘的家夥麵對她的時候,暖得就像小太陽。

    曲東子的家在村子的最南頭,靠近小河,家裏沒有院牆,隻有用草木紮起來的一排籬笆樁。

    門也是籬笆門,用一根木棒在裏麵別著,手伸進去就可以打開。楊淩把手伸進去,拔掉了木閂子,推門進去。

    家裏連燈都沒有掌,借著些微月色,可以看見低矮的土坯房,比她和楊淩的小窩棚大不到哪裏去。

    房裏傳出低低的唉聲歎氣聲和痛苦的呻吟聲。

    不用看,也知道曲小黑確實是挨打了。

    曲小白到底是心軟,憐憫占據上風,滿肚子的火氣沒了一半,她拍了拍柴門,說話的語氣還是有點衝:“開門!”

    曲東子和曲李氏雙雙出來開門,“小白,你迴來了。爹娘對不住你呀。”

    一出門,曲李氏就哭哭啼啼。

    曲小白最見不得人哭,不由煩道:“你哭什麽?現在損失的是我,也不是你們。”

    “是我們沒本事,可是,裏正老爺他,他把你哥哥打得,下不來炕,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

    曲東子長籲短歎道。

    “你們都沒有長手長腳嗎?不會反抗的嗎?”

    “我們……我們怎敢反抗裏正老爺呀?”

    “我跟你們說不通!曲小黑怎麽樣了,嚴不嚴重?”

    曲李氏哭道:“身上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好歹留了一口氣。小白,你一定得救救你哥哥呀。”

    “這時候想起我來了,當初把我賣給楊興茂家的時候,怎麽就不見你們想著我還是你們的女兒呢?”

    “我們……我們不是想著,裏正老爺家有錢,你去他們家是去享福了麽?”曲東子狡辯道。

    曲小白一聽這樣的說辭,氣就不打一處來,她氣怒道:“我隻聽過坑爹的兒女,這坑兒女的爹,還是第一次聽說!罷,我也懶得跟你們掰扯,你們把曲小黑抬上,我讓人送他去鎮上找大夫看看傷。”

    “這麽晚了……這能行嗎?”

    “你們要覺得他問題不大,那就等明日。”

    “那……要不,等明日吧。”

    曲小白實在是跟這兩個糊塗蛋聊不下去,她一把把曲李氏推開,一腳踏進了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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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裏黑燈瞎火的,什麽也瞧不見,但她好歹對這屋子是有記憶的,摸著黑到了曲小黑的炕邊,問了一句:“你怎麽樣?要不要緊?”

    曲小黑痛苦地哼唧了兩聲,“妹妹,對……對不起你。”

    “別說那麽多話了,我讓人帶你去鎮上看看去。”

    她對著門外喊道:“爹,你把家裏的推車推過來,推上他。”

    曲東子不敢說不,趕忙把推車推了過來,曲小白看向楊淩,柔聲道:“淩哥哥,麻煩你把他抱到車上。”

    楊淩把曲小黑從炕上抱了下來,抱到推車上。曲小白怒氣不減地對曲東子道:“你欠楊興茂的銀子,我已經給你還清,地也退了,但這筆銀子我不能白出,從明天起,你給我幹活還債。你是我爹也不能吃白食。”

    曲東子唯唯諾諾,也不敢違逆她。

    她說完了,便和楊淩一起,推著車出了門,一直推到陳安的住處,陳安還沒有睡下,正在門口納涼,她招唿陳安,把曲小黑弄上了車。

    “陳安,麻煩你去一趟鎮上。”

    她和楊淩也上了車。陳安答應一聲,拿了馬鞭,把馬韁繩解了下來,跳上車,揮鞭往鎮上趕去。

    到鎮上,曲小白找到了那位李景文大夫,花了二兩多銀子,請他給曲小黑瞧了傷,敷了藥,又拿了幾副外敷內服的藥,折騰到很晚才趕迴家去。

    把曲小黑安頓好,兩人這才提著菜簍子往家迴。

    出了曲東子的家,楊淩直接把曲小白給背了起來。

    “我不累,可以自己走。”

    曲小白看他今日似乎也乏了,便有些不忍心,嚷嚷著要自己下來走。

    楊淩威脅她道:“乖乖的,不然把你摔下來我可不管。”

    楊淩的威脅果然管用,曲小白不敢吱聲了。

    楊淩背著她,沿著河堤往前走。四野無人,夜色澄澈,耳邊有河水的淙淙聲和單調的蟲鳴聲,似這般靜謐田園,曲小白前世從不曾見識過,一時間心中煩惱盡除,心境也隨周圍環境安靜下來。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曲小白不想打破這難得的靜謐,楊淩也不想。

    離了村子有一段距離了,曲小白才低聲開口:“傻子,你在想什麽?”

    “什麽也沒有想。”楊淩道。

    “你騙人。”

    “那你希望我想什麽?”

    “我怎麽可能猜到你想什麽?畢竟你連身份都那樣神秘。”

    “你是想知道我的身份?”

    曲小白急忙否認:“也不是特別想知道。我……我不太想……”

    她話未說完,便被楊淩打斷:“其實,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我到底是誰。我隻知道,我是被人送到楊興茂家裏寄養的。師父說,我身份特殊,等我年滿十八,就把我的身世告訴我。可……”

    楊淩的聲音低低的,曲小白仔細聽才聽清楚他說的話。她意識到,這些話,應該是不能被外人聽到的,所以他才壓低了聲音說的。

    曲小白下意識地四外張望,風拂過荒野,聲音簌簌,黑影搖曳,她根本看不到人的影子。但卻似有一絲危險的意味籠罩在頭頂,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嚇自己。

    “你現在十九了,你師父沒有告訴你嗎?”她輕聲問。

    楊淩的腦海中掠過師父倒下去的那一幕場景。

    “沒有。”楊淩聲音低啞,“三年前,師父為了救我,被人一劍刺透心髒。”

    他沒有說他死了。這樣是不是就可以騙自己說,他其實沒有死,他可能有一線生機,可能被人救了也說不定。

    他沒有見到他老人家的屍骨,絕望中的確存了這樣的一點幻想。

    但他也知道這真的隻是幻想。那樣的角度,一劍下去,神仙難度。

    曲小白下意識地摟緊了他,“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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