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然一邊給他斟酒,一邊絮叨:“公子,一千兩銀子啊,奴知道,您手上有的是銀子,可也不至於對一個鄉下小娼婦這樣大方吧?”

    慕南雲端起酒杯,眸子裏的光彩難掩,“你懂什麽?她可能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哪個人?”綰然的桃花目睜得大大的,水汪汪的。

    慕南雲神色一斂,“不該你打聽的,你不要多打聽。”

    綰然立即噤聲了。

    而慕南雲的眸色,愈發幽深、難測。

    曲小白出門之後,將銀子拿了兩錠出來,剩下的揣進楊淩的懷裏,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都要蹦起來了。五百兩銀子啊!她昨天看見那種狀況,隻感覺心都要涼半截了。卻沒想到五百兩來的這樣容易。

    楊淩起初不解曲小白為什麽要把銀子放他身上,但很快就明了,五百兩銀子,不是小數,放在個傻子身上才不會引人注意。

    誠然,曲小白也明白,這五百兩隻不過遇上了冤大頭,以後想要在這個被戰亂困擾的國家賺錢糊口,殊為不易。

    揣上了銀子,推上了獨輪車,曲小白卻沒有急於迴家。

    她跟路上的行人打聽了一下鎮上有沒有醫術比較好的大夫,得知有一位姓李的老大夫,全名李景文的,醫術很是不錯,打聽得住處,便拉著楊淩往那老中醫的醫館的方向走。

    楊淩嘟囔:“迴家。”也不知她要拉他去哪裏,他忽然很怕她又去作什麽妖。要是再換個窯子唱曲兒去,他受得了受不了啊!

    曲小白這迴還真沒有作妖,“淩哥哥,我聽村子裏的人說起過,你三歲以前,是不傻的,非但不傻,還很聰明,後來不知什麽原因就變癡傻了。我想帶你去看看大夫,看大夫有沒有辦法治你這個病。”

    若是真能治好他的病,她的負擔也能輕些不是?

    楊淩一時沒能言語。

    他以前是真的不傻,不過不是三歲以前,是十六歲以前。在他很小的時候,有人告訴他,要裝傻,因為他的身份特殊,隻有裝傻,才能保住命。那個神秘的人,有很高的武功,他說他會教他武功,他讓他拜他做師父,他很想學,所以就聽話地裝傻,很聽話地叫他師父。

    十六歲的時候,他在一次和人的打鬥中,傷到了後腦,從那以後變得癡傻,直到和曲小白被扔到破屋去,他腦袋再次受到撞擊,才又恢複神智。

    不管是真傻還是假傻,楊家的人從來沒有想過要帶去看大夫,因為他在楊家,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累贅,是能換取每個月二十兩銀子花銷的物品,是能讓楊興茂長長久久做裏正的保證。

    但因為三年前的那一次的打鬥,他受了傷,那些人也全都殞命,再沒有人交銀子到楊興茂的手上,楊興茂的裏正也做得順風順水無需人的扶持了,他也就沒有絲毫作用了。

    楊興茂恨不能立刻將他踢得遠遠的,而且幾天前他也確實那麽做了。

    曲小白,一個在他傻的時候嫁給他的女孩子,曉得他傻還對他不離不棄,她是不是傻?

    他的傻媳婦。

    曲小白拉著他找到了李景文的醫館,就在集市後麵不遠一條街上,黑色的牌匾上寫著幾個燙金的字:迴春堂。

    古時的醫館無非是什麽迴春堂仁和堂之類的名字,既彰顯醫德醫術又一眼能辨別出是醫館的名字,這個也不例外。

    裏麵店麵不大,隻有一個小夥計在抓藥,沒有坐堂的大夫,曲小白問那夥計:“麻煩請問一下,李大夫在不在?”

    醫館盛名遠播,小夥計卻倒也不是個仗勢欺客的,笑著說道:“我們先生在後麵坐堂,您是要看病嗎?”

    小夥計一說要看病,楊淩就表現出十分懼怕的樣子,搖頭表示不看,曲小白勸他:“乖,我們讓李大夫給看一看,病就好了,病好了你才能和我一起種地呀過日子呀。”

    “種地。”

    楊淩表現出對種地很感興趣的樣子。曲小白若是知道他說的種地非她說的種地,而是在她身上種地,她大概會一腳把他踢到南山南去!

    小夥計也瞧出了這位腦子不好,帶著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把人往後堂引。

    後麵的堂廳中,端坐著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大夫,老大夫麵前還排了十幾個病人。

    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大夫,一指隊伍,示意她二人排隊。

    曲小白遠遠地瞧著那位大夫給人看病,很仔細認真,容色也很溫和,心裏對大夫也就有了個好印象,等終於排到了她們,她把楊淩按在座位上,主動給大夫說病情:“李大夫,我夫君的腦子,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變得比以前愚鈍了許多,麻煩您給看看吧。”

    她說的雖然很委婉,但李景文聽得很明白,後麵排隊的人也聽得很明白,一大串異樣的目光匯聚在楊淩的身上,楊淩就很受傷很憋屈,心裏一個聲音在叫囂:媳婦啊,我沒病,你這是在花冤枉錢!

    李景文的醫術如何楊淩不知道,為了保險起見,他故意運起內力,阻住體內血氣運行,李景文診了半天的脈,麵色逐漸深沉,曲小白很緊張:“大夫,怎麽樣?還有救嗎?”

    楊淩:媳婦,怎麽說話呢,我這又不是絕症。

    李景文思慮了很久,很溫和地開口:“唔,這位郎君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好的,小娘子你要做好準備,可能會花費很長的時間,花費很多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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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景文話沒說話,曲小白就高興地蹦了起來:“大夫,您的意思是,他的病能好?太好了!傻子,咱們的病能好!大夫,花多少錢我們都治!一定請您給我們用最好的藥!”

    若是能治好,她就算是再賣幾迴唱也願意!

    也不知怎麽就那麽高興。

    小傻子,其實嚴謹來說,她才認識他兩天而已,為一個剛認識的人就不惜任何代價,如果細想一想,這很離譜。

    但曲小白哪裏有時間細想,她已經被歡喜衝昏了頭腦。

    楊淩心裏卻明白得很,這李景文,八成也是個沽名釣譽的主兒。但他也沒辦法阻止曲小白抓藥,隻能眼睜睜看著她賣唱的銀子用來給他抓藥了。

    李景文給開了七服藥,七服藥就是十八兩銀子,曲小白眼皮都沒眨一下,還很欣喜地付了銀錢。

    她心裏想的是,畢竟是能治病的藥,花再多的銀子也是值得的。

    走的時候,李景文還囑咐吃完了要繼續來診脈拿藥,不能間斷。曲小白自然是全都答應。

    買了藥,又順便買了煎藥的砂鍋,獨輪車上已經裝得滿滿的了,再買都沒有她坐的地方了,但手上既然有了銀子,她還是又去添置了一些東西。

    比如糊窗戶的紗紙、窗簾、糊牆的紙等等,肉蛋也買了一些,因為天氣熱也沒敢買多了,隻給傻子解解饞便是。

    因為傻子之前在河裏撈到了魚,她又買了漁網,打算迴去和傻子再去捕撈些魚拿到集市上來賣,換點散碎銀子花。

    一切都買完了,大集都散了,楊淩又把她抱到車上,推著她往迴走。

    因為車上裝得滿滿的,她隻得到巴掌大的一小塊地方容身,也幸虧她長得瘦,坐著倒也沒有那麽局促。

    一路上偶遇了好幾個村子裏的人趕集迴來的,大家都調侃,“喲,傻子這是發財了呀,買這麽多東西!”

    “傻子還知道心疼媳婦,不孬啊!”

    “傻子,把媳婦扛脖子上,扛迴家去!”

    曲小白毫不客氣地懟了幾句,楊淩又要拿石頭砸人,被她死死拉住。占點口角上的便宜也就罷了,真打壞了人,她現在可沒有那麽多錢去給人看病。

    沒辦法,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等著,若我曲小白有發達的那一天,讓你們就連仰望都不敢!

    不得已,兩個人沒有再走村子裏的路,而是從野外繞了很遠的路,繞迴了小屋。

    但也正因為此,因禍得福,曲小白發現那片田野的田埂上長了許多的魚腥草。她前世對中藥學感興趣,沒少看中藥學的書籍,她知道魚腥草可是好藥,《本草綱目》裏說,它可以散熱毒癰腫,瘡痔脫肛,斷店疾,解硇毒。

    《現代中醫藥》裏也說,魚腥草的葉子烘熱外貼可以治瘡廯,濕疹、腰痛等病,可以用它做浴湯泡澡,它的根生嚼,還能防止冠心病心絞痛的發作。總之就是作用大大!

    現在還是春夏之交,魚腥草的根還沒有長大,還需等些時日才能來采,曲小白幾乎都等不及了。

    前世的她可從沒有為錢財等物發過愁,頂級的唱功讓她的出場費一度高得嚇人,而且她家境好,父親是企業家母親是國家一級演員,父親還一直巴巴地等她玩夠了去繼承家業呢。

    唉,現在已經淪落到為了一日三餐而殫精竭慮費盡辛苦,真是時也運也。

    迴到家裏,已經是午後時分,太陽還蠻燦爛,照得門前暖乎乎的。

    曲小白從車上把買的二斤蔥油餅拿下來,剝了幾根大蔥,又倒出來一點醬,將買的小方桌小方凳也放下來,就放在門前陽光下,蔥油餅大蔥和醬料都擱到桌上,招唿楊淩:“傻子,來吃飯了。中午就將就吃點,吃完咱們把窗紗和牆紙都糊上去,晚上我給你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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