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邊靜默下來。


    鄭年沒說話,醫生道:“你知道,我們肯定會去問趙文雷,剛才你們都聊了些什麽。”


    鄭年閉了閉眼。


    隻要他們問了,他的副人格就會暴露。


    這一刻,鄭年深深埋下了頭,他的姿態已經代替他迴答了這個問題。


    “……我一直不敢相信,‘囡囡’和‘阿洋’早就消失了不是嗎?你們測試過的!可我還是會偶爾出現失憶的情況,而且最近越來越頻繁。”


    “我不知道他們當中哪一個被留下來了,我隻想出院迴家……”鄭年手撐著額頭,道,“而且‘ta’好像變得比以前更加警惕了,你們很難把‘ta’叫出來,可叫不出來你們就很難展開治療……”


    醫生審視著鄭年。


    觀眾們也開始動腦子想,剛才那個副人格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對了,是鄭年的媽媽來電話的時候。


    不同的影視劇會有不同的設定,有的講多重人格的電影裏,主角的人格轉換是毫無預警,也沒有任何原因的。


    但在這個故事裏,“必須把副人格叫出來才能展開治療”似乎喻示著鄭年的人格轉換存在一定的契機。


    可惜的是,鄭年明顯是逃避型人格,根本不願意去深究這些問題。


    他明知道自己的病還在,卻試圖掩飾,就和他最開始猶豫不決,試圖掩飾趙文雷的精神病複發一樣


    他懇求道:“鄧醫生,這個副人格在我身體裏存在了一年多,他也沒做過任何傷害別人的事情吧,難道就不能”


    “不能,”醫生斷了他,“副人格是否危險需要進行判定,在這之前我們不能隨便讓你出院。”


    “話又說迴來,雖然院長認定你的副人格隻有兩個,但我一直不這麽認為。”


    鄭年一頓。


    醫生在剛才趙文雷的位置坐下。


    “我最近又去了解了些你以前的事,有了點新的發現。你高中時的對門鄰居有一個比你大三歲的兒子,名字叫郝鵬宇,很暴力的一個男孩子,你很怕他吧?”


    “我現在才知道,那個男孩子的小名叫‘阿洋’。”


    “你樓上的一戶人家則生了個女兒,比你小十歲,長得很可愛,全家人都把她當寶貝,她爸媽都叫她‘囡囡’。”


    “你以前嘴裏總是說著三個人的名字。其中,你害怕阿洋,喜歡囡囡。”


    “但實際上,你很羨慕囡囡能從小在父母的寵愛下長大,也很希望自己能像阿洋一樣充滿力量,能夠反擊所有欺負你的人吧?於是你的副人格‘阿洋’和‘囡囡’出現了,‘阿洋’囚禁了你的父親,替你報複他。”


    鄭年的麵容緩緩沉靜下來。


    那一雙漆黑的眼珠子盯著醫生。


    而演播廳裏的觀眾們全都再次感到了那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鄭年他……


    “可你以前副人格出現時發生的行為,還有一些是解釋不通的。比如,‘阿洋’和‘囡囡’都和你一樣,嗜甜,但你媽媽說你偶爾會極其厭惡甜食。”


    醫生將那一袋豆奶扔在了桌上。


    “比如這塊手表,這是‘阿洋’送給鄭年的禮物,用來彌補鄭年童年時沒能實現的願望,‘阿洋’自己是不會碰這塊手表的。‘囡囡’是女孩子,她根本不會去戴男式表。而鄭年,他喜歡這塊手表,但又恐懼於自己副人格的存在,所以他很偶爾才會戴上去一次,戴了就會很快摘下來。”


    醫生掃了眼“鄭年”手腕上那塊戴到現在的鋼表。


    “鄭年”逐漸變得麵無表情。


    他的眼神甚至有些陰冷。


    “那麽,這些行為到底是誰做出來的?不是‘阿洋’,不是‘囡囡’,不是‘鄭年’,”醫生頓了頓,道,“鄭年以前嘴裏總是說著三個人的名字,除了郝鵬宇和樓上那個小姑娘,還有一個,就是住在他們家樓下的單身漢。”


    “那是一名律師,聰明,冷靜,擅長應對各種情況,他的名字叫蔣英。”


    “鄭年”靠到了椅背上。


    他看著醫生,玩味地笑了起來。


    觀眾們深吸一口氣


    鄭年的主人格根本沒迴來!


    剛才一直是這個副人格在演戲!!


    大熒幕裏,故事似乎已經走到了結局。


    醫生直視著麵前這個青年,道:“蔣英,你從五年前鄭年發病起就存在在他的身體裏了,是嗎?你一直隱藏得很好,是臨近出院讓你過於興奮了?”


    過於興奮,才讓這個男人徹底露出破綻。


    “鄭年”輕笑一聲。


    他沒有再否認,而是說:“鄭年需要我,你們沒法殺死我的。”


    “囡囡可以死,阿洋可以死,但隻要鄭年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天,他還需要去麵對他那當初目睹了‘阿洋’所作所為卻不吭聲,成為了共犯的媽媽,還需要去麵對他那段痛苦扭曲黑暗的過去,他就永遠需要我出來替他偽裝成‘被治愈了’的樣子。”


    蔣英勾唇道:“沒有人能把我和鄭年分開。”


    “是嗎。”


    鏡頭記錄的畫麵裏,這兩人相對而坐,目光互不相讓。


    氣氛一觸即發。


    醫生最後推了推眼鏡,道:“……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


    大熒幕升起時,觀眾們全都在恍惚……


    然後齊、齊、哀、嚎!


    故事竟然結束在了這個地方?!


    他們也很拭目以待啊,問題是後續呢,後續呢,那麽大一個懸念的後續呢!


    怎麽這綜藝節目比賽短劇還搞出了連續劇的感覺!


    他們要去哪裏才能看到後續啊?!


    官若熒深吸一口氣:“沈老師啊,雖然我知道這個故事斷在這裏是最好的,但是你一定要告訴我你會把後續拍出來的對不對……”


    沈亭言輕描淡寫:“再拍下去就俗了。”


    觀眾集體抱頭尖叫。


    這個魔鬼般的男人釣足了他們的胃口還幹出此等冷血之事太過分了啊啊啊啊!


    薛笑和常雲從後台走了出來,在全場熱烈的掌聲下站定。


    兩人剛演完,薛笑還有點沉浸在剛才的狀態裏,常雲則有點忐忑,不知道自己今天演得到底咋樣。


    他是真的用盡全力了……


    導師席上,沈亭言鼓著掌。


    他看著他們兩人,淡淡笑道:“演得很好。”


    瞬間,常雲雙眼發亮,激動之色溢於言表。


    而薛笑被喚迴了神。


    他揚起唇角,在全場的歡唿聲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


    《眩暈》和《千麵之家》這兩個劇目絕對是今天所有表演當中風格最為獨特的。


    兩個劇目均是節奏快,信息量大,反轉多,看得觀眾直唿過癮。


    《千麵之家》更奇詭,而《眩暈》則陰沉黑暗。


    官若熒最先點評,她道:“常雲,這場表演你流了不少汗吧?”


    舞台上的常雲登時撓起腦袋,憨憨地笑。


    此時他已經沒了剛才表演過程中那副臉色蒼白的樣子,但那額頭還是汗津津的。


    那可都是實打實的汗啊!


    好的演員能在這種現場舞台上說哭就哭,但是能做到說流汗就流汗嗎?


    很難!


    這需要徹徹底底融入到劇目裏,需要足夠的專注力,是非常困難的。


    常雲不僅做到了,而且後半程他始終讓觀眾保持著焦灼、不安的狀態。


    官若熒感歎道:“我剛才甚至覺得你不像是演的,都有點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得病了!”


    全場笑了起來。


    蘇詩錦打趣道:“想替他叫120了是吧?”


    官若熒連忙點頭:“是啊是啊!就算真是演的,我也有點擔心他演完後的精神狀態誒!”


    “就算真是演的”幾個字讓觀眾徹底捧腹大笑。


    常雲接話道:“我們排練的那幾天,每天沈老師都會跟我還有笑笑談話,就是怕我們心理狀態出問題。不過我們倆真挺好的,大家不用擔心哈!”


    蘇詩錦看向身旁那個一臉淡定的男人,打趣道:“看不出來啊,沈老師竟然這麽細心?”


    官若熒:“粗心哪還拍得了好電影啊!”


    蘇詩錦:“倒也是。”


    粗心的導演別提關注演員的心理健康了,連最起碼的不穿幫都做不到,上了這種舞台也隻有害死演員的份。


    沈亭言這個男人看似冷漠,然而冷漠和細心並不衝突,如果他不細心,那麽他也爬不到今天這樣的高度,成為不了“沈亭言”。


    官若熒又點評薛笑,她先是好奇地問了個問題:“笑笑,鄭年一開始是不是真的想替趙文雷隱瞞病情啊?”


    薛笑立刻迴道:“是真的,他最開始就察覺到趙文雷病情複發了,後麵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按那個鈴,把醫務人員叫過來。他當時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因為趙文雷從沒跟他提起過自己進精神病院以前發生的事。”


    節目裏能展現的故事篇幅實在太有限,而這樣一個設定複雜的劇目勢必會有著更複雜的故事前提。


    說到這裏,薛笑用詢問的眼神瞅了瞅沈亭言,不知道這部分內容沈亭言作為導演要不要自己來講。


    後者卻懶洋洋地坐著,完全沒打算插嘴的樣子,把場子徹底交給了他。


    薛笑便乖乖地繼續往下道:“他們兩人確實是從高中後就沒見過麵了。趙文雷不知道鄭年的副人格囚禁過自己的父親,施以虐待;鄭年也不知道趙文雷出現幻覺,差點殺死了自己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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