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這話一說,敖茜的臉色頓時一僵。

    抿了抿唇,到底是沒敢反駁這個大家長,隻沒好氣地看了敖慧一眼起來就上樓迴她那屋了。

    然而現在家裏人誰都沒心情搭理她,她就是氣,也隻能迴她自己房間生悶氣。

    “我也不知道怎麽辦,”柳芸沉重地歎了口氣,“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話是一點兒沒錯。”

    兩個孩子對他們是從哪來得隻字不提,但前兩天五哥還是通過人販子的信息查到了。

    後來跟阿戰談,阿戰也都告訴他們了。

    青陽市鳳凰村,她翻了好多報紙都沒找到有關這個地方的新聞,地圖上壓根兒都找不到這個村在哪,最多就隻能看到個青陽市。

    她真的很難想象那姑娘一路上是怎麽把他們家這對認路有障礙的兒子給帶過來的,更想象不到這些年她在他們兒子身上花了多少工夫。

    “現在說這些有用麽?”

    老太太也沉重地歎了口氣,不是很讚同地看著柳芸,“要我說,你們當初就不該答應這事。”

    柳芸:“我跟五哥當初不也擔心她是騙子麽?”

    “我看,不止這個吧?”老太太道,“你敢肯定自己當時沒有看不起人?沒有擔心她會把阿戰帶壞?”

    別說當父母的了,就是她跟老頭子剛開始對那小姑娘都有想法。

    “媽……”柳芸不知道怎麽說,無疑,老太太這話是戳到她心上了。

    的確,她跟五哥當時之所以會答應那丫頭的條件,多少也因為覺著她是從鄉下來的,身上肯定有一些陋習。

    而且販子把人賣到他們家,他們家多有都有些跟販子狼狽為奸的成分。

    就算照她說的,是因為可憐阿戰才把人買了去的,但其中不排除他們是看阿戰生得好才下這個決心的。

    不然就十多年前農村生活條件來說,誰家會舍得拿兩百塊買這麽個小孩兒迴去?

    要說沒別的目的,打死他們也不信。

    所以當時那丫頭主動提出會離開阿戰,他們當然是無條件答應,配合。

    要早知道那孩子是個這麽好的孩子,也不至於……

    “算了算了,”老爺子擺擺手說,“現在說再多也無濟於事,人都走了,還說已經過去的事有用麽?。”

    柳芸看過去,“爸。”

    老爺子歎氣,“那孩子是個有想法的人,她會做這個決定,肯定跟阿戰也有關係,不管怎麽樣,等阿戰迴來了再說吧。”

    聞言,柳芸想了想,好像也隻能這樣了。

    她是後悔答應小姑娘離開,對於她的離開,她也的確不舍,難受。

    但她覺得尊重她的決定是沒錯的,如果她真把人留下了,就違背了那孩子的決定,如果她真的鐵了心要走,離開隻是早晚的事。

    思及此,柳芸沒再說話,沉沉地歎息了一聲後便跟老爺子老太太們就這麽坐在客廳等人。

    不到十分鍾,外麵傳來車子的聲音。

    敖慧第一個衝去開門,然後她就見車子都還沒停穩,車門就被人從裏麵打開,高挑的少年像風一樣朝這邊衝了過來。

    “小弟……”

    “砰!”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衝過來的敖戰就一把將門推得震天響,鞋子都沒換就進屋。

    他喘著氣,臉上看著沒什麽表情,進屋後就隻環視著屋裏,視線從客廳裏所有人的臉上快速掃過。

    沒看到心裏的那道身影,他一秒都沒多留,當著老太太老爺子的麵就這麽徑直衝向樓上。

    敖慧敖敏相視一眼,不放心地跑著跟上去。

    敖戰緩緩轉動門把手,動作很輕地開了門,就像會吵到裏麵的人似的。

    “阿茵?”

    他走進去,開了燈,輕輕地喊了一聲。

    空蕩蕩的屋裏隻有他的聲音,空氣中什麽氣味都沒有,窗戶大開著,早早吹散了屋裏的香氣,淺藍色窗簾被風吹得晃個不停。

    敖戰站在門口,目光從梳妝台、床、桌子上一一掠過,再走進去些,迴頭看看衣櫃。

    打開來看,一眼就能看到少的那幾件。

    轉身來到洗漱間,洗漱台上他的牙刷孤獨地立在杯子裏,他的毛巾,寂寞地搭在架子上。

    進去浴室,兩人洗澡穿的拖鞋卻是成雙成對地安靜地擺在那。

    再走出來,來到床邊,視線落在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兩個枕頭上,他一眼就從上麵發現了她的一根頭發。

    柳芸走進來,看著安靜地站在床前的兒子,喉嚨突然就這麽一堵,眼淚跟著止不住地往外冒。

    她擦了擦眼角,強忍著眼淚走過去站在床頭櫃前,說:“小茵給你留了信。”

    說著,彎腰要去台燈下把信封拿出來。

    但敖戰的動作比她更快,她這邊才伸手,他就已經拿起台燈把信封拿到手了。

    阿戰,親啟。

    娟秀的字體就像她人一樣,可可愛愛乖乖巧巧,他光是看著“阿戰”兩個字,就好像能聽到她在耳邊喊他時的聲音。

    指尖從這四個字上輕撫過去,撕開封口,從裏麵拿出了一張信紙,打開了看,卻寥寥幾句。

    原諒我的不告而別,但我隻能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你。

    我是個膽小鬼,在你我的這段感情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我的心已經承受不住任何你可能帶給我的傷害。

    你說你想跟我一輩子在一起,可是對不起,我應不了你的一輩子。

    你還年輕,你的一輩子還很長,你的未來還有很多種可能。

    你有抱負有理想,有你的人生規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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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一樣,我一早就知道自己這輩子要怎麽過了。

    我曾想,當初有多深愛,後來就有多念念不忘。

    可我忘了,愛情是兩個人的事,念念不忘的,隻會是那個愛得更深的人。

    我已經有過一次一敗塗地,所以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以後的我,會找個平凡的人結婚生子,會過許多普通人過的普通生活,你也會有你的家庭。

    所以,就當我不知好歹,忘了曾經吧。

    林茵

    1997年12月19日

    隻言片語寥寥數行,然而光是看完這些字,就好像耗盡了他身上所有力氣。

    信紙從指間滑落,無聲地落到柔軟的床上,眸子微轉,視線落到了同樣放在床頭櫃上的那張照片上。

    “不過你那時沒照片,我都有些不記得你以前的樣子了。”

    “明天我們去照相,好麽?”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還需要問我麽,嗯?”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溫柔,好看的眼都彎成了月牙,反觀她身邊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表情上的僵硬。

    耳邊忽然迴響起那晚她提出照相時的話。

    她說她不記得他以前的樣子了,所以想趁他們還“年輕”的時候留下點紀念。

    她跟他比身高,最後跟孩子一樣跳到了他身上,惹出了他一身的火。

    他在她耳邊呢喃,惹得她咯咯笑,嬌軟的嗓音跟鶯啼似的,當時的他多想就這麽張嘴將她身上的所有都吞了。

    照相的時候,相館老板為他們指導動作。

    她摟著他的胳膊,將小腦袋靠在他身上,笑著跟老板說:“我弟怎麽照都好看,把我拍好看點兒就行了。”

    嗬,阿茵,原來這才是你讓我跟你去照相的真正原因。

    忘了?

    既然要我忘了你,又何必留下這些東西?

    既然你要忘了我,又何必不把所有照片都留下?你帶著幹什麽?

    給不了一輩子……

    是啊,我怎麽這麽糊塗,竟然連你從沒有答應過我一輩子這事都沒注意到,竟然連一句你喜歡我都沒聽到過。

    是因為我放鬆警惕,覺得你真的不會離開我,所以才不像之前那樣時時刻刻盯著你麽?

    不,不是的。

    是因為我怕,我怕你會覺得我煩,怕你覺得我隻會兒女情長,更怕你會想出更殘忍的方式離我而去。

    隻是我千算萬算,沒算到你的演技會這麽好,將我騙得徹徹底底。

    “再過十二天就是元旦了,你元旦有時間陪我嗎?”

    元旦,她是窩在他懷裏問這句話的,眼角還有些紅。

    他們剛溫存過,隻是依舊沒做到最後,他說過他會等,等他們都長大了,才會讓她真正成為他的女人。

    可仔細想想,他們的關係似乎並沒有確定,至今為止,都隻停留在她說給他“機會”時的樣子。

    元旦,多好啊,她還會陪他到元旦,或者從頭到尾都是他想錯了,也說不定。

    或許,她從來沒有想過會離開他,隻是他患得患失,才會覺得她還有她的打算。

    你看,是不是把她騙得徹徹底底?

    “阿戰……”柳芸眼看著他跌坐到地上,過去拉他。

    然而沒等她的手碰到他,他就淡淡地說了兩個字:“出去。”

    柳芸:“阿戰,你……”

    “出去!”

    帶著隱忍的低咆聲伴隨著突如其來的一陣猛烈的風落下,房間裏的暖意盡散,那張寫著給不了一輩子的信紙隨風落到他的腳邊。

    “走吧媽,”敖慧進來,拉著柳芸往屋外走。

    敖戰顫抖地拿起那張合照,輕撫著上麵那張笑臉,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門關上的那一刻,柳芸看到他將那照片緊緊抱在懷裏,宛如一隻受傷的小獸蜷縮著身子,嗚咽。

    若說當初有多深愛,後來就有多念念不忘。

    那麽這次,就由我來做那個念念不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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