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天鳳領著眾人替好友上過香後,和妻子站在墓碑前。


    「表哥、表嫂,請原諒玉芝這十幾年來第一次迴來給你們上香。實在是因為四川和江南相隔遙遠,鳳哥又懶得陪我迴來走這一趟。」玉芝哽咽地道,趙天鳳表情複雜地瞪了老婆一眼。


    又怪他了,明明是她嫌帶著孩子上路不方便,又放心不下把孩子丟在四川,現在倒說他懶了?


    「這些年來,玉芝果然不負表哥、表嫂所托,將疏影教善成人。你們放心好了,她一定可以挑得起綠柳山莊的重擔,傳承鬱家的血脈。」


    趙天鳳斜睨了一眼老婆臉上的驕傲神采,感到十分好笑。當年竹風夫妻根本沒托她照顧疏影,是她自以為是地硬要帶走疏影,氣得杜飛蓬直到現在都對他們夫妻倆有心結。


    不過話說迴來,若是將疏影交給杜飛篷教養,充其量也隻是另一個新晴而已,閨閣弱女如何承擔起經營鬱家產業的重擔?在此,他也不得不佩服老婆當年的英明決定。將疏影帶迴來自己教是對的,在他的薰陶之下,疏影無論是文才武功,都可以稱得上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玉芝一點都沒注意到丈夫臉上自得的表情,淚眼汪汪地繼續對著墓碑慷慨激昂地陳述著:「……現在我們夫妻既已知道當年殺害你們的幕後元兇,一定會幫著疏影替你們報仇。你們放心好了,有鳳哥在,無論多兇狠難纏的惡徒,都逃不過我們正義的製裁!」


    他就知道玉芝一定會要他幫竹風夫妻報仇,趙天鳳暗中歎氣,想到即將麵臨的一場硬仗,納悶養尊處優良久的一把老骨頭是否能禁得起折騰。唐門,可不是那麽好惹的呀。


    「我們絕對會讓唐謙伏法的!」玉芝肯定地點著頭,等了良久,都沒等到老公的迴應,懊惱地橫了他一眼。「鳳哥,你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都被你說完了,我還要說什麽?」天鳳無奈地迴答。


    他臉上那種有氣無力的表情,令玉芝十分不悅。


    「這麽不情願,難道你不想替表哥、表嫂報仇嗎?表哥生前跟你可是至交呀!」


    「我明白。」趙天鳳趕緊打起精神說,開玩笑,再委靡下去,老婆鐵定跟他沒完沒了。他清了清嗓子,學著玉芝對墓碑說話:「鬱兄賢伉儷放心好了,我會幫著疏影向唐門討迴公道的。」


    「這還差不多。」玉芝眉開眼笑地說。


    「爹、娘,近午了。聶總管在瘦西湖畔的怡然小館替我們訂了位,我們是不是該轉去那裏了?」疏影走到義父母身邊提醒道。


    趙天鳳夫妻看了看天色,發現已日正當中,於是指著四個晚輩趕往瘦西湖畔一間精致的飯館。


    瘦西湖位於揚州西北郊,又名「長春湖」,據說是隋煬市開鑿大運河時留下的遺跡。湖景清明秀麗,沿岸綠樹成蔭,百花爭妍,揚州最出名的飯館之一怡然小館便是位於這樣的山光水色中。


    走進這棟雕琢精細的飯館,疏影一行人被安置在二樓的雅座裏。充當門戶的珠簾上繪製著瘦西湖的風景,靠牆的窗口習習吹來湖麵的涼風,在這樣清幽的環境中,的確是令人怡然自得。


    趙天鳳等人品嚐了數道江南爽口的精致美食,飲過數盅甘美的碧螺春後,話題轉到了鬱家和唐門的恩怨。


    「疏影,關於到唐門報仇的事,你有什麽打算?」趙天鳳沉吟道。


    「爹,這件事情相當棘手,我跟舅舅商量過了,如果光憑白藜的一番話,便到唐門興師問罪,隻怕唐謙不肯認帳。」


    趙天鳳點頭讚同義女的話,並知道疏影口中的白藜便是當年隨白蘿參與綠柳山莊血案的天魔宮人。十幾年來,白藜一直照顧她師姊白蘿的遺孤無情,並在陪同無情趕赴江南時,於成都認出了曾見過一麵的血案幕後元兇唐謙。


    「難道就這麽算了?」玉芝不以為然地道。


    「當然不能這樣就算了。」疏影迴答。「無論如何,舅舅還是打算親赴唐門問個清楚。不過我認為,若沒有讓唐謙伏法的萬全之策,就這樣貿然趕去,也隻是打草驚蛇而已。」


    「嗯,那你到底有什麽主意?」趙天鳳氣定神閑地望著義女,從那雙精靈慧黠的眼眸中,他已看出疏影胸有成竹。


    「我什麽都瞞不了義父。」疏影抿嘴一笑,嫣然動人的嫵媚很自然地流露出來,坐在她對麵的行雲不由得又看癡了。


    「疏影,你就快說吧,別賣關子。」玉芝心急地催促道。


    「別急嘛,娘。」疏影安撫著玉芝的焦躁,喝了口碧綠的茶汁潤喉後,侃侃而談:「首先我們知道唐謙勾結天魔宮夜襲綠柳山莊的目的有兩個:其一是為了先母,其二則是為了鬱家的雙鳳佩。」


    「為了表嫂?這怎麽說?」玉芝不解道。


    「舅舅說,當年唐謙和先父一起向他提出婚約,可是先母卻選擇先父。由此可以判斷出唐謙必是因愛生恨才對鬱家痛下毒手。」


    「結果兩樣都沒得到……」玉芝感歎著,情之一物,害人不淺。唐謙為了一己之私,卻害了這麽多條人命。


    「現在先母既已過世,也隻有雙鳳佩能引他人鉤。」


    疏影的迴答仍令玉芝感到有些困惑,她轉向丈夫問道:「鳳哥,你不是說雙鳳佩隻是你外曾祖母送給鬱家先人的訂情之物嗎?為什麽唐門會把它當成寶般,搶來奪去?」


    「這件事說來話長。」趙天鳳迴答。「據我所知,雙鳳門的確曾從元軍手中劫掠到一批財寶,不過後來全交給反元的義軍使用。就不知道唐門是從哪兒聽到雙鳳佩上刻有寶藏圖,因而產生覬覦之心。」


    「這麽說,雙鳳佩上根本沒刻著什麽藏寶圖羅?」


    「如果有的話,我這個堂堂的雙鳳門傳人豈有不知的道理。」趙天鳳對著妻子嬉笑。


    「就為了這個子虛烏有的寶藏,害得表哥、表嫂雙雙遇難,實在太沒天理了。」玉芝氣憤道。


    「而且將來還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呢!」疏影憂慮地說。「唐門若是知道雙鳳佩重迴鬱家,我擔心他們會再度興起野心,對綠柳山莊不利。」


    「哼,當年的帳我們都還沒找他們算呢,他們還敢再找鬱家麻煩?」玉芝不屑地輕哼。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唐門有這樣的打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趙天鳳若有所思。


    「所以我決定趁唐門未采取行動之前,來個直搗黃龍,以玉佩為餌釣出唐謙。」疏影的烏眸中閃爍出晶亮的光芒,清淺的笑容裏暗藏玄機。


    「這樣太冒險了。」行雲憂慮的眸光走在疏影身上,「唐門的勢力不可小覷,疏影,我不讚成你到四川去找他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楚大哥,你不用替我擔心。有義父、義母和舅舅陪伴,我不會有事的。」疏影安撫他。


    「我不放心。」行雲堅決地搖著頭。「如果你堅持要走這一趟,那就讓我陪你去。」


    「楚大哥,這件事跟你無關,你還是不要去涉險好了。」


    「隻要是你的事,便跟我有關。」行雲炯亮的眼眸裏迸射出萬千柔情,聲音也低沉了下來。「無論此行有多危險,我都願意陪在你身邊。」


    麵對行雲的似水柔情,疏影語塞。滿肚子想勸阻他的話全哽在喉中說不出來。她怔忡地望著那張仿佛籠罩在一層柔光下的俊逸臉孔,再度納悶著一個男人怎麽可以長得這般美,而向來聰慧的腦袋也選在此時失去作用,無論理性還是感情都隻容納得下這個叫楚行雲的男子。


    許久之後,她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卻發現在座的其餘人正抿嘴偷笑,她不知所以地看向行雲,對上他滿眼的眷愛寵溺,心跳再度不受控製地加快起來,暈紅的粉頰自動垂低,再也不敢看他。


    ☆☆☆


    疏影一直想不明白行雲和玉笙所謂的「直覺」。


    她對於今日和新晴裝扮相同地出現在眾人麵前,被行雲和玉笙以直覺分辨出身分的事頗不以為然,尤其是行雲所說的磁場理論,更令她心生困惑。


    她當然知道無論兩個人有多麽相像,在氣質上還是會有些許差異,更何況她和新晴成長環境不同,個性上更是南轅北轍。可是她昨天真的很認真地模仿新晴了,莫非她學得還不夠像,所以騙不倒那兩個人?


    疏影是不信邪的,她決定再試一次。


    玉笙說新晴的身上有蓮花的幽香,所以她特地跟妹妹借了蓮花香包,試探玉笙。


    她偷偷潛近玉笙,出其不意地掩住他眼睛,要他猜,誰知道那個臭人居然一下子就猜出她來。


    「為什麽你會知道?我戴了新晴的香包啊!」她懊惱地問。


    「因為晴姊不可能做這麽無聊的事。」玉笙理所當然地迴答,點醒了疏影。


    她倒忘了新晴自幼被教養成溫柔端莊的江南閨秀,不像她凡事不拘小節,玩心又重。雖然她打扮得像新晴,可是舉止、氣質卻不像,難怪一下子便穿幫。


    而且早上她和新晴之所以那麽容易被人分辨出來,可能是因為兩個人站在一起,有了比較的關係。新晴靜如處子,她卻動如脫免,兩種極端的氣質,楚行雲當然很容易辨別出來喔。


    一定是這樣的!


    疏影很有自信地點頭,她就不相信趙珊、趙珞那對雙胞胎小時候可以把家人耍得團團轉,而同樣也是雙胞胎的她和新晴卻辦不到。


    沒道理嘛!


    有了這個想法後,鬱疏影再度動起腦筋,很快又有了主意。


    隔天早晨,太陽才剛升起,晨露未曦。她拿著小瓶子,沿著西跨院的花園小徑收集花葉間的朝露——她知道楚行雲一早會到園中走動。果然,沒等待多久便見他從客房朝她走了過來。


    「楚大哥早……」她低頭頷首,佯裝羞澀地打招唿。


    楚行雲停在她麵前,深情的眼光靜靜地凝視著她。


    疏影等待了半天,都沒等到他的迴答,她勉強按捺住心中的不耐煩,雙手仍假裝繼續采集露珠,睫羽偷偷地揚起,以眼角餘光瞄他,卻詫異地捕捉到他唇邊漾起的微笑。


    「你今天很美麗,疏影。」他的聲音顯得格外低沉、溫柔,那雙比朝陽還要熾熱的眼眸愛慕地梭巡在她的紅衫白裙上。


    她今天的裝扮仍像昨日一般端麗秀雅,臉上的表情融合著新晴的溫柔,和她自己的輕靈。她美得教他心折,一股澎湃的情潮在他身體裏激蕩,他勉強克製住情欲,謹守住君子禮儀。


    「我是……新晴,你認錯了。」她結結巴巴地迴答。


    「疏影……」他好脾氣地笑著,「又在頑皮了。」


    「我真的是新晴。」她惱火地堅持。


    行雲搖頭歎息。


    「為什麽喜歡捉弄我?不肯承認你是疏影?」


    對於他的固執,疏影氣餒了。


    「討厭,」她跺著腳,「你到底是怎麽認出人家來的?我的裝扮有哪一點不像新晴了?我已經盡量學得像新晴一樣文靜,難道你還能感覺到我很活躍的磁場嗎?」


    「你是不像平常活潑,不過我還是認出你來。」他老實地迴答。


    「沒道理啦,你快說你是憑什麽認出人家來的?」她嬌蠻地硬要逼出他的答案。


    「疏影……」他笑著靠近她,修長的手指輕拂過她被風吹揚起來的發絲,貪婪地唿吸著她泛出的淡淡少女幽香。「你的眼神。雖然你和新晴是如此相像,但你們的眼神略有不同。」


    「什麽嘛!難道人家的眼睛看起來像是比較會惡作劇嗎?」疏影不滿地問。


    「不是那樣的。」他再度莞爾。「新晴的眼眸不如你靈動。她似湖水溫柔又沉靜,你則似流泉一刻也靜不下來。你的眼神隨時都在變化,一會兒慧黠,一會兒頑皮,一會兒如朝陽燦爛,一會兒又像月光溫柔。你是千變萬化的。」


    「把我說得像妖怪似的。」


    「不是妖怪,是鬼靈精。」


    「討厭啦,人家都騙不了你。你為什麽這麽聰明呢?」她明媚的靈眸中流露出三分懊惱,七分仰慕。


    「我如果不聰明點,怎麽應付得了你?」行雲閑適地暗示道。


    「不行啦,下次你一定要故意讓我騙一下。」她扯著他的袖子不依地道。


    「騙人是不好的,疏影。」他好脾氣地包容她。


    「我不管。」她霸道地說,仰著頭嬌媚地笑著。行雲情不自禁地俯向她,眼神癡癡地停駐在她豔若朝霞的笑顏上。


    疏影的心突然跳得好快,她想親他。心裏這個邪惡的意念,被她淘氣的本性所激勵。她踮起腳尖,在他光滑的左頰上飛快印下一吻,然後一溜煙地跑離行雲身邊。


    「我親到楚大哥了,我要去告訴新晴。」她來不及思考剛才觸電般的感覺是什麽,飛快地從行雲的視線之內消失。


    行雲怔忡地注視著她消失的方向,尚未從被心上人偷吻的驚愕中清醒過來。她吻了他,輕輕柔柔的似一場春夢。似真心又似無意。然而那柔如花瓣的碰觸,卻在他相思漸深的心頭投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久久也無法平息。


    ☆☆☆


    三天之後,天鳳攜著愛妻離開綠柳山莊尋訪江南故交。臨行前,他和義女疏影相約一個月後出發往四川唐門。


    疏影打算在去四川之前,先將新晴和玉笙送迴杭州紅葉山莊,讓杜家的人照顧他們,然後再會合舅舅杜飛蓬迴到揚州和義父母一起出發。


    一大清早,總管聶雲清便安排好了船隻,將各色禮物打包上船,然後疏影等人在仆傭的簇擁下從綠柳山莊的專屬船塢,搭乘鬱家的豪華大船沿著大運河南下。


    船到蘇州便先靠了岸,由行雲和玉笙先行護送兩姊妹到賀家探訪鬱家的大小姐無情。


    迴到蘇州後,楚行雲自然不能為了疏影效法大禹治水三過家門不入的精神,免得被父親逮到,依家法處置。所以在將鬱家姊妹送到金刀山莊後,便返迴玉劍山莊。


    無情在和夫婿共住的「飛白居」花廳中接見妹妹和玉笙。她挺了個圓滾滾的肚子,吃力地斜躺在鋪著錦衾的桃花心木炕桌上。疏影坐在她身邊,新晴、玉笙和照顧無情長大成人的白藜則分坐在紫檀漆麵圓桌旁。


    賀飛白進來時,正好見到疏影貼在無情的小腹上。他的新婚妻子一見到丈夫迴來,立刻綻現出熱情的歡迎笑容。


    「飛白,你迴來了。」


    「嗯,情兒。」他走到妻子身邊,溫柔地攬住她的柔肩。此時疏影已坐起身,張著明燦燦的眼眸笑看他們夫妻恩愛的模樣。


    「今天咱們的心肝寶貝有沒有弄疼你?」


    「有一點點啦。他好動得很,拳打腳踢的。」無情撒嬌地說。


    「真的呀,我好心疼喔。」飛白摟著妻子,輕撫她的小腹,疏影見狀直想笑,她勉強忍住將要逸出喉中的笑聲。現在可不是笑的時候,不然她的惡作劇便不能得逞了。


    「飛白,你今天提早迴來了。是知道妹妹們要來嗎?」無情按住丈夫不安分的手問。


    「也不是啦。提早談完生意,便早點迴來看你。對了,我在路上見到行雲,他說明天要接妹妹們和玉笙到玉劍山莊做客。」賀飛白溫和的眼光從坐在妻子身邊的疏影,移向桌旁的新晴。隻見兩位妹妹穿著打扮一模一樣,姿容殊麗無分軒輊,有若仙宮中一雙紅蓮仙子般娉婷婉約。兩名少女皆天真明媚地望著他,一時之間,飛白分不出來這對姊妹誰是誰。


    正當他為兩人的身分大傷腦筋時,坐在桌旁的新晴朝他溫婉地一笑,體貼地說:「姊夫,我是新晴。」


    飛白揚了揚眉,眼睛狐疑地眯緊,從端莊的新晴移向炕桌上輕垂長睫、楚楚動人的疏影。


    疏影向來愛捉弄人,每次遇到她時,飛白總會栽在這個小姨子手上。他搔了搔頭,想著虛虛實實、實實虛虛的道理。這個跟他打招唿的絕不是新晴,雖然她很像新晴,但他知道她其實是喜歡惡作劇的疏影假裝的。沒錯,他越想越有道理,這次他不會再上當了。


    他得意地揚起唇。


    「哈哈哈……我差點又上當了。疏影,你真會演戲。」


    「我真的是新晴。」


    「你別騙我了,疏影。這次我不會再上當了。」


    「我沒騙你,姊夫。」新晴委曲道,但飛白仍不相信地搖著頭。


    「你明明是疏影,她才是新晴。」飛白手指向炕桌上的疏影,發現那小妮子正和他的親親老婆掩住嘴狂笑。


    「你……你……」飛自覺得頭暈目眩,他又上當了。


    「我都說沒騙你了。」新晴抿唇笑道,旁邊的玉笙勉強吞迴溜出喉中的笑聲,揶揄地望向臉色由青轉紅的飛白。


    「飛白,其實疏影表妹早看清你自作聰明的個性,所以要晴妹老實地先向你打招唿,你果然如她所料地上當。」


    「你們……」飛白氣炸了,「你們聯合起來訛我!」


    「嘿,我們什麽都沒做,是你自己騙自己。」疏影頑皮地說。


    「你……我……」飛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人家的確沒騙他,新晴說的也是實話,是他自作聰明,明明見到腳下有個坑,還拚命往下跳。


    「飛白,別生氣啦。疏影隻是跟你開玩笑而已。」無情撫媚地靠向他,飛白在妻子溫柔的安慰下,火氣全消。


    「姊夫,人家就喜歡你這麽容易上我的當。你可比楚大哥和玉笙好玩多了。」疏影天真地說。


    「我比他們好玩?」飛白啼笑皆非。


    「是啊,他們好討厭,都不讓人家騙。哪家姊夫這麽好,都會讓我騙。姊姊真有眼光,嫁了個這麽好騙的老公。」


    對於疏影的童言童語,飛白隻有摸摸鼻子苦笑的份。唉,再怎麽說,他和無情的婚事全靠這個鬼靈精幫忙。就當自己是在還債吧,今生注定給疏影耍著玩。


    幸運的是這個鬼靈精還知道分寸,爽快地讓出臀下玉座,移到新晴身邊,讓他能和老婆相依偎。


    白藜命丫環們換上新茶。等到飛白神色嚴肅地轉向那對雙胞胎時,他又搞不清楚誰是誰了。


    算了,裝迷糊吧!


    「你們打算在蘇州待多久啊?」他故作不經意地問,其實心裏恨不得他們早走早好。尤其是疏影,他可受不了這個鬼靈精成天拿他當猴兒耍。


    「如果沒意外的話,應鼓是兩、三天吧。上次我到外婆家時,外婆直留我多住些日子。所以我想在去四川之前,多陪陪她老人家。」疏影活潑地說。


    「你要去四川找唐門報仇?」飛白訝異地問。


    「嗯。」疏影點點頭。「雙鳳佩依然在鬱家,就算我不去找他們,他們也隨時會找上門來。與其坐著等人家偷襲,倒不如主動出擊。」


    「唐門的勢力不容小覷,再說四川已脫離江南的武林勢力,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這麽做我認為並不妥當。」


    「姊夫,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去找他們打架的,隻是要確認一下鬱家的血案是唐謙一人妄為,還是牽涉到整個唐門。再說有舅舅和義父陪伴,唐門再怎度蠻橫,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對付我。」


    「這有什麽好確認的?唐謙又不是唐門之主,怎麽可能調得動大批人馬,又說服天魔宮主和他合作?疏影,你要對付的將是整個唐門,而不是一個唐謙。我看還是等到無情生產完後,我們再從長計議,由我出麵吧。」


    「由你出麵?」疏影臉上的不以為然,差點沒令心高氣做的飛白吐血。「算了吧,連我舅舅查了十六年,都沒查出個端倪來,就可以知道唐門對這件事守得有多機密。況且若是連我義父天鳳公子都無法對付他們,你也不可能是唐門的對手。」


    「話不能這麽說,我和唐家交情匪淺,或許有機可趁。」飛白惱怒地反駁。


    「哦,原來你認識唐家的人。」疏影倒有些意外。「那你知道為什麽自居名門正派的唐門,會在十六年前甘冒引起武林人士唾棄的危險,率眾夜襲綠柳山莊嗎?」


    「這……」飛白蹙了蹙眉,欲言又止。最後歎了口氣道:「唐家在十六年前曾差點破產,若不是唐謙適時娶了成都第一首富張家的女兒,再加上唐門二當家唐諍出來接手所有事業,可能早已一敗塗地。」


    「這麽說,他們是因此才動起雙鳳佩的主意羅?」果然是饑寒起盜心嗎?疏影狐疑地想。「其實如果唐謙早點娶老婆,根本不必害到我們鬱家嘛!」


    「這種事很難說,隻有問唐謙本人才知道。」飛白苦笑著。「若不是從藜姨口中得知唐謙是幕後兇嫌,誰又猜得到堂堂的唐門會做出這種事來。」


    「是呀……」疏影話聲才剛落,一個淡紫色的窈窕身影像陣旋風般從廳外進來,她定睛一瞧,認出這位頭梳雙發髻的嬌俏少女乃是飛白的妹妹賀夢依。


    「大哥、大嫂。」夢依匆匆打著招唿,「我聽說楚大哥來過。」


    「已經走了好一陣子。」無情親切地迴答。


    「走了?」夢依的神情懊惱,她剛從玉劍山莊迴來,一進門就聽說楚行雲來過,急著趕來飛白居,沒想到行雲卻已離開。


    「是啊,我在路上碰到他。行雲迴玉劍山莊了。」飛白慢吞吞地迴答,夢依那丫頭的心事他全都明白,可惜呀,行雲的那顆心全係在疏影身上。


    「討厭啦!」夢依好氣,早知道行雲會在今天迴家,她就待在玉劍山莊不迴來了。


    「你想見楚大哥啊?」疏影不忍心見她懊惱的模樣,體貼地問。


    賀夢依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很快地轉到疏影輕揚的笑臉上,她怔忡著,表情陰晴不定,無法確認說話的人是疏影還是新晴。


    但不管是姊妹中的哪一個,她都不太高興。


    因為新晴搶走了青黛的未婚夫玉笙,害得青黛難過;而鬱疏影又像狐狸精一樣,一出現就吸引住楚行雲的目光,害他跟前跟後,細心嗬護著,連理都不理她。


    可是礙於大嫂的麵子,她還是勉強嘟著嘴點頭。


    「那好啊!」疏影自在地笑著,「楚大哥明天會來接我們到玉劍山莊玩,到時候你便可以見到他了。」


    「真的?」夢依陰沉的臉色煥然了起來,隨即又嫉妒地暗淡下來。


    楚大哥是怎麽一迴事?陪疏影迴蘇州好幾天了,現在才剛迴來,又要將疏影接到玉劍山莊,還有新晴和玉笙這兩個拖油瓶,也不怕青黛見了傷心?


    夢依氣憤地想道,眼光不友善地掠過兩姊妹共同的絕色。長得漂亮有什麽了不起?她更加懊惱了。


    「當然。」迴答她的可不是新晴或疏影嬌柔的聲音,而是玉笙傲然的清脆嗓音。


    夢依將眼光轉向他,和他那張惡作劇的笑臉對個正著。她不悅地瞪他。


    說起她和杜玉笙,就像上輩子結了什麽怨,兩人一見麵便鬥嘴,對看兩相厭。


    「楚大哥愛死我疏影表姊了,整天跟她寸步不離,現在要返家不能跟表姊在一起,今天晚上一定是相思難眠,輾轉反側。」玉笙故意地道,他早知道賀夢依喜歡楚行雲,所以才說出這番話氣她。


    夢依果然被他氣得眼睛發紅,小臉整個垮了下來。


    「玉笙,你胡說些什麽?」疏影羞紅臉,氣急敗壞地道。「亂說一通,才沒這迴事呢。你們都別聽他胡說八道!」


    「我才沒胡說哩!」玉笙好整以暇地迴道。「不然你們問晴姊就知道了。」


    「我什麽都不知道。」新晴趕緊搖頭。


    「晴姊,你也看到他們兩個含情脈脈地對望了呀!再說楚大哥不是告訴過我們,他在岷山上便對疏影表姊一見鍾情了嗎?」玉笙著急地希望新晴附和,全沒注意到夢依正傷心。


    她再也聽不下去了!


    「我也要去!」她大喊著,眾人訝異地望向她。


    「你要去哪裏?」飛白問。


    「我……」夢依粉頰漲得通紅。「明天我也要一起去……找……青黛!」


    「夢依,你不是今天才去過嗎?幹嘛又要去湊熱鬧?」飛白好笑地望著妹妹。


    「我今天去,明天便不能去嗎?」夢依懊惱著,「我喜歡天天去不行嗎?」


    賀飛白暗歎了口氣,自知無法勸阻妹妹的任性。他不希望她去,是不願見到她難過啊!


    「是呀,人多也比較熱鬧。」疏影活潑地道,誰知夢依卻不領情地反瞪她一眼。


    她無辜地眨著眼,不解賀夢依為何對她有這麽大的敵意。自己得罪了她嗎?


    疏影聳聳肩,很快地將這件事淡忘,加人眾人的笑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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