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來客棧旁邊的民宅。


    漆黑夜色籠罩,萬籟俱寂,偶有幾聲狗吠,民宅裏一間單獨的窄小房間裏,徐衝翻來覆去睡不著。


    半晌,他摸黑爬起來,敲響同住一起的兩個捕手的房門。


    這兩個捕手,正是接了白火案子的兩人。


    “徐衝兄,大半夜的什麽事?”


    徐衝道:“白火那邊今晚定會有所行動。”


    “兩位兄台,不如隨我一起去看看,哪怕不能撿漏,要是發現什麽不堪的話,早些抹去也好。”


    ——


    “誰?”白火麵色大變,看向門外。


    房門開了,外麵卻空無一人。


    但白火知道,外麵不是沒人,而是有人卻沒有現身。


    春日夜晚雖帶著寒涼,風卻不大,絕不可能吹得開這房門。


    “裝神弄鬼!有本事給老子現身!”白火一邊叫罵,一邊警惕地盯著門外,伸手拿起搭在床邊的外衫套上。


    他自恃輕功高,就算是二品武師布的陷阱,他都敢去闖一闖,落對方的臉。


    表麵囂張狂妄,時常明知有陷阱故意去踩一踩,實則膽大心細,因此作案多年都未被捕。


    可如今,連二品武師都發現不了的行蹤,卻被個一品中期武師發現了,說明那人有越級而戰的實力!


    白火並不逞強,第一反應便是:


    跑!


    白火正要躍窗而出,突然,打開的正門對麵的屋簷下,出現一個身影。


    身形中等,神色無畏,但氣息極弱。


    滿院燈火,白火看得分明,那人,分明連武師都不是!


    狗屁的一品中等武師!


    白火覺得自己受到了嚴重的侮辱!


    他是一品巔峰,即便當麵遇上二品武師,避無可避之下,他也敢戰一戰,所以他並不看輕所有實力不如他的。


    他的行蹤被發現,本以為對方是個有實力越級而戰的一品中期武師,可結果,嗬嗬,對方居然連武師都不是!


    真真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當他一品巔峰是吃素的嗎?連武師以下的人,都敢來挑釁他?!


    白火大為惱火,他沒想戀戰,但跑之前,無論如何也要給對方一個教訓!


    白火隨手一揚,內力外化為飛刀,朝站在對麵屋簷下的胡風眉心射去。


    等級壓製!


    即便隔著七八米的距離,一品巔峰武師的氣勢,依然像山一樣壓得胡風透不過氣來,死亡的氣息近在咫尺。


    內力外化的飛刀,胡風的實力看不到,但當他站在簷下、直麵白火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倘若不全力以赴,今晚就是他的死期。


    胡風調動全身的機能,精神力、內力、所有感知,在這一刻,被調動到了極致。


    他全神貫注,全身的毛孔被打開,隨著天地一起唿吸。


    眼裏,隻有對麵的白火。


    他看到他,揚起了手。


    滿院的燈火虛化成虛無飄渺的紅,隱隱約約間,他似乎感覺到有利器破空的聲音響起。


    朝著他的眉心而來。


    如果他不動,他就會死。


    但白火的氣勢壓製住了他,他無法動彈。


    千均一發之際,胡風咬破舌尖,強行讓自己的頭一偏。


    咻!


    有東西擦著他的太陽穴而過,一縷被無形飛刀斬斷的頭發,晃悠悠地飄落到地上。


    無形飛刀射入身後的牆壁,牆壁轟然倒塌。


    從白火打算逃離、胡風出現,到白火出手、胡風避開,整個過程,不過一息。


    “居然能避開?”白火大為詫異,一個武師都不是的人,居然能避開他一擊?


    要知道他那一擊,可使出了五成功力!


    滿院的燈籠突然朝屋子飛去,白火升起不好的預感,想也沒想,轉身就跑。


    燈籠外殼猛然炸裂,裏麵的蠟燭在空中飛舞,組成奇怪的圖案。


    糟!


    白火想後退已是來不及,整個人仿佛衝入一片火海,陣中大火燒得他如實質般疼痛。


    火陣!


    “難怪連武師都不是敢來挑釁我,原來還有陣師幫手!”


    被困陣中的白火反而冷靜了,“區區火陣,難不倒我!”


    他將內力調動至八成,轟的一掌轟出,強行破陣。


    普通的一行陣,根本困不住一品巔峰的武師,白火此時隻想跑,盡管這個時候無論那個不是武師的人,還是暗中的陣師,合起來的實力都不如他!


    白火警覺性很高,他感覺不妙,所以他沒有半點猶豫,直接強行破陣。


    火陣被破,白火卻沒有機會跑掉,因為火陣外是木陣,他又被困在了木陣裏。


    “哼,火陣我能破,這木陣我一樣能......”


    白火“破”字沒說完,木陣裏參天的巨木突然燃燒起來。


    不是火海,而是整個天地,鋪天蓋地,都是火,仿佛要焚燒世間一切!


    “木火陣!二行陣!”白火麵色急變。


    他此時才意識到,屋簷下出現的那個連武師都不是的男子,不光是為了羞辱他,更是為了拖延時間,好讓那陣師暗中布陣。


    因為他的輕功太好,倘若他第一時間就跑,對方連布陣的機會都沒有,根本奈何不了他!


    可惡!太可惡了!


    先找人羞辱他,趁他惱怒出手之際,暗中布火陣,又趁他破火陣之時布木陣,再布木火陣,一切算計得剛剛好!


    白火又驚又怒,他很久沒有吃過這樣的虧了,他仗著輕功好,膽大心細,視那些捕手的算計、陷阱如無物。


    沒想到終日打雁,終被雁啄了眼!


    “老子跟你拚了!”


    白火一聲怒吼,將內力調至十成,打算不顧一切強行破陣。


    一品巔峰破二行陣,哪怕三行陣,隻要陣中無內力加持,都能破,最多就是兩敗俱傷!


    可白火萬萬沒想到,陣中火勢突然暴漲,似乎有人往陣中注入內力,將他的內力壓製住。


    與此同時,兩股內力外化覆在手臂粗的木棍上,飛入陣中,橫掃向白火的膝蓋。


    啊!


    膝蓋骨碎裂,白火的慘叫聲變了調,隨著夜風傳出好遠。


    正往這邊趕來的徐衝三人聽到慘叫,以為是胡風出了事,“不好,胡風兄出事了,快去看看!”


    明櫻伸出手指,內力從指尖射出,隔空封了白火的經脈,讓他暫時無法動用內力。


    “可以了。”


    胡風撤去內力,明櫻將陣撤掉後,胡風拿出官府器師特製的牛筋繩,上前將白火捆得結結實實。


    明櫻則在白火腰間搜出個香囊,裏麵裝著二十兩銀子,還有兩顆藥。


    “是下等元氣丸。”


    胡風剛說完,宅子外傳來一聲唿喊,“胡風兄!撐住!我們來幫忙!”


    徐衝三人直接從牆外躍進來,擺好架勢,準備跟白火大幹一場。


    結果......


    胡風完好無缺地站在院中間,地上倒著一個被五花大綁不斷叫罵的男人。


    “幫手在哪?把他給我叫出來,老子不服!有本事堂堂正正比一場!”


    胡風看了白火一眼:就在你旁邊站著!


    徐衝同樣看向白火,大吃一驚,這可不是白火?


    徐衝口吃了,“胡風兄,這......這怎麽迴事!?”


    “徐衝兄,你半夜帶人來此,是為何意?”胡風警惕道。


    雖然接衙門任務的捕手黑吃黑不嚴重,但人家不弄死你,搶了你抓的犯人,要是沒人作證,你也沒辦法。


    “胡風兄別誤會,我們發誓,絕對沒有跟你搶人的意思!”


    胡風能抓住白火,他們也不敢搶,而且比起搶人,徐衝三人更好奇,胡風是怎麽抓住的白火!


    要知道折在白火手裏的捕手,少說有十來個了,其中還有二品武師,胡風一個連武師都不是的人,怎麽抓的?


    “我們就是想知道,胡風兄怎麽篤定白火會來,又怎麽抓的他?”徐衝道。


    其他兩個捕手紛紛點頭,要知道他們可沒少私下嘲笑過胡風,結果轉眼就被打臉了。


    “卷宗上白火犯的案子裏,有四個是其他捕手故意布下的陷阱,白火明知有陷阱卻依然跑去作案,說明這人又驕傲又反骨,自視甚高。”


    但一直沒被人抓住,又說明他膽大心細,對危險很敏銳。


    後麵這句胡風沒說,這是明櫻讓他作餌前跟他說的,如果提前布好陣,白火未必會上鉤,所以她讓他拖住白火一秒,給她時間布陣。


    “隻要抓住白火這個心理,陷阱不必巧妙,甚至漏洞百出也不礙事,因為白火覺得受到了挑釁,以他的性格一定會來。”


    兩位捕手讚道:“胡風兄對白火的心理掌握得真是絕準,佩服佩服!”


    徐衝卻自嘲一笑,“都不必給自己遮掩了,我們難道不知道隻要布下陷阱,白火就會上鉤的道理嗎?”


    “我們是不敢!怕萬一白火來了抓不住反被羞辱!怕自取其辱!”


    都是有經驗的捕手,怎會不懂白火的心理?真要是不懂,就不會有四位捕手用這種方式抓白火了!


    正因為有了前車之鑒,他們才不敢輕易嚐試!


    兩位捕手不自在地咳了幾聲。


    明櫻頗有些意外地瞧了徐衝一眼,心想這人倒算坦蕩,不會給自己的無能找借口。


    “至於怎麽抓的......”胡風道:“在外行走總要留些保命的底牌,這點就無可奉告了,請三位見諒!”


    白火說了胡風有幫手,肯定是有幫手在暗處幫忙,徐衝三人很好奇幫手的實力,不過胡風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三人自是不好再問。


    “恭喜胡風兄旗開得勝,那就不打擾了,告辭。”徐衝言語間真誠了許多,說完和另外兩人拱手離開了。


    白火還在叫囂,“幫手呢?叫出來!唔......”


    明櫻嫌他吵,直接弄暈了他。


    而胡風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激動起來。


    他竟然直接對上了一品巔峰,而且還避開了他的攻擊,這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太刺激、太興奮了!


    “明櫻小姐,”胡風激動道:“我感覺我剛才好像突破了,我的精神力好像強了些。也不是強了些,就是......”


    他似乎有點語無倫次,“如果之前的精神力,是被這麽大的瓶子承載著,現在這個瓶子突然變大了!”


    胡風伸出一根手指頭,用另一隻手,指著那手指的一個指節,表示那是之前瓶子的大小,手指往上一移,變成兩根指節長度,表示是現在瓶子的大小。


    “之前瓶子太小,精神力裝滿後,再也裝不進去了,現在瓶子變大了,我感覺可以往裏麵再加入精神力。”


    “明櫻小姐,你懂我在說什麽嗎?”胡風一臉期盼地看著明櫻。


    明櫻道:“大概明白,如果把精神力當成水,原本的杯子已經滿了,再怎麽往裏加水也加不進去,現在換了個大點的杯子,又可以往裏麵加水了,是這個意思吧?”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胡風高興道。


    明櫻若有所思,是這樣的嗎?那她為什麽沒有過這種感覺?難道每個人承載精神力的瓶子,本身就有大有小嗎?


    看來應該是的,有些人天生精神力強大,有些人弱小,也許就跟胡風所說的瓶子有關係!


    那她承載精神力的瓶子有多大,又能否擴大呢?


    明櫻看看天色,天空已經出現魚肚白,馬上就要天亮了。


    “快天亮了,馬上可以去衙門交人領賞了,”明櫻道:“如果我現在訓練你,你受得住嗎?”


    胡風連忙道:“受得住受得住!”


    “好,那就開始吧。”


    明櫻使出精神力的二十分之一,最後一次訓練胡風時,他堅持了五息。


    這次的二十分之一,其實比最後一次已經多了,因為明櫻在陣中勾勒了幾次野雞,精神力起碼又漲了十分之一。


    胡風閉上眼,不動用內力,全憑精神力抵抗。


    一息,兩息,三息,四息,五息,六息。


    眼見胡風麵色開始發白,明櫻撤掉精神力,“不錯,進步了,如果好好休息的話,堅持七息以上沒問題。”


    胡風又出了一身冷汗,渾身有種虛脫的感覺,然而他卻亢奮異常。


    他不隻感覺到精神力強大了,他甚至感覺自己摸到了化氣的方向。


    就差一點,若時間再長些,他一定能化氣成功!


    兩人吃了早膳後,拖著白火去了衙門。


    “這麽快抓到了白火?”當初給兩人登記任務的何吏書與於吏書驚訝不已。


    有衙役上前仔細檢查,確認是白火無誤。


    “現在的新捕手真的不錯。”於吏書感歎道:“十天前有個新捕手接了三個任務,昨天全部完成了。”


    “你這接了不到三天就完成任務,跟那位不相上下啊!”


    明櫻好奇想問那捕手是誰,兩位書吏已經走開了。


    一位忙著去貼告示,表示白火已被捕,另一位則去取獎勵了。


    “這是你要的下等元氣丸。”於吏書遞給胡風一個小木盒。


    “謝謝大人。”


    出來後,胡風將小木盒交給明櫻,明櫻接過後,突然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


    她取出從白火身上搜來的兩顆下等元氣丸,皺了一下眉頭,“這兩顆藥有問題!”


    胡風一楞,“明櫻小姐你怎麽知道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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