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不想放花燈?”陸野晃了晃他的手。


    “燈?”白逸青微愣,想起水上那一對童男女有點想笑,他抽迴手:“你不是放了嗎?”


    “另一個不算。”陸野從口袋裏拿出一小疊紙條卡片和圓珠筆遞給白逸青:“我和賣燈的大姐要了好多,字太醜了,重寫了好幾次……”


    “靠。”白逸青忍不住笑了一聲。


    陸野走去拿下欄柱上的細線,扯著其中一根慢慢拉近,然後將童女燈提溜了上來:“我們這一對不跟他們的一起漂走,今晚暫時停在這裏。”


    白逸青皺眉:“為什麽?”


    陸野衝他意味不明的笑笑,抬手指向稍遠些的江岸:“看那兒。”


    白逸青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這一帶江岸的花燈在那裏齊齊停住,詭異而壯觀。


    “那是什麽?”


    陸野拆下童女手裏的紙條,卷成一個紙卷塞進白逸青口袋:“環保局的,把燈打撈上來集中處理。”


    “……靠。”白逸青低頭看了一眼,想起那句“寶寶跟我迴家”,覺得莫名好笑:“別人知道嗎?”


    “知道,所以放燈的比早些年少了很多,但還是有不少人覺得隻要燈下了水,神仙姐姐就能看上那麽一眼,萬一順手幫人實現了呢?”陸野又從兜裏摸出一副眼鏡:“所以我們的燈先係在這裏,線這麽細,夜裏風可能就把它們吹跑了。”


    白逸青覺得陸野有點中二,他看了眼戴上眼鏡有點違和的男人:“你戴眼鏡幹嘛?”


    “找你啊!你不知道夜裏滿大街找人多考驗視力。”陸野朝遠處張望,看到打撈的地方燈火交織著強光手電的光束,流光溢彩頗為壯觀:“嘖,這麽多燈神仙姐姐肯定看不過來,所以我們的燈在這裏多留一段時間,讓她看清楚一點。”


    白逸青失笑,低頭看著手裏的紙條又有些發愁,不知道寫什麽。


    “我不偷看,你隨便寫。”


    陸野一手撐著欄柱,俯身去看腳下飄過的花燈,不能偷看白逸青的,那就偷看一下陌生人的吧……


    半分鍾後,後背被人戳了一下。


    陸野轉頭,摘下眼鏡:“好了?”


    白逸青神情落寞:“你寫吧。”


    “……”陸野詫異:“為什麽?”


    “我……第一次寫,不太會。”


    這很難解釋,白逸青知道這隻是一個沒有實際意義的形式,卻還是控製不住的緊張,筆尖懸在紙上始終落不下去,於是幹脆把筆拍在陸野胸口:“ 你來吧。”


    陸野看著他,眼神逐漸變得饒有興味:“第一次不太會…… 寶寶,你那時候第一次也不太會,怎麽不讓我來呢?”


    “……”白逸青臉有點黑:“你找幹,快寫!”


    陸野握上他的手,語氣幽怨:“真兇,寫就寫嘛……左右咱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閉嘴。”白逸青抽迴手把筆和紙條留給他:“寫你自己的就好,我沒有願望。”


    陸野微怔,接著悠悠歎了口氣,也不打算為難他:“那你轉過去,肩膀給我用一下。”


    “……”


    筆尖在紙上不緊不慢的遊走,伴著沙沙聲在白逸青肩頭帶起酥麻的軌跡。


    他一邊忍著癢意盡量不亂動,一邊感受著那細碎又微小的走勢一邊猜測。


    好亂……什麽玩意兒!


    “好了。”


    白逸青轉過身看向他手裏的紙條,陸野立刻閃開:“不給看。”


    “誰稀罕!”


    直到把燈放進水裏,白逸青都沒機會看到上麵寫了什麽。


    他心裏不滿,自然也沒什麽好臉色:“你不迴去嗎?”


    陸野把細線拴在一起,轉過身來:“不急,要不要去坐遊輪,剛十一點應該還有。”


    “不坐。”


    “為什麽?”


    白逸青沒說話,抬眼看向夜空,月亮已經衝破厚重斑駁的雲層,如洗淨鉛華,散發著孤高皎潔的光芒,遠處幾隻船舶在江麵月影的流彩中黯然失色。


    有點可憐。


    陸野不明所以:“在看什麽?”


    白逸青轉過臉來:“你看到那些貨船了嗎?”


    “嗯,怎麽了?”


    白逸青嘴唇動了動,跑到嘴邊的話臨門拐了個彎:“你每年中秋都要忙活這些事嗎?”


    陸野隱隱感覺到點什麽,但也隻能順著白逸青的話題聊:“是啊,從小到大我爸媽都是這樣張羅過節的,很難忘,小齊……我想讓他感受到的不比我少。”


    白逸青盯著他,目光悠遠,迴神時卻說了句像是玩笑的話:“所以,你又要當爹又要當媽?”


    “什麽呀?”陸野笑出聲來:“這句話雖然別人經常說,但我不這麽覺得。人隻能承擔他自己的角色,我是他哥,我不可能代替我爸媽,也不想代替。”


    白逸青唿吸一滯。


    人隻能承擔他自己的角色嗎……


    卜叔叔也說過這句話。


    可卜叔叔是醫生,白逸青認為他說話都是有目的性的。


    然而陸野不是。


    他轉迴視線繼續注視遠處的船影,隨後聽到身旁男人似是隨意的輕聲詢問:“能講講你的生活嗎?”


    “……”白逸青睫毛微顫,半晌後,他輕輕唿出口氣:


    “我爸爸是船長。”


    “就是那種大船,一年到頭很少迴家。”白逸青聲線有些飄:“我媽去世以後,我們就很少聯係了。”


    “……”


    第90章 小心眼,真混


    陸野擰著眉心,等著他繼續。


    然而在說完這兩句話之後,白逸青竟覺得再沒什麽可說的了……


    我爸爸是船長。


    距離上次說出這句話已經十三四年了,小孩子下巴不自覺的揚起,眼皮遮住一半瞳仁,免得裏麵的驕傲過於張揚遭人嫉妒……


    可現在,這隻是一個陳述句。


    指尖無意識的在木頭邊緣摳起一點小刺,一下一下往指甲縫裏戳,片刻後,白逸青轉頭看了陸野一眼,忽然笑了。


    以為多年積存的洪流,它們曾在無數個深夜鼓脹著人的心肺,時不時衝撞著那道緊閉的閘門,可今晚,當堅硬的堤壩被濱江潮水浸透,他試探著打開那道閘門


    沒有想象中洶湧澎湃,也沒有他以為的怨憤難言。


    原來他踽踽獨行的這些年,說出來不過是這樣簡單,再無其他。


    “所以,我的生活很單調。”


    他垂下眼,總結道。


    陸野目光沉靜,白逸青的話信息量很大,但又很籠統,讓人一時不知道從何問起。


    他默了幾秒,開口確認:“你一個人生活?”


    白逸青點頭。


    陸野覺得自己有些不厚道。


    也許是因為之前已經聽陸思齊透露過,所以此刻的他心裏叫囂的最響亮的聲音,是白逸青可以留下來!


    他放輕聲音:“從什麽時候開始?”


    “十二歲。”


    陸野微怔,心尖後知後覺的冒出輕微的,刺刺的疼。


    “這麽小啊……”


    和現在的陸思齊一樣的年紀,一個人生活?


    陸野無法想象。他是沒辦法讓十二歲的陸思齊自己生活的。即便少年已經幾次強調他長大了。


    他皺起眉頭,沉吟道:“可是你那時未成年,如果……你爸爸不管你的話,你可以起訴他的。”


    白逸青轉頭迷茫的朝陸野眨眨眼,接然笑噴:“,不是你想的那樣……”


    “……”


    “他沒有不想管我。”白逸青笑意淡去:“是我,不想讓他管。”


    陸野有點意外:“為什麽?”


    白逸青不知道怎麽解釋那些複雜的因果邏輯,正想著怎麽揭過這個話題,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了幾聲。


    他愣了愣,要找他的人已經在這裏了,誰還會連著發消息過來的可能是鄒老師在給他發什麽圖吧。


    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白逸青瞥了陸野一眼:“你讓鄒老師給我打的電話?”


    “怎麽可能?”陸野表情無辜:“我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你們已經通過電話了,我就問了問你們的通話內容……”


    無傷大雅的小謊,保住戰友的清白,值得。


    白逸青不疑有他,拿起手機查看。


    陸野視線還在青年臉上,就見對方原本鬆弛的神情在屏幕光線下似乎僵了僵。


    他下意識掃了一眼手機,就見微信界麵上,“戲精”頭像上的小紅點有34條未讀消息,上方一個看不清是鯨魚還是海豚的頭像上右上角也有7條未讀。


    陸野無語,原來這貨不光不接他電話,消息都直接不看的。


    “哎,不點開嗎?”見白逸青愣神,他忍不住出聲提醒:“不迴消息就夠傷人了,看都不看是不是太殘忍了?”


    白逸青不知道陸野是在為他自己那三十四條消息叫屈,聞言轉過臉來,神情迷茫:“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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