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陳景恪和李明達兩人一起來到皇宮。


    路過玄武門的時候,依然是薛仁貴在執勤。


    兩人在遼東的時候有過數麵之緣,自然要停下來打招唿。


    薛仁貴對李明達一如既往的恭敬客氣,對陳景恪則多了幾分熱情和敬佩。


    應該說軍方對陳景恪的態度都是很熱情的,視之為自己人。


    陳景恪對他也相當的客氣和尊重,畢竟這位不光簡在帝心,李治也很喜歡他。


    將來必定位列朝堂之上,有必要搞好關係。


    走出老遠,見四下無人李明達說道:


    “薛禮對醫師的態度不一般呢,若你出麵邀請他,想來當不會拒絕的。”


    陳景恪啞然失笑,這小姑娘真是執著。


    “若他真的背主而投,這樣的人你拉攏他有什麽意義。”


    “況且,他或許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優秀也說不定呢。”


    李明達知道他從不會無的放失,問道:“哦,他有什麽缺陷嗎?”


    陳景恪說道:“我觀他眉宇間有一股驕縱恣意之氣,將來若遂了淩雲誌,恐會得意忘形釀成大禍。”


    薛仁貴眉宇間有沒有驕縱之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前世他功成名就之後確實幹過這種事情。


    在畫本小說裏,薛仁貴平定遼東、三箭定天山、脫帽退萬敵等等,可以說膾炙人口。


    然而事實上呢,平定遼東的總指揮是李績和程名振,他隻是其中一個將領。


    怎麽算這個功勞都算不到他頭上。


    三箭定天山的總指揮是鄭仁泰,他依然是副將。


    關鍵是打贏了這一仗之後,薛仁貴做了什麽,估計很多人都不知道。


    他在西域大肆屠殺俘虜,曆史記載高達九十餘萬。


    就算曆史出現謬誤,把‘九’字去掉,那也是十餘萬。


    坑殺俘虜十餘萬,這是妥妥的屠夫。


    然後他還縱兵劫掠當地,強娶當地民女為妾。


    關鍵是他為了納妾延誤軍機,最終導致大敗。


    而且他的行為,也把重新歸附的西域各部給逼反了。


    是的,三箭定天山之後,薛仁貴敗了,敗的慘不忍睹。


    西征將士死傷無數。


    迴朝之後李治對他也是真無奈,但又特別喜歡這個人,就免了他的死罪,貶為庶人。


    西域那邊亂成了一鍋粥,李治就派了契必何力過去。


    契必何力不動一兵一卒,跑到西域一番遊說,那些叛亂的部落就平息了。


    還把叛亂的酋長抓起來交給唐軍。


    契必何力不動刀兵就把西域叛亂平息了,還帶迴將近兩百個叛亂的酋長。


    兩相對比,就知道薛仁貴是什麽水平了。


    後來李治再次啟用他,然後就有了大非川之敗。


    接下來十餘年,唐朝麵對吐蕃都隻能采取守勢。


    大非川之敗的鍋被扣給了郭待封,他又一次成了無辜者。


    十餘年後李治再次啟用他,讓他帶兵去打新羅。


    可是麵對被大唐各個將領,反複蹂躪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遼東叛軍,他又敗了。


    是的,他又敗了。


    然後,李治也沒有辦法了,扶不起的阿鬥啊。


    從此他沉寂了數十年,一直到晚年才重新被啟用,有了脫帽退萬敵的典故。


    但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從此之後屬於薛仁貴的曆史就結束了。


    這樣的人陳景恪怎麽可能會拉攏?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這也是為什麽在遼東有那麽多機會相識,他一直沒有和對方走得太近的原因。


    這些他自然不能直接告訴李明達,隻能假裝是通過麵相看出來的。


    李明達對他自然是無條件信任,聽他如此說,就頗為遺憾的道:


    “原來如此,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人。算了算了,不邀請他了。”


    陳景恪笑道:“若你真的想要人才,可以去別處物色。”


    “宗室裏麵有個叫李孝逸的,就是個不錯的人才。”


    “你要真想拉攏人,可以試著和他接觸一下。”


    李明達歪著頭想了一下說道:“李孝逸,可是淮安王家的第八子?”


    陳景恪頷首道:“他行幾我不知道,不過確實是淮安王的兒子。”


    李明達笑道:“那就好辦了,下次我就給他送張請柬。”


    淮安王李神通,那可是李世民的鐵杆盟友。


    雖然他不在了,可是他弟弟李神符現在擔任宗正卿,依然是宗室頂梁柱。


    陳景恪大婚的時候,就是他主持的婚禮。


    也是因為他,才想到了李孝逸這個人。


    李孝逸用兵能力或許不是很突出,但特別有大局觀。


    知道該聽哪些人的建議,用人方麵也沒有問題。


    曾長期擔任益州大都督,主持針對吐蕃事務,後來又帶兵平定徐敬業叛亂。


    隻可惜,武則天首先打擊的就是宗室裏有才能的人。


    他自然成了重點打擊對象,被誣陷謀反流放海南島,最後抑鬱而終。


    而且這個人有點像是漢末的劉曄,身為漢室宗親卻並不對大漢有多少留戀。


    早早就投靠曹操,一心為曹魏謀劃,隻可惜因為漢室宗親身份始終不得重用。


    當時誰都能看得出來武則天情況不對,可是李孝逸依然選擇站在她這一邊。


    隻可惜他的忠心並沒有換迴應有的結果。


    但反過來,這恰恰說明他不是個迂腐之人,更值得拉攏。


    失去了薛仁貴,卻意外發現了宗室人才,李明達心中的那些遺憾頓時就消失了。


    畢竟古代人還是更加相信有血緣關係的人,更何況李神通一係向來最忠於皇室。


    來到宮裏,李世民早就等著他們了。


    陳景恪往牆角看了一眼,發現起居郎不在,就知道李世民是有備而來。


    今天估計是想從自己這裏問到國家財政問題。


    又怕自己說的東西涉及未來機密,不欲為外人聽到,以免生出事端。


    畢竟起居郎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派係盟友。


    果不其然,聊了一會兒家常,李世民就對李明達說道:


    “徐充容最近總是念叨你,你去看看她吧。”


    李明達知道,這是要支走自己,心中也明白阿耶找醫師過來估計是有重要的事情談。


    心中很是得意,於是就起身道:“好,我也有些想她了。”


    徐充容就是徐惠,年齡比李明達大不了幾歲,備受李世民寵愛。


    所以和李明達的關係很好,算是閨蜜兼朋友。


    出嫁後她雖然經常入宮,但還真沒有見過徐惠幾次。


    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去見一見,敘敘舊。


    等她離開,李世民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知道我為什麽要找你過來吧?”


    陳景恪頷首道:“原本還不肯定,現在確定了。”


    李世民也沒有再拐彎抹角,直說道:“你對國家財政的看法似乎和普通人不同。”


    陳景恪點點頭道:“我對國家的認識迥異於他人,對財政的認識自然也有所不同。”


    李世民精神一振,更有興趣了,道:“哦,來說說,你對國家的認識是什麽樣子的。”


    陳景恪斟酌著說道:“我給陛下講一講大禹治水的故事吧。”


    李世民有些疑惑,不是要講國家認識嗎?你講大禹做什麽?


    況且大禹治水的故事誰不知道,三過家門而不入嗎,有什麽好講的。


    盡管很不解,但他還是說道:“你說。”


    陳景恪說道:“在大禹治水之前,各個族群以部落的方式居住在九州各地。”


    “這些部落就是一個個事實上的小國家,小國家相互結盟成為部落聯盟,三皇五帝就是部落聯盟的領袖。”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道:“就是藩屬國嗎。”


    陳景恪說道:“更像是結盟,然後選取實力最強最有威望的人當盟主。”


    “當時沒有賦稅、沒有專門的軍隊……”


    李世民似乎有話想說,但嘴巴張了張又閉上了。


    “遇到大工程就大家一起去做,遇到敵人就抽取青裝為兵,戰事結束就各迴各家。”


    “這種情況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發生了一場大災禍,天下爆發了一場大洪水。”


    “這場洪水非常的巨大,浪頭有數十米高,橫推整片大地。”


    “無數村莊在睡夢中被淹沒,就算是白天也沒用,麵對這種天災人力實在太過於弱小。”


    “生活在低窪處的人,幾乎全部葬身在這場大洪水裏,隻有生活在高處的人才幸免於難逃過一劫。”


    “在這種情況下,聯盟迫切需要一個人來領導大家治理水災,於是大禹就被推舉了出來。”


    “可是治水需要錢財,這些錢從哪裏出?於是就有了賦稅。”


    “這個時候征收賦稅的目的很簡單,不是為了某些人的享受,而是為了治水,為了造福於民。”


    “百姓願意繳納賦稅,也是希望大禹等人拿著這些錢把洪水治理好。”


    “說的直白一些,百姓繳納賦稅的目的,是希望國家拿了錢好好保護他們,而不是奴役他們。”


    “大禹等人收了錢也不是為了享福,更不是為了壓榨百姓。”


    “他們不會覺得自己是天下之主,收稅是應該的。”


    “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賦稅是百姓給予他們的信任和寄托。”


    李世民沉默了,現在收稅是為了什麽?


    答桉有很多種,但陳景恪說的這一種絕對不在其中。


    賤民而已,交稅供養我們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甚至官吏會說,他們在為天子牧民。


    什麽叫牧?


    牲畜才需要放牧,說白了就是把百姓視為牲畜。


    這是對蒼生黎民最大的侮辱和歧視。


    可是現在這種認識已經深入人心,就連被奴役的百姓都認為天經地義。


    反而是陳景恪的這種說法,顯得太過另類。


    李世民一開始也眉頭大皺,這話簡直大逆不道,就是對皇權最大的挑戰。


    不過隨後他心中就興奮起來。


    越大逆不道越好,如果陳景恪說些老生常談的話,他反而要失望。


    至於陳景恪會不會把這種想法說出去……


    根本就無所謂,說出去又能如何?


    誰會相信?


    天下大勢已成,就算說出去就能改變形式?


    但對於他這個皇帝來說,卻能從這裏麵發現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如果應用到統治裏麵,會讓大唐的國祚更加穩固綿長。


    陳景恪頓了一會兒,給李世民反應的時間,然後才繼續說道:


    “在治水的過程中,會遇到不配合的部落,遇到猛獸襲擊,甚至遇到敵人的襲擊。”


    “這就需要有一批人,從繁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專門從事護衛工作,於是軍隊誕生了。”


    “軍隊誕生之初,它的目的不是為了保護某一個人,也不是為了維護某一個群體,而是為了守護整個華夏族群。”


    “他們從華夏族群中來,拿著族人繳納的賦稅,職責就是保護族群。”


    “但是人都有私心……在治水的過程中,大禹等人慢慢的就擁有了聲望、財富、地位、權勢等等一切。”


    “等大禹疏通天下河道,把大洪水治好,其聲望更是一時無兩。”


    “再加上團結在他身邊的那些治水之人……此時他要聲望有聲望,要錢糧有錢糧,要軍隊有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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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他改變了原本的部落聯盟製度,建立了第一個國家,夏朝。”


    李世民插嘴道:“夏朝不是他的兒子啟建立的嗎?”


    陳景恪並沒有爭辯,而是說道:“這些都是緣故曆史,已經找不到太多文字記載,隻能靠口口相傳流傳下來。”


    “每個地方流傳的版本是不一樣的,有些史學家采用了第一種,有些采用第二種。”


    李世民說道:“你那位神仙師父告訴你是大禹建立的夏朝?”


    陳景恪道:“我師父說都有可能,但他偏向於是大禹建立的,畢竟當時大禹有這個威望和能力。”


    “最關鍵的是,若他沒有建立夏朝,為何要鑄九鼎?”


    李世民一時間無法反駁,但也沒有就此認同。


    畢竟他接受的教育,就是啟不服從禪讓製,在大禹死後造反,把禪讓製變成了繼承製建立了夏朝。


    陳景恪沒有打算說服他,且夏朝是大禹建立的還是啟建立的,並不影響今天的話題。


    所以他接著往下說道:“大禹建立了夏朝定鼎九州,等他死後夏朝按照之前的規矩,準備推舉一位新的君主。”


    “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新君主上位,必然會提拔重用自己人。”


    “那些跟隨大禹治水成為權貴的人,又豈肯放棄手中的財富和權勢?”


    “於是他們就擁立了大禹的兒子啟繼位,將禪讓製變成了繼承製。”


    李世民情不自禁的點頭,雖然這個說法和曆史記載不符,但聽起來也非常合理。


    “大禹及其部下篳路藍縷方有今日之地位,他們很清楚自己的一切是怎麽來的。”


    “所以統治初期非常的謙虛,處事也算公道,因此天下大治。”


    “但等到創業者相繼故去,新一代的繼任者們生享富貴,就自然而然的認為一切都是應該的。”


    “於是一切都變了,他們成為了高高在上的統治者,俯視黎民蒼生。”


    “將供養他們的黎民蒼生視為牲畜,認為一切都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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