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垂貞聽說孫思邈要進京,馬上就安排了車馬,還派了兩名衙役全程護送。


    一定要把老神仙平安送到京城。


    孫思邈拒絕不得,隻能接受。


    一路跋涉三百餘裏來到長安,他沒有直接去找陳景恪,而是想滿城打聽這個人。


    本來他以為會很難打聽到,哪知一問才知道,這位可謂是名滿長安城。


    天才少年,孤身入長安,憑借醫術在長安打出一片天下。


    治好公主的氣疾獲得皇帝的賞識,書法被譽為歐陽率更之後大唐第一人。


    新詩風革新的倡導者兼大成者,長安最著名的詩人。


    人稱三絕郎君是也。


    對此孫思邈很澹定,誰當年還不是個天才少年來著。


    他不到二十歲就貫通道家經意,尤其是對道德經的研究堪稱一絕。


    當時朝廷無視出身限製,直接征召他出仕為官。


    所以說,天才什麽的並不能引起他的重視,他更感興趣的是對方的醫術。


    什麽剖腹取子,剖腹治病……總之各種事情堪稱在聽傳奇故事。


    孫思邈一開始也沒當真,因為他自己身上的故事比這還多還誇張。


    可是當他找的所有人都這麽說的時候,他就不得不重視起來了。


    且人家說的頭頭是道,甚至連病人是誰都說了出來,這就不一般了。


    一般情況下像這種故事裏,病人都是沒有姓名的。可是這一次大家都說的頭頭是道,根本不像是假的。


    難道天下真有如此奇人,有如此神奇的醫術?


    其實剖腹取子並不是什麽罕見的事情,甚至可以說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


    隻是那都是沒辦法的時候才會這麽做,而且剖腹之後往往也意味著產婦的死亡。


    隻能說是沒有辦法的情況下的一種殘忍選擇。


    要麽兩個都死,要麽剖腹活孩子。


    最早關於剖腹產的記載出自史記,剖腹產這個名字也是那時候就有了的。


    寫《搜神記》的那個幹寶,也記錄了許多例剖腹產桉例,不少桉例都具體到了產婦的家庭情況。


    比如:近魏黃初五年,汝南屈雍妻王氏生男兒從右胳下水腹上出,而平和自若,數月創合,母子無恙。


    可見古人並不缺乏研究精神,也有研究的勇氣。


    隻是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所有外科手術幾乎都中斷了研究。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也被曲解成了理發都是不孝。


    至少在唐宋之前,還沒有這種說法,史書上有明確的理發記載。


    從漢朝開始,理發就已經成了三百六十行中的一行,宋朝時期更是形成了完整的行業規則,還有各種固定的發型發藝。


    《永樂大典》裏就收錄了理發行業的規則。


    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理發就突然和不孝聯係在了一起。


    以至於現代人產生了很深的誤解,把古代人想的很死板,不懂的變通。


    連頭發都能演變成孝和不孝,更別提外科手術了,你敢對人動刀子那簡直就是大逆不道。


    不過還好,至少在初唐時期各種醫術的研究,還沒有被走向極端的儒學綁架。


    孫思邈自己就見過很多不可思議的治療方法,剖腹產也不是沒有見過。


    他無法相信的是,這位叫陳景恪的醫師剖腹產成功率太高了,高到了不正常。


    準確的說就是,還沒有他任何手術失敗的傳聞。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不管外麵傳的有多離譜,他都沒有直接否定。


    況且傳聞中這位醫師有一種藥,可以使人昏睡不醒,在無知無覺中做完手術。


    還有一種神藥,可以治療各種瘍病。


    如果這些傳聞都是真的,那麽他之前的種種神奇傳聞很可能就是真的。


    因為做手術最怕的就是病人疼痛,還有術後的瘍病。


    了解的越多,他就越想和對方交流學習。


    而且通過大家的描述,他對這位叫陳景恪的醫師的人品,也非常欣賞。


    義診、送藥、幫病人省錢、主動給病人偏方。


    從來不藏私,醫術隨便別人去學,很多時候甚至主動教給大家一些治病防病之法。


    聽到這裏孫思邈再無猶豫,當即就來到了百草堂拜訪。


    當天過來值班的是薑子安,聽說眼前的人是孫思邈,激動的路都不會走了。


    反倒是蒙安等人很澹定,也隻是感到好奇,並沒有別的特別的情緒。


    倒不是他們心態好什麽的,而是見識太少。


    孫思邈的地位就屬於那種,見識越多的人越尊重他。


    見識少的人反而會覺得,不就是一個看病的醫師嗎,有什麽可說的。


    當然,還有個原因是因為陳景恪,在他們看來天下人醫術再高還能高過三郎去?


    不過他們都還算是有眼色,隻看薑子安的態度就知道,這個孫道長是得罪不起的,要供起來。


    所以態度也非常恭敬。


    孫思邈也沒有太多客套,簡單寒暄幾句就道明來意:“敢問此書可是陳醫師所寫?”


    蒙安隻看了一眼就肯定的道:“確實是我家三郎所寫,本來是給軍中使用。”


    “後來覺得對天下人也都能用,就呈給了聖人,由朝廷刊印發行天下,孫真人此書應當是抄錄本。”


    孫思邈頷首道:“我正是看到此書驚為天人,特趕來長安拜訪,煩請通傳一聲可好?”


    蒙安搖頭道:“真是不好意思,真人恐怕要白跑一趟了,三郎有事外出短期內無法迴返。”


    孫思邈連忙問道:“不知他何時歸來?”


    “這……”蒙安遲疑不已,不知道應不應該把此事告訴對方,畢竟事情涉及到了皇帝。


    薑子安卻幫他解決了這個問題:“先生隨聖人前往遼東,明歲此時能否迴返都不好說。”


    孫思邈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很是失望。


    皇帝征討高句麗並非什麽秘密,他也聽說過。


    把陳景恪這樣醫術高超的人帶在身邊他也能理解,隻是可惜這一趟要白跑了。


    至於追著去遼東……如果再年輕二十歲,他肯定會不顧一切的追過去。


    可是現在他老了,身體大不如前,去遼東那種地方很可能就是有去無迴。


    他倒是不怕死,隻是他正在把一生所學編撰成醫書,好傳承下去造福更多人。


    在這本書沒有編成之前,是不能死的。


    薑子安看出了他的失落,連忙說道:“我等七人跟隨先生學習一年,雖隻學到了一絲皮毛,然自覺進步巨大。”


    “如果真人不棄,我願把醫術隨筆獻與真人以供參考,另外六位同窗我亦能代為勸說。”


    孫思邈大為意動,他自然也聽人說過,有七名禦醫在跟著陳景恪學習醫術。


    甚至有人戲稱他們七人為百草堂七子。


    雖然不能和陳景恪交流醫術,和他弟子交流一番應該也會有收獲的。


    “孫某感激不盡……隻是你如此做,陳醫師不會怪罪嗎?”


    薑子安大喜,道:“不會不會,先生最是無私,時常教導我們不要敝帚自珍,醫術隻有在交流中才能進步。”


    “我相信就算他在,也會欣然同意的。”


    孫思邈讚道:“陳醫師真乃吾輩楷模也。”


    薑子安深以為然的道:“是啊,先生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對了,先生贈送給太醫署一本《金貴要略》,待明日我把刊印本取來送於真人。”


    孫思邈疑惑的道:“金貴要略?莫非是陳醫師所寫醫書?”


    薑子安道:“非也,此書乃先賢張仲景之《傷寒雜病論》的殘篇整理而成,先生為其取名金貴要略。”


    “什麽?”孫思邈‘曾’的從椅子上站起,激動的道:“你說它是傷寒雜病論殘篇?”


    薑子安能理解他的情緒,說道:“是的,雖然是殘篇,但我推測應當是傷寒雜病論的大部分篇幅。”


    孫思邈興奮的手舞足蹈:“太好了,太好了,終於能一窺先賢醫術矣。”


    不怪他如此不顧形象,而是他對這部醫術的情節實在太深。


    他在別的地方看到過張仲景醫術殘篇,但殘的特別厲害,隻餘下少許內容。


    可就是這少許內容,讓他認識到了張仲景醫術的優秀之處,從此就開始尋找這本書。


    隻能說果然不愧是孫思邈,是一個在大唐都能刷臉的人。


    靠著自己的聲望和人脈,確實收集到了許多殘篇,整理之後對他的醫術幫助非常大。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想看到張仲景醫書的全貌。


    經過多方打聽,他得到了確切的消息,王叔和整編的《傷寒論》出現在了江南一代。


    他連忙南下江南,確實找到了《傷寒論》的痕跡,還根據蛛絲馬跡鎖定了大致的目標。


    隻可惜,這次他的麵子失去了作用。


    任憑他如何提條件,人家就一句話,書不在我這。


    他把能托的關係也全托了,都毫無用處。


    實在沒辦法他隻能打道迴府,用自己的辦法繼續收集相關書籍。


    雖然後來通過種種途徑,他確實獲得了張仲景醫術的大半內容,可在江南的那段經曆始終讓他難以忘懷。


    以至於在自己所寫的醫術裏,還不忘寫上一句:江南諸師秘仲景要方不傳。


    此時有人告訴他,自己夢寐以求的醫書就在眼前,你讓他如何能不激動。


    雖然金貴要略也隻是殘篇整理而成,可畢竟是完整的,成係統的醫書,對他的幫助更大。


    如果他再把自己收集到的殘篇加進去,就能恢複張仲景醫術的更多麵貌。


    之後薑子安把另外六個人都叫了過來,把孫思邈到來的消息以及目的告訴了他們。


    何求等人也是激動不已,給,要什麽醫書都給。


    不就是學習筆記嗎,馬上給,金貴要略也給。


    但必須要把孫真人,這麽好的請教學習機會,要是錯過了他們會後悔一輩子的。


    而且之前他們也曾經聽陳景恪提起過,最想見的一個人就是孫思邈。


    如果讓他知道,自己等人見到了孫思邈卻沒能把人留下,估計會被逐出師門的。


    最終幾人一合計,就找了個研究醫術的借口,挽留孫思邈。


    孫思邈孤身一人別無牽掛,隻要能研究醫術去哪都行。


    現在有了百草堂七子的的筆記,有了金貴要略,他走不走都無所謂了。


    更何況他還想和陳景恪這位神醫交流呢,於是就決定留了下。


    一邊研究醫術,一邊等待陳景恪的歸來。


    事實上他有點被坑了,因為李世民要在洛陽停留近四個月時間,他現在追過去是能見到陳景恪的。


    隻是皇帝的行蹤雖然沒有刻意保密,但也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


    孫思邈就這樣再一次和陳景恪失之交臂。


    而陳景恪呢,也不知道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藥王正在尋找自己,否則他製定會迴去一趟。


    可惜的是他也同樣不知道這一點。


    在老家住了半個月之後他再次啟程出發,臨走前又再次拜訪了大大小小的官吏,讓他們照顧自家親人。


    張廷青自然表示一定會照顧好他的家人的,為表示自己不是隨口亂說,當即就出具文書,把他姐姐、姐夫一家遷徙到了他們村。


    如此一來就能方便大家相互照顧。


    前麵已經說過,朝廷和世家權貴為了自己的統治,一直在主動分拆人口比較多的家庭。


    張廷青主動把他們一家子遷徙到一起居住,確實是個很大的恩情了。


    陳景恪再次表示感謝,並暗示將來必有厚報。


    張廷青要的就是這句話,高興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一路迴道洛陽,陳景恪先去行宮複命。


    見到李世民之後,他當即就行大禮道:“謝聖人為我伸張正義。”


    李世民並不意外,隻是澹澹的道:“無需謝我,士族多囂張跋扈,我也早就想給他們一點教訓。”


    陳景恪恭敬的道:“話雖如此,然聖人確實為我報了仇,這個恩情我銘記於心。”


    李世民滿意的道:“隨你吧……不過這次你迴去做事不夠大氣敞亮。”


    陳景恪不解的道:“不知道我哪裏做的不好?”


    李世民說道:“你應該給同村村民一些好處的,官吏雖然能護著你的家人,但他們接觸最多的還是同村之人。”


    “若能收買全村之人,你家人在村裏的日子才會好過。”


    陳景恪有些遲疑,道:“額……我請全村人吃了三天流水席,還給每個六十歲的老人一條狗,這還不夠嗎?”


    李世民說道:“不夠,你以為我為什麽要賞賜你如此多的財物?就是讓你拿出一部分送給同村之人的。”


    陳景恪雖然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但他更加相信李世民的意見。


    或者說這種事情上,有幾個人能比得過皇帝的?


    於是就說道:“那要不我讓人補發一些財物給他們?”


    李世民搖搖頭,笑道:“不用了,小兕子已經替你送過了。”


    陳景恪驚訝的道:“啊,什麽時候送的,我怎麽不知道?”


    李世民說道:“就在你出發的當天下午……她一直在關注著你那裏的情況,信使每天都要跑一趟。”


    “得知你沒有給同村之人送財物,她就暗中派人過去,等你離開後以你的名義送給你們村的人。”


    “不告訴你,是怕你嫌她多事,讓你失了麵子。”


    陳景恪非常的感動,道:“我高興都來不及,又怎麽會生氣……我何德何能,竟能得公主如此青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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