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陳景恪就停下筆,道:“鄂國公,這是防治腳氣病的法子,你迴去照做即可。”


    張準上上前幾步接過,再轉遞給一旁的尉遲恭:“將軍你瞅瞅。”


    尉遲恭伸手接過,睜眼掃了一遍,道:“謔,這麽麻煩,比娘們化妝還麻煩。不過看你說的頭頭是道,我有點相信你能治了。”


    此時陳景恪也有點摸到這位門神的性格了,率性而為。而且不雙標,不光自己率性,也允許別人率性,前提是要占理。


    所以他說話也隨意了許多,笑道:“養病可不就是比娘們化妝還要細致還要麻煩,這就叫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尉遲恭眼睛一亮,道:“說得好,這句話說得好。沒看出來你還是肚子裏有墨水的人。”


    “嗯,這字寫的也漂亮,不錯不錯。有沒有興趣做官,我可以舉薦你。”


    陳景恪婉拒道:“謝國公好意,有道是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我自認沒那個能力為相治國,那就老老實實行醫救人吧。”


    尉遲恭不禁感到驚訝,道:“你小子說話一套一套的,不當官屈才了。”


    這時門外有人讚道:“出口成章,大才也。之前我就猜陳醫師學識不凡,現在更加肯定了。”


    朝門外看去,陳景恪連忙起身相迎道:“馬相公,你怎麽過來了。”


    張準上更是驚訝,但也不敢耽擱,上前行禮道:“見過馬相公。”


    馬周麵色如常的進入店內,就好像沒有聞到臭味兒一般。


    先是朝兩人頷首還禮,然後朝尉遲恭拱手道:“馬周見過鄂國公。”


    尉遲恭踩著靴子起身,拱手道:“馬中書,什麽風把你吹到這裏來了。”


    馬周看了一下他的腳,道:“如果我沒猜錯,應當和國公一樣的風,病風。”


    尉遲恭頓時就想起馬周的消渴症,驚奇的道:“你竟也找他看病?”


    馬周笑道:“我這病遍請天下名醫皆束手無策,隻能把希望放在陳醫師身上了。”


    陳景恪讓馮保搬來椅子,瞅準機會插話道:“大家坐下聊吧。”


    眾人各自落座,馬周才說道:“我用了你的方子確實感覺症狀有所減輕,想著也有大半個月了,就過來複查一下。”


    陳景恪客氣的道:“馬相公日理萬機,有需求派人知會我一聲即可,何用大老遠跑過來。”


    馬周笑道:“我這也算是求人,自當有求人的態度。再說連鄂國公都親自登門了,我哪敢讓你上門呀。”


    這當然是玩笑話,眾人也沒誰當真,都是一笑而過。


    然後陳景恪正色道:“消渴症是一種慢性頑疾,我的方子即便見效恐怕也不會太過明顯。”


    馬周想去端桌子上的茶,手伸到一半又縮了迴來,道:“別的我不是很清楚,但手腳麻木確實減輕了許多。”


    陳景恪心下好笑,假裝沒有看到,道:“這隻是表症,你的病根是血糖過高,不是那麽容易降下去的……這樣,我先給你做一下檢查吧。”


    馬周自無意見,這也是他來此的目的。


    這時蒙安在後院喊道:“三郎,時間差不多了,接下來該怎麽做?”


    陳景恪提高聲音道:“找個破舊的陶盆,把柳樹皮連水一起倒進去,然後端過來給鄂國公泡腳。”


    馬周頗為意外,這當麵喊著用破盆是幾個意思?欺負尉遲恭嗎。


    張準上也很是不悅,畢竟尉遲恭是他的老領導,也是他帶過來的。


    尉遲恭氣的胡子都翹起來了,道:“好小子,竟敢給我用破盆子,多少年都沒人敢如此小瞧我了。今天你不給我一個交待,我把你店砸了。”


    陳景恪一點都不怕,笑道:“你忘了腳氣會傳染嗎,等會給你洗過腳的盆子要扔掉。用新盆不是浪費了嗎,舊盆子扔了也不可惜。”


    尉遲恭愣了一下,怒氣果然消了,撓了撓頭道:“腳氣的毒性就這麽嚴重,用過的盆子都要扔?”


    陳景恪認真的道:“就是這麽嚴重,以後你用過的洗腳盆、洗澡盆,也要用開水燙一燙才能用第二次,避免反複感染。”


    尉遲恭又重新靠在椅背上,擺了擺手道:“算你說的有道理,用破盆就用破盆吧。”


    馬周心下不禁感到佩服,換成他是絕對不肯善罷甘休的。這無關浪不浪費,純粹是麵子問題,沒想到尉遲恭竟然一點都不介意。


    然後就是感慨,這樣的一個好漢子,竟然被朝堂紛爭給逼的不得不辭官自保。


    同時他也暗自警醒自己,連尉遲恭這樣的皇帝心腹都如此下場,自己就更要小心才是。


    很多人認為尉遲恭辭官是皇帝忌憚他,但馬周知道並非如此。朝中比尉遲恭軍功更大的人多的是,為什麽那些人不受忌憚?


    真正的原因是他沒有盟友還不懂自保。


    尉遲恭沒有盟友還要從出身說起,他最開始是劉武周的手下,被李世民擊敗投降。


    照理說一起投降過來的人就是天然的盟友,畢竟之前就是一個鍋裏吃飯的,又一起投降。


    可是武德四年洛陽之戰前夕,和他一起投降的將領基本都叛逃了,就隻剩下他一個人。


    當時他就差點被砍了,是李世民把他保了下來。


    但這場風波也讓他失去了幾乎所有盟友,再加上他的性格魯莽不會經營人際關係,基本相當於是半個孤臣。


    從此之後他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忠於李世民,事實上他也確實是這麽做的。


    而李世民最信任的人除了長孫無忌就他,玄武門之變前夕,派他拿著自己的佩劍去‘請’房玄齡、杜如晦等人,過來商議造反的事情。


    為什麽要拿著佩劍去?答案不用說了吧。要麽你們人去參加會議,要麽我帶著你們的人頭去參加會議。


    玄武門之變當天,更是親手殺了李元吉,又去威脅李淵要來了平叛的詔書。


    功勞越大嫉妒的人就越多,但凡他獨自外出帶兵打仗,就會有很多人彈劾他有異心要造反。


    他又沒有盟友幫他解釋,隻能任憑別人攻擊,全靠李世民信任才沒有被彈劾下去。


    最開始李世民年輕,能完全掌控的住朝堂,那些彈劾他的奏折都被壓了下來。


    然而隨著年齡增長,李世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又出現了太子造反,魏王被削爵的事情。


    皇帝的威望遭到致命打擊,對朝堂的掌控力度大不如前,尉遲恭這樣沒有盟友的孤臣就成了開刀的對象。


    彈劾的奏折一天比一天多,根本就壓不下去,逼的他不得不辭官自保。


    果不其然,他辭官之後再也沒有人彈劾他要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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