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五年至六年這兩年期間,對德川將軍宗家而言最為重要的戰略,就是與天皇的結親了。


    在完成幕藩體製整頓後,秀忠決定遵從父親家康生前“與天皇家結親”的心願,讓德川氏血脈滲透進天皇一族,繼而為幕府的長治永續奠定不二基石。


    早在慶長十六年(公元1611年)後水尾天皇即位當年,家康就開始布局推動將秀忠五女和姬嫁入皇宮的規劃,並向皇室提交了申請。


    慶長十九年(公元1614年),在家康的軟硬兼施下,朝廷終於在四月發出讓和姬入宮的宣旨。


    但由於橫亙兩年的大阪冬、夏之陣,以及元和二年(公元1616年)家康去世、元和三年後陽成天皇駕崩等係列原因,朝廷不得不推遲和姬入宮的時間。


    但秀忠並未因此延緩與天皇聯姻的步伐,並於元和四年下令開始建造專屬於和姬的女禦禦殿。


    不過對被施壓要迎娶和姬的後水尾天皇來說,或許內心又是另一番滋味。


    於是在迎娶和姬之前,他就寵信了宮中的女官與津子,並與她生下皇子賀茂宮及皇女梅宮。


    這不但一度成為和姬嫁入皇家的阻礙,更被幕府認為是後水尾天皇的挑釁,從而激怒了對這場公武聯姻誌在必得的秀忠。


    此時的秀忠,已經是讓滿朝文武信服、天下大名無人敢於與之對抗的強權將軍了。


    自從秀忠正式執掌天下之後,為了更有力的統禦全國諸大名,他鐵腕改易了以福島正則為代表的外樣大名,並依父親家康遺言建立了禦三家。


    除了福島正則,秀忠強力改易的範疇還延伸到了幕府重臣陣營,例如下總見小川的城主安藤重信也在這場調整裏,被改易為上野高崎城主。


    不過在領地改易過程裏,也有超乎秀忠掌控範疇的意外發生。


    例如正純便以家康遺命作為借口,將奧平忠昌由10萬石的下野宇都宮藩轉封至11萬石的下總古河藩,而自己則由5萬3000石的小山轉封至15萬5000石的宇都宮。


    既然正純祭出家康遺命作為擴大自己領地的理由,秀忠便不好加以否定,但他也由此招致了秀忠更深的反感。


    在施政革新上,他起用了土井利勝、酒井忠世等自已的班底擔任幕府權利中樞的老中,逐漸架空以本多正純為首的家康時代寵臣,繼而形成了自已特色的領導風格。


    竹千代在與宗矩談及秀忠施政特點時,曾感慨:“父親在政事領域的天賦與才能,要遠勝於軍事方麵的作為,他是天生的內政型將軍。”


    在政事方麵有著靈敏嗅覺、並且越來越融入幕府機製的竹千代,隨著自身的越發強大,也更加能洞見到父親在治理方麵的出類拔萃。


    在家康的前四個兒子裏,排行老三的秀忠,在幕臣群體裏被公認為相較於他的其它三個兄弟,他可謂是家康前四子裏唯一性情溫厚、具有文人氣息的子嗣。


    但正是有著此類評價的秀忠,在執掌政事後行事卻極度當機立斷、並且殺伐果決。


    他在對親屬和家臣、甚至朝廷管製方麵都相當嚴厲,對外貿易亦僅限於平戶、長崎兩地。


    在家康逝世後,秀忠嚴格執行勒令忠輝蟄居的指令,即使茶阿局數度試圖斡旋,但秀忠依然不改初衷,更多次更改忠輝的流放地點。


    元和五年(公元1619年),秀忠在造訪京都之前,與長子竹千代進行了一場父子間的茶敘。


    這場茶敘在秀忠起居的中奧進行。


    此時的他在處理朝廷事務上遇到了兩大難題,而竹千代在幕府的影響力與權勢正逐漸壯大,他很想聽聽長子對此的建議。


    “這麽說來,朝廷並不歡迎和姬啊。倘若她嫁過去再受到天皇冷遇,隻怕皇室繼承人就會變成賀茂宮了。”


    察覺到父親的煩惱與憂慮,竹千代單刀直入地切入到主題,直接在秀忠麵前將症結一舉剖開。


    “為父擔心的就是這個。雖說天子有幾個妃嬪並不罕見,但我總覺得天皇是存心向我們示威。”


    秀忠思慮重重地端起茶碗,分明都已經端到唇邊,最終卻無心品嚐,於是又隨之將茶碗擱下。


    “但縱然如此,父親並沒產生任何動搖,直到現在也是一心一意要促進和姬入宮是嗎?”


    “當然!若和姬誕下皇子,幕府會傾注所能將他扶持為下一任天皇。屆時皇室將與德川家結合得更加緊密,天下也就為之越發安泰了。”


    “那麽,父親就下令處置了賀茂宮、還有他的生母與律子、妹妹梅宮吧。”


    “處置?”


    “是的,將賀茂宮送出去給別人當養子,把與律子和梅宮都一並驅逐出皇宮。這樣不但能一挫朝廷與皇室的銳氣,也能在和姬入宮前為她掃平障礙。”


    “但是天皇會答應麽?他原本就對幕府滿心抗拒,更遑論我們現在是要正式介入後宮之事。”


    “父親在猶豫麽?”竹千代煞有興趣地笑了起來,悠然自得地又喝了口茶,“這可不像父親當政以來果決威權的作風呀。”


    竹千代以開玩笑的口吻,帶著漫不經心的打趣表情,向秀忠進獻的卻是極其鐵腕強硬的對策。


    “對付天皇的要領,在於打壓他身邊的那群要臣,我們要通過他們向後水尾天皇施加壓力。”


    “所以請父親先強烈奏請罷免關白二條昭實的官職,繼而對宮中來一場大掃除。達到威懾朝廷的目的後,再扶持親幕府的九條忠榮公複職關白。”


    “罷免二條昭實……嗎?”


    “父親煩惱的除了和姬入宮一事,其實還有誌在獲得朝廷任免大臣時的決策權吧?”


    “嗯。為父確實對朝廷在沒有得到我同意的情況下,任命勸修寺兼賢為內大臣十分不滿。”


    “那就是了。父親不妨就通過這次強力罷免二條昭實,再將九條忠榮公重新扶為關白,向天皇和朝廷宣示幕府的權威和力量。”


    “經曆這件事後,朝廷在任免大臣時,就不得不有所忌憚,而會事先征求父親的意見了。”


    經過一番短暫思索與權衡後,秀忠對竹千代的建議深以為然。


    竹千代擬定的對策,與他表達時的神情與語氣形成截然不同的鮮明對比,使以謀略著稱的秀忠也大感驚歎。


    因為如果僅從表象判斷的話,就連秀忠也無法洞悉他內心真實的所思所想。


    於是同年七月十四日,秀忠在上京入住伏見城期間,全麵采納了竹千代的建議,隨後強力推動一係列針對朝廷的懲罰舉措。


    懲罰包括施加重壓廢除關白二條昭實、流放包括與津子的兄弟四辻季繼、高倉嗣良在內的天皇近臣等人,並針就把與津子和皇女梅宮等人從宮中驅逐與朝廷達成了協議。


    與此同時,秀忠將兩個弟弟——時年20歲的尾張名古屋城主德川義直、時年18歲的駿府城主德川賴宣都一並宣召到伏見城。


    在這次與兩名弟弟的會麵中,秀忠再度將他削藩改易的鐵血手腕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鄭重其事地告訴兩個弟弟:自己會將從福島正則手中沒收的廣島藩封給淺野長成,如此一來,長成世襲的領地紀尹和歌山便空了出來,他準備將和歌山城封給賴宣。


    在秀忠作出宣布之後,土井接著向賴宣進行解釋:“將軍大人有意將德川一脈的大大名,改易至近畿一帶,希望全麵鞏固對京都和大阪的鎮守。”


    然後重臣井上正就再適時強調賴宣在改易後,將會獲得極為龐大的封地:“賴宣大人,將軍大人此次轉封給你的領地,將會達到五十五萬五千石!”


    在強大攻心術及豐厚領地誘惑下,再考慮到忠輝被處以蟄居的前車之鑒,賴宣沒作過多考慮就直率地接受了改易至和歌山城的指令。


    如此一來,駿府城就空了出來,但對此時的秀忠來說,他還未決定好駿府城的日後歸屬。


    畢竟他需要馬不停蹄地跟進並提升施加給朝廷的壓力,以顯示幕府對朝廷壓倒性的威勢。


    九月十四日,九條忠榮因秀忠的極力奏請,再度複職關白,他的正室就是阿江與和前夫所生的女兒完子,秀忠與竹千代父子此舉無疑加強了幕府在朝廷裏的話語權。


    不久,京都所司代板倉勝重開始奉秀忠旨意對一眾公卿大臣進行處罰,逼迫朝廷將與後水尾天皇關係很近的前大納言萬裏小路光房、左近衛中將藪嗣良、堀川康胤等重臣流放。


    不久,在重重壓力與威脅下,由後水尾天皇自行冊封的內大臣勸修寺兼賢也辭去了官職。


    秀忠對京都貴族的係列重拳揮擊,令朝野大為震動,此後德川幕府的權威開始滲透到朝廷。


    元和六年(公元1620年),即竹千代17歲這一年的六月十八日,和姬正式改名為和子,在家康最具外交才能的側室阿茶局的陪伴下嫁給後水尾天皇。


    【注·阿茶局:此阿茶局並非故事先前所提到的茶阿局,她們名字相似,卻根本是兩個不同的側室。茶阿局是忠輝之母,而阿茶局則是家康眾多側室裏最具政事謀略者。】


    後水尾天皇時年25歲,和子則為14歲,天皇近乎於被迫迎娶了出自江戶將軍家的和子。


    和子入宮規模與儀式可謂盛況空前,幕府為此總共耗費七十萬石巨資,從二條城運到京都皇宮的行李、大皮箱、衣櫃等嫁妝,總共達到三百七十八件。


    和子入宮行經之途,從二條城到皇宮的路上,排場均與征夷大將軍旗鼓相當,連出身高貴的公家們,也不禁為之驚歎。


    秀忠與竹千代父子,則通過此次對和子入宮事宜的齊心協力,而加深了彼此的牽絆與信賴。


    同年九月,已經17歲的竹千代,在江戶迎來了他人生裏的一次重大轉折點:元服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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