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踏入千疊殿,秀賴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返城的每位將領都端坐在塌塌米上競相剖腹,當劍捅入身體,他們的臉都由於痛苦而變得扭曲。


    曾在謄田、以及岡山戰場上有過英勇表現的渡邊,也將劍刺入小腹,並拚命進行著表情控製。


    “右府,抱歉,沒能守好大阪城。”渡邊抬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我們隻有以死謝罪了。”


    “渡邊……”秀賴囁嚅地呆立原地,他有生以來從沒看過如此慘烈場麵,一時竟迴不過神來。


    渡邊母親、澱夫人心腹女官正榮尼就在這時衝入了千疊殿。


    比起剛衝進來時的驚惶失措,當看到剖腹未死的兒子後,她反倒冷靜了下來,一步步緩緩走向渡邊,然後在他麵前跪坐下來。


    “母親,抱歉,沒能守護好右府和大阪城。”渡邊艱難地說,血液不斷從嘴角流下,“請恕孩兒不孝,我隻能以死謝罪了。”


    “你這孩子。”正榮尼眼中淚已流下,抬起顫抖的右手,抖動地撫摸著渡邊的頭,“一直以來你已經足夠努力了,現在是時候停下來,好好休息一下了。”


    她溫柔地安撫著,忽然從懷中抽出一柄匕首,迅速劃向渡邊喉嚨,隻一下就將渡邊生命了斷。


    “這樣也好。一直都為豐臣家殫精竭慮的你,是時候拋開煩惱、縱情地停下來休息了。”


    她看著兒子屍體說,拭去眼角淚水,忽地又轉過身子,朝著秀賴伏地施了一禮。


    “右府,請代我向澱夫人說句抱歉。我已決意赴死,今後就無法繼續侍奉在夫人身邊了。”


    還不待秀賴迴應,正榮尼就果斷執著匕首劃向自己喉嚨,頃刻也倒在血泊之中。


    至此退迴千疊殿的將領已悉數從容赴死,秀賴完全被這股氣節所震撼,好久才反應過來。


    他從未想過戰敗一方,竟要承受如此沉重的代價。


    這些都是極盡效忠豐臣氏的家臣,如今身為少君的他,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悉數死於眼前。


    在一片死般的寂靜裏,守久果斷開口打破了沉默。


    “右府,澱夫人和少夫人都去了山裏苑避難,請右府即刻動身前往會合。”


    “會合?”秀賴淒然而笑,“將領們都為豐臣家殉死了,我再繼續苟活又有什麽意義?”


    他緊緊攥住拳頭,用聽著像擠出來的聲音說:“不如,我就這麽登上天守閣的頂樓自盡好了。”


    “萬萬不可!”守久俯身勸阻,“合戰的規律是,不到最後一刻,都不能輕易斷定勝負。”


    “右府必須得勇敢活下來,倘若最終的結果是德川聯軍大勝,到時候再自盡也不遲啊!”


    守久的力諫說服了秀賴,燃起了他繼續存活下去的欲望。


    在撤離之前,他向剖腹殉死的將領們,發自內心地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各位。沒能守護好你們,沒能當一名稱職的主君,都是我的錯,請原諒我。”


    這是他第一次麵臨如此殘酷的生離死別。


    這時候的秀賴,就像個受到重大打擊的孩子一般,被守久牽著手、帶著往山裏苑的方向逃去。


    當日黃昏前,家康本陣推進到了茶磨山。


    傍晚時分,德川聯軍分布於天王寺與岡山的兵力成功會合,並一舉壓進大阪城的本丸。


    竹千代終於實現了與直貞和正勝的重逢。


    當兩名夥伴風塵仆仆地出現在眼前時,他頓時激動得不能自己。


    “少主,不肖永井直貞戰後歸來複命,總算不負少主所托,已成功取下後藤基次首級。”


    “少主,不肖稻葉正勝戰後歸來複命,我已取下木村重成首級,作為此番獻給少主的禮物。”


    這時的竹千代,臉上全然沒有打了勝仗、或聽到好消息的欣喜與神采飛揚。


    他隻是神色暗然地在兩名單膝跪地的夥伴麵前蹲了下來。


    “光綱他……已經不在了。”竹千代目光閃爍地低語著,“忠明師範也已光榮犧牲。”


    他哽咽著說完這一句,便再也續不上話,隻管蹲在兩名夥伴麵前,將頭深深埋了下來。


    正勝與直貞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兩人又望向直立於竹千代身後的信綱,用眼神征求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信綱意見。


    直到信綱衝他們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安慰竹千代後,正勝方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少主……其實,信綱之前已經派人將光綱和忠明師範光榮戰死的消息告訴我和直貞了。”


    “信綱已經派人通知你們了麽?”竹千代訝然抬頭,臉上布滿的盡是歉疚,“對不起啊,大家。都是我沒把光綱和忠明師範給照顧好。”


    “這是少主的初陣啊。”正勝直視著他的眼睛,發自內心地迴答,“作為初陣表現來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戰爭必然伴隨傷亡,這是誰都無法阻止的。”


    “可那是我們從小一塊長大的同伴啊!”


    竹千代嚷出聲來,一拳重重砸向地麵,卻被正勝急速撲上前去,以兩手緊緊握住他的拳頭。


    正勝當然不會允許竹千代這麽傷害自己,哪怕是拿拳砸地而擦破皮也不行。


    感受到他這份心意以後,竹千代反而更加怨恨起自己的失責。


    “這麽多年來,無論什麽時候、無論去了哪裏,我們五個始終都在一起。光綱是那麽憨直有趣的一個人,可就連這樣的夥伴我都沒守住!”


    “別這樣,少主!相信光綱若在九泉之下,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折磨自己。”


    聽到正勝這句勸慰,竹千代霍地睜大眼睛,直挺挺地望向正勝,顯然受到了很大衝擊。


    “正勝,你剛剛在說什麽?”


    “難道少主認為:光綱在舍身相護時,會希望在他犧牲後,讓你陷入自責和內疚的循環裏嗎?”


    “……”


    作為四人眾之首、阿福之子、竹千代最親近的夥伴之一,正勝繼續暢所欲言地說了下去。


    他每句話都震蕩著竹千代的心扉——


    “如少主所言,光綱是那麽心思單純、開朗樂天的一個人。”


    “他肯定是希望你能活下去、並且活得好好的,才會毅然舍身相護、英勇赴死啊!”


    “我們當中但凡有一個不在了,其它人都會很痛苦,但關鍵是他是否希望我們這樣呢?”


    “身為小姓,為守護主君赴死是最大的榮耀、也是我們存在的最大價值。”


    “可能我這麽說,少主聽了會很難受。但我和直貞、還有信綱都覺得,無論光綱或忠明師範都是幸福地死去的!”


    “還請少主,別讓九泉之下的光綱擔心啊!還請少主,就這樣讓他放心安樂地投胎轉世吧!”


    尤其是最後一句,真正命中了竹千代死穴,也一舉將他從自責與內疚的深淵裏拉了出來。


    “正勝你剛才說……別讓光綱擔心嗎?讓他放心安樂地投胎轉世嗎?”


    “是。若光綱心有牽掛,又怎麽能放心安樂地去投胎轉世呢?所以少主,還請你務必活出光綱期待的模樣才行!”


    竹千代怔怔地看著正勝,呆愣了好久,一滴眼淚情不自禁地沿臉頰滑落。


    在他流淚瞬間,正勝俯身向前、毫不猶豫地抱住了他,將下頷支在他肩膀上,繼續和聲安撫。


    “想哭的話就哭吧。”


    “少主已經很堅強了,所以在我們麵前,就算現在不那麽堅強,也完全沒有關係。”


    “你可以,把對他的所有思念,都通過眼淚釋放出來。”


    竹千代手掌撫上了正勝厚實寬闊的背,被夥伴用力擁抱著,他毅然放開心防、盡情哭了出來。


    ★——作者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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