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僉事,就算你們北鎮撫司手眼通天,卻也不能不叫我家不做生意吧?”


    “你們北鎮撫司也太霸道了,現在很多京城客棧不敢讓人住店,我們遠道而來,都沒地方住!”


    “要是耽擱了這次恩科,我定要告禦狀!”


    北鎮撫司的三把手,也就是指揮僉事畢旺連忙安撫眾人,說道:“我們北鎮撫司介入此事,一定會還各位一個公道!”


    說著,他轉向一旁士子,補充道:“至於諸位想要的客房等事,我們也會盡快派人嚴查走訪,勒令他們以平價開業!”


    “怎麽勒令?難道人家不願意開業,你們還要用刀架著他們,讓我們住不成?”有一名士子問道。


    “就是!天子腳下,怎麽敢如此辦事?”


    畢旺一愣,神情一緊,就想拔刀。


    但這種感覺還是被他給抑製下去,他也明白,真這麽幹了,也絕對是屁事兒不頂,可能還要鬧到皇帝那去。


    皇帝為平息民怨隨便揪出去一個人砍了,那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兒,雖說現在這位爺還沒幹過。


    但是,誰又能猜得到呢?


    北鎮撫司是查桉抓人的,畢竟不是和戶部一樣專門對付這種事情的,動武不能動武,嘴皮子又說不過。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畢旺臉上升起怒火,迴身指示校尉們上前攔住人,自己走進大堂。


    “不可理喻!北鎮撫司打壓棋牌街物價,是為百姓著想,怎麽這群人反過來鬧到這裏來了?”


    錢煜剛踏進北鎮撫司的大門,就被眼前一幕驚呆了。


    頓時,他覺得自己來對了。


    北鎮撫司衙門現在已經被京城的店主,外地的店主,以及那些據說是無處居住的士子及其家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錢煜知道,這裏邊問題很大。


    如此有組織的衝撞北鎮撫司行為,肯定不是這些士子或百姓自發組織。


    這些士人多半穿著江南的薄衫,江南士子與那些江南財閥家族聯係密切,多半是他們互通有無。


    這種事,他們錢家以往也不是沒幹過,隻能說是輕車熟路。


    現在的北鎮撫司,的確已經是焦頭爛額,畢竟不能直接提著刀把所有人都砍了,或是把所有人一股腦抓進詔獄。


    真這樣幹了,詔獄也沒那麽多地方關人。


    錦衣衛的詔獄,說白了就不是關人的地方,那是打人,或者說是屈打成招的地方,東廠大牢和刑部大獄那才真正是關人的地方。


    可是這件事,就是刑部處理不了,最終移交到北鎮撫司來的。


    要是北鎮撫司還處理不了,東廠就要介入。


    問題是,盧忠並不想讓東廠出麵。


    東廠出麵,就代表北鎮撫司也沒處理好這件事情,那就是北鎮撫司辦事不力,在皇帝麵前的作用就要打一個折扣。


    這對他們來說,影響是致命的。


    錦衣衛是身著華麗的殺手,每每都已鮮衣怒馬的緹騎或是魚鱗服、飛魚服的形象示人。


    他們在朝廷也都是正式官職,引人羨慕,所以需要考慮形象問題,除非是對方罪大惡極,否則不會輕易出手太重。


    但是東廠和北鎮撫司不一樣,那些東廠番子走在街上就如同過街老鼠,本身的名頭就已經臭不可聞了,每一年都有無數的人想要借口取消東廠。


    東廠也知道,他們唯一存在的價值就是為皇帝服務,所以辦起事來根本不會考慮名頭問題。


    如果東廠真的介入了,最後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來多少人抓多少人。


    盧忠現在雖然官身隻是錦衣衛千戶,但實際上已經是錦衣衛中的實際掌舵人,錦衣衛內向來如此,誰手裏握著詔獄,誰就掌握最大的緝捕權。


    如果一個錦衣衛指揮使已經失去了詔獄的權利,那這個指揮使就和被架空沒有任何區別。


    但如果想做到這一點,其實並不容易。


    “啟稟三位千戶,堂外有人求見,說是蘇州錢氏之子錢煜,攜有重禮。”忽然,一名校尉闖入正堂,躬身說道。


    “錢煜?”畢旺臉上的火氣,這時已經消退不少,他蹙眉道:“我知道此人,此人乃是蘇州錢氏的長子,平素以和氣待人著稱。”


    “這次錢元祺派他來京,是打著什麽算盤?”


    一旁,另一個錦衣衛千戶王瑤一拳錘到桌上:“管他這麽多?來多少人全都給抓起來,我就不信這幫蠢貨鬧事不怕死!”


    “李善那邊有消息嗎?”盧忠陰沉著臉問道。


    畢旺說道:“還沒有,李善率緹騎出山東,音訊全無,上一次消息是在五日前,他們見了濟寧的商會。”


    “看來那裏的事情也很簡單,這些大戶聯合起來,到底想幹什麽?”盧忠麵若冰霜,喃喃說道。


    隨後,他抬起頭。


    “讓他進來。”


    “草民錢煜,見過三位千戶。”錢煜一登上大堂,便被錦衣衛周圍這股肅殺的氣氛震懾。


    畢旺和王瑤兩人足以殺人的眼神,向他的身上投射而來。


    “草民?你可不是草民啊!”盧忠冷笑一聲,吩咐校尉給他上了凳子,道:“天底下,哪有像錢公子這麽富有的草民?”


    “說吧,你帶了這麽重的禮,是來幹什麽的?”


    錢煜心下一驚,強裝鎮靜道:“盧千戶已經知道了?”


    “白銀一千萬兩,黃金五萬兩。”盧忠精準的說出了錢煜離開蘇州時,和家人說好的最後底牌。


    隨後他看著一臉震驚的錢煜,笑道:“本官喜歡瞎猜,這都是瞎猜的,錢公子不必上心。”


    錢煜現在是看著平靜,心裏卻已經波濤洶湧。


    良久,他歎了口氣,笑道:“平日聽聞錦衣衛知天下事,事無巨細,如今看來,卻不是空穴來風。”


    “錢公子真是抬舉盧某了,這種本領,我北鎮撫司還遠不如幾條街外的東廠。”盧忠冷笑道:


    “咱們還是開門見山吧,錢公子這次來,隻怕不是為了送禮這麽簡單吧?”


    錢煜深吸口氣。


    北鎮撫司這種地方真不是尋常人能來的,幾句話的功夫,卻是明裏暗裏不知道敲打了他多少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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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忠的每一句話都在告訴他,身為北鎮撫司的第一千戶,他有把柄可以隨時弄死看似根深蒂固的錢家。


    之所以沒有立刻動手,等的就是現在。


    盧忠是一個賭徒,也是一個喜歡謀劃的人,很多事情從一開始他就想好了各種可能,這也是能在北鎮撫司的內鬥中一直獲勝的關鍵。


    錢煜的臉色不再和進來時那樣自信,他知道,接下來的一句話,關係著他蘇州錢氏一族數百族人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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