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同室操戈造成骨肉相殘的例子,在這種年代不是什麽稀奇事兒,但擺到台麵上來說,卻還是得表現出一副十分震驚的樣子。


    不震驚不行,尤其是這些審桉的高官們,要是連這種事都沒點激烈的反應,這邊會審剛結束走出高堂,那頭就會出現他們屁股歪的傳聞。


    這種打擊名聲的事情,官員們是不會做的。


    如果錢素昕的證詞是真的,那負責詢問的都察院就會有充足的理由去懷疑錢宏遠方才證詞的真實性,而且官員們不會覺得有絲毫不妥。


    傳到民間,亦是如此。


    一個為了繼承家產連自己親兄弟親姐妹都要加害的人,他說出口的話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這全要打上一個問號。


    除非是腦瓜有泡,不然官員們是不會確認這種證詞的。


    兩日後,一名官差拿著一份從河南彰德府衙來的緊急公文,來到了刑部坐班之處,刑部尚書俞士悅看後,激動得雙手都在顫抖。


    “混賬!”


    “簡直是混賬透頂!”


    “立即升堂,召集三司會審!”


    三通鼓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員大半到齊,錢宏遠作為證人再次被帶上來,但這次還沒等他說話,俞士悅便是勃然大怒。


    “彭”


    隻聽一聲震響,驚堂木狠狠敲在刑部高堂之上,俞士悅道:“來人,將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拿下!”


    錢宏遠直接被兩名刑部官差押住,自然是極力掙紮,抬頭喊道:“部堂大人,小人冤枉啊!”


    “部堂大人,小人做錯了何事?”


    “好,就讓你死個明白!”俞士悅擺手,兩名官差隨即退下,他稍緩和心神,冷冷道:“帶錢髦!”


    聽見這個名字,錢宏遠眼珠子差點兒從眼睛裏瞪出來,他轉過頭去,直勾勾盯著來人的方向。


    “兄、兄長...?”


    錢宏遠呆若木雞:“你,你不是失蹤了嗎,怎麽會在京師?”


    錢髦現在的模樣,根本沒有半點當年富家子弟的形象,一身風塵仆仆,若是常人見到,隻會覺得他是個外地的行腳商人。


    “見過諸位大人。”錢髦摘下頭頂的鬥笠,抖了抖連夜從通州趕來此地的雨水,轉身道:“草民這次入京,是想告狀來的。”


    俞士悅冷哼一聲,道:“這個賊子賊心不死,你將全部事情,來龍去脈一一講明,本官手上有北鎮撫司盧忠從河南飛迴的書信。”


    “無論你們二人誰作了假證,本官定斬不饒!”


    相比於錢宏遠的又驚又懼,錢髦卻是顯得十分鎮靜,說道:“草民本是彰德府錢家長子,錢家在彰德府擁有田畝百頃,皆漁小民之利所獲。”


    “錢宏遠為爭家產,與其母鄭氏,唆使錢家家主錢寬,將我生母周氏害死在柴房,後又欲將我逼死,是老仆拚死相救,才使草民逃得一條性命,入京告狀。”


    俞士悅點頭,說道:“來呀,將北鎮撫司千戶盧忠從河南發迴到乾清宮的密奏,發給諸位大人看看。”


    一名刑部官差於是上前,手持銅盤,將印有錦衣衛小璽的密奏分別在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官員之中傳閱。


    這封奏疏的落款署名處,便是朱棣派往河南監察折畝法事宜的北鎮撫司千戶盧忠,是眾所周知的皇帝狗腿子。


    盧忠從河南發迴的密奏,與錢髦一番狀詞幾乎不謀而合,而兩人之前從未有見過麵的傳聞,何況一個在河南,一個卻來自通州。


    這也就幾乎將錢家的內情確鑿定性,錢宏遠弑兄害母的無恥殘暴行徑昭然若揭,三法司官員均是不斷點頭。


    就算錢髦所說全都是編造的,北鎮撫司的密奏卻是不會假的,因為這本來是密奏給當今景泰皇帝的。


    是景泰皇帝寬宏大量,將密奏發往刑部高堂,幫助辦桉。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錢宏遠再無一絲僥幸,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後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向後驚恐地爬行數步,死死抱住石亨大腿。


    “忠國公,你救救小人吧!”


    “小人這全都是聽了您的話,您答應小人的,事成後讓我做錢家的家主,您答應我的啊!


    ”


    錢宏遠這一番話,可謂又是一個驚天大瓜,甚至於超出了今日三法司所署理之桉的範疇。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石亨便是一腳將錢宏遠踢開。


    可見這一腳是用了力氣,因為一個好端端的人,竟然被踢的滿地打滾的痛苦哀嚎,不久之後,嘴角竟然溢出鮮血,漸漸沒了聲息。


    “好個瘋狗,見死到臨頭了,居然信口胡謅起來了!”


    “諸位大人說的沒錯,這弑兄害母的東西,說的話確是沒幾句可信,如今竟然連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石亨指著錢宏遠,臉上又笑又怒,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一名刑部官差上前,鼻息試探兩下,隨後轉身道:“啟稟部堂,錢宏遠死了,是被忠國公一腳踢死的。”


    錢宏遠會死,石亨當然知道。


    當時事情出的突然,石亨還在思索對策,連他也沒料到這狗東西會突然反咬一口,要把他也拉下水。


    等到迴過神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死無對證!


    當時的確是容不得多做考慮,因為錢宏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如果再讓他叫出來幾句,指不定什麽都說了。


    但石亨這一番幾乎是不打自招的舉動,也幾乎證明了,他的確是故意在加害範廣。


    俞士悅明白,今日錢宏遠這番話,就算他不死,也不可能是當場就直接捉拿石亨審問,石亨可不是錢宏遠一個富家子弟能比的。


    石亨手裏握著京城防軍和十團營二十萬人馬近乎八成的兵權,京師九門,有半數的守將都是石亨的黨羽,一旦貿然捉拿,極易激起兵變。


    到時候一旦官軍炸營,殺到衙門來,三法司為安撫軍心就必須得放人,到時候打的還是自己這個刑部尚書的臉。


    俞士悅思慮半晌,忽然笑道:“哈哈哈,是啊,忠國公所言極是,這罪人臨刑前,一向喜歡瘋狗似的亂咬。”


    “這種道理,本部也是知曉!”


    石亨也是哈哈大笑,說道:“俞部堂果然不愧是久居高堂,審理手段實在是高明,本國公佩服之至!”


    “不過今日,十團營中還有軍務在身,不便久留了!”


    兩人這一番大笑寒暄,聽起來實在是尷尬得要命,但現在卻是隻能如此,因為還不到撕破臉皮的時候。


    “走好不送!”俞士悅笑眯眯道:“替本部送一送忠國公。”


    石亨滿臉的笑容,在轉身的一瞬間盡然消失不見,沒有再寒暄什麽,隻是轉身帶著兩個死士一般的家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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