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汪直離去,朱棣澹澹道:“你們都退下吧,朕有話要單獨和於謙談談。”


    乾清宮是天子寢宮,周圍數個宮宇都是由隸屬於親軍都指揮使司的府軍四衛的帶刀侍衛們負責。


    安排於此論守的帶刀侍衛統領,更是心腹中的心腹,隻有絕對忠誠的衛士,才能有這種守衛在皇帝寢殿的殊榮。


    這種工作,走出去說也是非常有麵子的。


    帶刀侍衛統領有些警惕的看了看於謙,他自然是知道,這位文臣可不是其餘那些文縐縐的大臣們可比。


    但是見到朱棣的眼神,他還是道:“遵命。”


    言罷,帶刀侍衛統領便指揮周圍的衛士們退走,最後是宮娥和小閹,漸漸地,乾清宮內外就隻剩下朱棣和於謙兩個人。


    “陛下要和臣說什麽?”


    “於謙,你對漕法、治水和折畝,都是怎麽想的?”朱棣展露出笑容,道:“朕對你的想法很好奇。”


    於謙一愣,原來是為了這事,他道:“臣是怎麽想的,重要嗎?”


    “於朕重要。”朱棣看著他道。


    見狀,於謙歎了口氣,道:“陛下真的想聽,臣就直言了,這次河南的水患,並不是單一的水患。”


    “背後牽動著的,是無數在朝公卿,勳貴世家的利益,甚至會動搖大明的根本,隻怕陛下也難以為繼。”


    “山東、河南曆朝不治,並不是黃河洶湧,卻是人禍,好比河南河道衙門,有人不想讓水患平息,談什麽治得好?”


    “水患不息,雖會損傷小民,卻有成串的官吏、豪強得到利益,賺的盆滿缽滿,小民的死活與之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朕留你下來,正是為此。”朱棣的眼神中出現於謙未曾預料的堅定,道:“朕有意重塑天下,你呢?”


    “願意跟著朕幹到底嗎?”


    於謙微征,愣愣看著朱棣,隨後輕吐口氣,仿佛將胸中為數不多的渾濁吐出,說道:“陛下已經一馬當先,臣又怎會怯戰。”


    ......


    先行折畝,再行京察,現在更是直接將整個河南河道衙門裁掉。


    景泰二年,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年。


    整個河南,因為接連發下的三道詔書而雞飛狗跳,整個權利架構都被朱棣以天子臨威而打散,成了一桌混牌。


    然而,這場牌局才剛剛開始。


    河南。


    開封府,朱仙鎮。


    一名穿著灰色衣衫的官吏帶著七八名雜役,敲鑼打鼓地來到莊內,對正在忙碌的農戶們喊道:


    “景泰元年蘇鬆等江南衛所漕京糧虧空一百六十萬石,現征加耗以補諸衛所虧空,官田每畝新征加耗五升三合五勺,民田每畝可減兩升。”


    聞言,眾多農戶紛紛抬頭,一臉茫然地望著這裏。


    “什麽,我沒聽錯吧,還要征,今年不是征過一次加耗了嗎?”


    “就是啊,每次都是補各地衛所的損耗,這麽下去,我們怎麽交納得起啊,這不是要把人逼死嗎?”


    見他們有要反抗的意思,不等糧長說話,他身旁跟著的雜役們便開始狐假虎威起來。


    其中一個呲牙喊道:“幹什麽幹什麽,都不顧王法了嗎?征收加耗乃是宣德五年起,朝廷兌運法定的新規,你們必須遵守!”


    “你們一幫刁民,蘇鬆等地的衛所運軍有人熟悉嗎?其餘地方政策,你們有誰知道嗎?”


    “不遵守朝廷的規製,到時候耽擱了漕糧加耗交納的期限,連糧長也保不住你們!”


    一番話,又將農戶們嚇唬迴去。


    大多數人都打算繼續忍氣吞聲,畢竟現在還沒有到至於餓死的地步,好歹還能留下點兒,不奢求太多,能活命就成啊。


    但卻並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有一個渾身被太陽曬得黝黑的中年農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哀求不已:


    “行行好,給小的一條活路吧糧長,我家這些年年年足額交納加耗,今年田地收成不好,實在是交不起。”


    “小的不奢求能減免,隻求能寬限些許時日。”


    那糧長搓著八字胡,上下打量眼前穿著粗布麻衣的農民一眼,道:“看你家裏也沒什麽好東西了,朝廷規定的加耗折銀,是不是也沒有了?”


    那農戶連忙點頭,不住的磕頭。


    其餘農戶見了,也都不禁覺得可憐,一句句的說起來。


    “糧長,咱們每年都沒少交納加耗,為什麽還要收啊,朝廷如此加耗,豈不叫我等全無活路。”


    “是啊糧長,寬限些時日吧,開封府年年鬧災,大家都吃不消了。”


    “你們吃不消,我就吃得消了?”糧長冷笑一聲,道:“你們知不知道,今年我兒子成年的成人禮,我都沒有時間參加!”


    “這些,全都是為了給你們這些刁民找上頭求爺爺告奶奶的辦事兒!”


    “可我就是一個糧長,管著幾千戶和你們一樣的刁民,上頭不給寬限,你們求我有什麽用,耽擱了朝廷的漕糧大事,我也要腦袋搬家!”


    說到這裏,糧長蹲下來,摸著下巴道:“加耗你交不出,折銀也沒有,但也不是沒有辦法,這樣吧!”


    “你家一向老實,我給你賣個麵子,折人吧!”


    “你女兒我看長得挺水靈,在你家這些年都吃瘦了,這可不行,送到我府上做個丫鬟,替本糧官兒端茶遞水,我就免了你家今年的加耗。”


    “怎麽樣?”


    那中年男子聽了,頓時瞪大眼睛。


    “這…這怎麽成!”


    他自然是明白,這些年來,這個老東西沒少憑借這種冠冕堂皇的借口奪人妻女,隻見到有進去的,從沒見到送迴來的。


    送自己女兒進去,隻怕也要天各一方!


    中年男子再也忍不住被這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老東西刁難,知道今天絕對沒什麽好結果,便也沒什麽好再怕的。


    他起身抓緊扁擔,吼道:“你這老淫賊,我女兒才十五歲,她才十五歲!這種話你也說得出口?”


    雜役們頓時蜂擁而上,人多勢眾,還占著道理,自然沒害怕的,他們紛紛喊道:“你要造反不成!”


    “反了!這家夥要造反了!”


    糧長見勢不妙,連忙後退幾步,張牙舞爪的道:


    “反了天了,阻撓朝廷加耗大事,還意圖造反,暴力抗征!來呀,給老子把他拿下,綁了交付漕司府發落!”


    周圍百姓也都群起激憤,開始頂撞征糧,但是沒過多久,便從街角開來一隊人馬,打著本地漕司的旗號。


    為首一個運糧官,雙手叉腰,指揮眾多漕司官差:“刁民聚眾,頂撞漕糧大事,都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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