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都察院僉都禦史劉宗政,好歹是和外放在河南為治水大臣的徐有貞一個級別的,卻在今日一句話就被一擼到底。


    理由也很簡單,在京察期間擅離職守,評怠政、無為,依律當革職查辦,冠冕堂皇,但是好用。


    朱棣也知道,這個劉宗政在都察院一向和新任的總憲,也就是自己的二號狗腿子王文不對付。


    王文這就是明目張膽的利用京察來清算異己,朱棣看得一清二楚,但卻選擇睜隻眼閉隻眼。


    原因無它,王文在都察院清算異己,最後安排上誰,還是自己這個皇帝說了算,無論是誰,肯定要比劉宗政這個與自己不是一條心的家夥強。


    對於這道開胃小菜,餘的群臣眼觀口、口觀心,全然明白,但卻無人肯為劉宗政說上一句話。


    沒什麽好說的,登聞鼓是要常年有一名禦史等候,這也是當年大明朝的老祖宗朱元章立下的鐵律。


    雖說多年以來,早就沒有人去抓這個,可誰叫他運氣不好,趕上京察了呢!


    何況,現在他們已經顧不上劉宗政了。


    匿名彈劾這個言路一開,就算以前是同黨的,現在也都互相不再信任,大明朝的朝堂上,已然爆發了信任危機。


    越是同黨,知道他們的事情就越多,萬一捅了一件出去,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陛下,前內閣首輔王直,於家中江西泰和家中請封贈父母。”這個時候,很多人已經不敢說話了。


    所謂言多必失,尤其是在京察剛開的節骨眼上,每一天,每一句話都要盤算,所以禮部尚書胡濙站了出來。


    王直的封贈,本沒什麽可研究的,但為什麽要在京察剛開的時候提?


    這就是胡濙的本事了,他是在借用此事,來告訴在京文臣們,這次京察渡過以後對他們的獎賞有多豐厚。


    朱棣何等聰明,立即會了意,說道:“王相曆事六朝,為朝廷忙碌半生,是該封贈,禮部的意見呢?”


    胡濙立即呈上一表,道:“啟奏陛下,臣部日前已經部議討論出結果,王直在朝時,為正五品文淵閣大學士,以正二品刑部尚書充內閣首輔參預機要。”


    “此外,臣部查看了正統九年時的京察記錄,雖然臣部以為,正統年間朝政混亂,京察結果難以辨認真假,但畢竟是正規的京察結論,在新京察有結果前,當以為真。”


    “正統九年,王直時為吏部尚書,考評為稱職,後改刑部尚書,晉文淵閣大學士,總領內閣,依例當以正二品官銜封贈其父、母族。”


    朱棣從興安手上接過表文,低眉看著,抬手示意他繼續說。


    胡濙於是繼續道:“依例,封贈王直之父王泰為正二品正治上卿,因歐陽氏為王泰正室,特贈正二品誥命夫人。”


    “又因蕭氏為繼正室,降一級,贈三品淑人。”


    王泰是王直的爹,也曾在朝為官,任廣東按察司分巡雷州府海康縣試僉事、工部主事、瓊州知府、肇慶府知府等職。


    宦海沉浮了一輩子,在最巔峰的時間段才剛觸碰到的中樞大臣的門檻,但是很快就因為各種明裏暗裏的鬥爭調往京外。


    王泰就是在京和大多數為官者一生的真實寫照,正常來說,以他的級別,是根本不可能得到封贈這種“封妻蔭子”的殊榮。


    問題是,他生了個好兒子,起碼在世人看來是這樣。


    一個做過六部尚書,乃至內閣首輔,曾經位極人臣的兒子,足以使得他們整個家族受到關注。


    王直差在,為首輔期間,因為懼怕卷入爭鬥消極怠政,以致地方不靖、朝政混亂。


    甚至在瓦剌圍城期間,因為懼怕戰敗影響仕途評價而率領文臣推舉於謙,自己則置身事外。


    王直善在,他好歹是以尚書添做閣輔,位極人臣,而且在三十餘年的仕途風風雨雨中獨善其身,最終迴到家鄉頤養天年。


    古往今來,這樣的人少之又少。


    經曆了這樣的一輩子以後,倘若以後能本本分分,在家中教教書、品品茶,這樣的殊榮就是他應該得到的。


    胡濙之所以在今天這麽特殊的場合提及此事,就是在告戒這些已經達到中樞大臣的朝堂之臣們,畢生追求的封妻蔭子就在眼前。


    若是因為這次京察卷入地方土地爭鬥,到最後影響了一生仕途的結果,就算是日後死了,也難以瞑目。


    聽見王直家族受到的封贈,尤其是在現在這麽敏感的時候,周圍的大臣們雖然麵色沒有變化,心裏卻都是抓耳撓腮。


    儒家士子極其重視身後名,有些更甚於生前福,哪能容忍這樣的事?


    這次景泰元年京察可謂永樂以來最為嚴苛的一次,甚至於在頒布施行的當日便將一名都察院僉都禦史革職查辦。


    事關畢生清譽,祖輩榮辱,搏上性命也要爭!


    說到這,朱棣也將表文看得差不多了,合上說道:“禮部的意思朕已都了解,下製大誥,發往江西泰和吧。”


    “朕的這位宰輔,為大明操勞了半生,這些是他應得的。”


    胡濙隨即躬身道:“臣部遵旨,陛下聖明,當這份製誥傳到全國,天下學子都會感恩陛下之仁德,奮勇報國。”


    “今日朝會,就此作罷,諸卿各歸各家吧!”朱棣哈哈大笑,大手一揮。


    司禮監掌印太監興安於是上前,尖著嗓子喊道:“散朝!”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隨即上前行禮,山唿幾聲。


    出了奉天殿,朱棣臉上的笑容隨即消散。


    說實話,對王直的封贈朱棣心裏不是很感冒,但畢竟是在上朝,上朝的樣子和私下是不可能一樣的。


    涉及京察,從上到下,從朱棣開始直到底下的文臣,這段時間都要開始各種影帝級的表演。


    這一個月,就看誰演得像、演得真,因為朱棣這個皇帝,有無數種借口去直接把一個官員清退。


    京察這一個月,在京為官的人,每一句話都會被無限放大,可能被歪曲成任何意思,就算他本沒有這個意思,最後也有可能為其買單。


    這就是京察,一場涉及大明整個權利中樞沒有硝煙的戰爭!


    朱棣走迴乾清宮,卻見到王誠恭候在乾清殿多時,一見到自己,便立馬屁顛顛跑來,諂媚道:


    “爺,臣有幾個來自河南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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