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近半。


    就在漠北草原烈日高懸天中。


    人馬牛羊等無不懨懨欲睡之際。


    同一片天空下相距不過兩千餘裏的大周京師長安城。


    卻已然天黑似夜。


    漫無邊際的黑雲深深地籠罩於長安城上空。


    隱隱間似是欲將整個天穹徹底壓塌般。


    隨之而來的沉悶燥熱氣息更是迫使著長安城萬千百姓相繼放下手中活計。


    隨即走出房門尋一寬闊通風之地。


    好以此躲避那令人坐立難安的沉悶燥熱氣息。


    一時間。


    整座長安城至少超七成百姓,心中無不希冀著狂風暴雨能夠早些時辰到來。


    好將那令人坐立不安的沉悶氣息徹底驅逐一空。


    就在長安城數之不清的百姓無不紛紛走出房門,以此躲避沉悶燥熱氣息之際。


    象征著一國權力最核心之地的皇城紫辰殿禦書房。


    卻給人一種如墜冰窟般的冰寒之感。


    往日裏無不大權在握、泰山崩於頂而麵不改色的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等一眾大周實權權貴們。


    此時卻無不額冒冷汗,更有甚者兩股已然微微顫栗不止。


    全無往日半分貴族姿態。


    皇城紫辰殿禦書房內。


    正德帝麵色略顯蒼白地端坐於上首龍椅之上。


    麵無表情地望著分列於下首左右兩側的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等大周實權權貴。


    靜待著眾人各抒己見,獻策於國。


    然而。


    正德帝左等右等卻始終等不來一人出列諫言。


    見此情形。


    正德帝麵上雖不顯,但心中卻已然怒火中燒。


    自己時許內閣收到李光利奏章後。


    正德帝便開始下旨召集一眾實權官吏、權貴議事。


    算算時間。


    自一眾實權官吏、權貴抵達紫辰殿禦書房至今。


    已然足足半個時辰有餘。


    而這半個多時辰的時間裏。


    除晉王許鎮曾出列諫言過一二外。


    餘者竟無一人再敢出列諫言。


    “都啞巴了嗎?!”


    正德帝悄無聲息地深吸一口氣,隨即聲音中滿是冰冷地沉聲開口質問道。


    此言一出。


    包括太子許雍、文淵閣大學士上官鹿、謹身殿大學士姚延津。


    以及兵部尚書王福昌、戶部尚書田易初、工部尚書曹文安在內的一眾大周實權官吏、權貴。


    竟無不紛紛垂首,以沉默相待。


    十餘息後。


    待正德帝先前質問的餘音自紫辰殿禦書房內徹底散去後。


    偌大的紫辰殿禦書房竟再度陷入落針可聞般的死寂之中。


    “好!好!好!”


    “真好!真好!真好啊!”


    “這就是朕的文武百官!這就是大周萬萬百姓的父母官啊!”


    “都退下吧!都退下吧!退下吧!”


    正德帝略顯蒼白的臉上忽然浮現一抹殷紅,隨即緩緩自龍椅站起身來。


    目光格外冰冷地凝視著下首左右兩側的一眾實權官吏、權貴們,怒極反笑道。


    “父皇息怒。”


    “非是兒臣裝聾作啞故意不言。”


    “著實是兒臣突聞此事,心中暫無良策啊。”


    眼見正德帝暴怒,惶恐不安的太子許雍連忙雙膝跪地出言解釋道。


    “陛下。”


    “議和一事關乎著我朝國運。”


    “滋事重大,臣不敢輕易妄言之。”


    “還請陛下允臣些許時間,用以思策。”


    當朝首輔、文淵閣大學士緊隨其後深深俯身拱手行一大禮,隨即詞真意切地開口說道。


    “陛下,臣附議。”


    “陛下,臣附議。”


    “陛下,臣附議。”


    “陛下.......”


    餘者一眾實權官吏、權貴見狀,無不紛紛深深俯身拱手行一大禮,隨即出言附議道。


    “詹竹。”


    正德帝悄無聲息地深唿吸數次,隨即看向身旁不遠處的掌印太監詹竹。


    “陛下。”


    “奴婢在。”


    掌印太監詹竹聞言連忙躬身行禮道。


    “擬旨一道。”


    “明日朝會取消。”


    正德帝略作定神,隨即沉聲下旨道。


    “遵旨。”


    詹竹聞言連忙再度躬身領旨道。


    話音落罷。


    正德帝方才再度看向一眾長拜不起的大周實權官吏、權貴。


    “明日辰時。”


    “朕於此地靜候汝等之策!”


    正德帝麵無表情地沉聲下達最後通牒。


    “臣等謝陛下開恩。”


    上官鹿、姚延津、王福昌、田易初等一眾實權官吏、權貴們聞言當即起身。


    隨即再度深深俯身拱手行一大禮。


    “你也起來吧。”


    正德帝麵無表情地垂首看向雙膝跪地、俯身大拜的太子許雍,隨即開口說道。


    “兒臣謝父皇開恩。”


    許雍聞言當即重重叩首,隨即緩緩自地上站起身來。


    “朕乏了。”


    “都退下吧。”


    正德帝微微揮手,隨即開口說道。


    “兒臣告退。”


    “臣等告退。”


    許雍、上官鹿、姚延津等一眾官吏、權貴聞言紛紛行禮告退而去。


    不多時。


    許雍、上官鹿、姚延津等一眾官吏、權貴身影便徹底消失於紫辰殿外。


    與此同時。


    冷眼目送一眾官吏、權貴離去的正德帝略顯蒼白的麵色上忽然再度浮現一抹殷紅。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蛀蟲、畜生!’


    正德帝低聲怒罵著緩緩落座於龍椅之上。


    其雖口中低聲怒罵不斷。


    但其心中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現如今大周王朝的處境。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


    現如今內憂外患之下的大周已然如同那病入膏肓的老人。


    內有天災不斷、刁民聚眾造反亦是愈演愈烈。


    外有匈奴虎視眈眈,被委以重任的李光利、夏侯棟更是連戰連敗、損兵折將不斷。


    現如今數萬大軍、數萬民夫更是被困一地,直令大周威嚴徹底掃地。


    從而導致西域三十六國半數蠢蠢欲動。


    現如今的大周每走一步,都恐將麵臨轟然倒塌的風險。


    思及至此。


    正德帝麵上殷紅之色忽然又增些許。


    ‘心思生異也好。’


    ‘懼怕背負亡國之名也罷。’


    ‘這皆不是爾等退縮不言的理由!’


    正德帝藏身於袖擺之下的雙手緊握成拳。


    目光滿是冰冷地望向禦書房外那好似隨時都會墜下的黑色蒼穹。


    而這一望。


    便是足足一刻鍾之久。


    一刻鍾後。


    正德帝緩緩收迴望向禦書房外黑色低沉蒼穹的目光。


    心中已然有了最終決斷。


    “詹竹!”


    正德帝略作定神,隨即沉聲喚道。


    “陛下。”


    “老奴在!”


    始終侍奉在旁的掌印太監詹竹聞言連忙躬身行禮道。


    “傳禦史中丞佟仕文即刻入宮!”


    正德帝麵無表情地沉聲下旨道。


    ‘卡察!’


    正德帝話音方落。


    紫辰殿外忽然閃過一道巨大閃電。


    就連燈火通明的紫辰殿禦書房,亦是不可避免地驟亮一瞬。


    始終侍奉於正德帝身旁的掌印太監詹竹方欲出言領旨。


    緊隨閃電而至的天雷忽然炸響於長安城上空。


    其聲之烈,直令詹竹驚嚇之下身軀不由得一顫。


    “老奴遵旨。”


    詹竹強行穩住心神,麵朝正德帝再度躬身行之一禮,隨即緩緩後退而去。


    待詹竹身影徹底消失於紫辰殿禦書房後。


    正德帝再度緩緩自龍椅站起身來。


    隨即邁步行至一側書架旁。


    自其內取出一紫檀木寶匣。


    隨即自其內取出一顆通體漆黑的丹藥。


    丹藥方一入手。


    正德帝當即轉身再度行至禦桉旁。


    隨即以溫熱茶水將手中那通體漆黑的丹藥吞服入腹。


    待丹藥徹底入腹後。


    正德帝隨即放下手中茶盞,閉上雙眼細細感受著丹藥入腹後所帶來的溫熱舒適之感。


    足足過了近一刻鍾之久。


    正德帝方才意猶未盡地睜開雙眼。


    “國師誠不欺朕。”


    “以百年龍躉為丹引果真有奇效。”


    “隻可惜現有龍躉隻夠三月之用。”


    正德帝麵色極其複雜地望向狂風大作的禦書房外。


    自進入正德三十一年以來。


    為尋百年龍躉煉丹。


    大周沿海各郡縣至少已然有著數以萬計的‘漁民’死於變幻無常的大海之中。


    也正因此。


    自進入正德三十一年以來。


    大周沿海各郡縣刁民造反一事便從未間斷過。


    短短半年的時間裏。


    死於造反刁民手中的郡守、縣令等朝廷命官,便已然多達三十餘人。


    為鎮壓叛亂。


    為確保能夠有足夠的人手出海捕捉龍躉。


    以及為確保所捕捉到的龍躉能夠準時運至京師長安。


    正德帝為此不惜調動足足五萬兵馬奔赴沿海各郡縣。


    所鎮壓、俘虜的叛賊,一律驅逐入海。


    另調鎮海將軍穆功明及其麾下一萬水軍入海監視。


    以防所俘叛賊消極怠工亦或者暗中潛逃。


    細細算來。


    近半年時間以來。


    單單因煉丹一事所引起的百姓造反、軍伍鎮壓等諸事。


    便已然耗去了大周王朝近三成的全年稅收。


    而這還是尚未算上正德帝內帑支出。


    若是將正德帝內帑支出亦算上的話。


    單單因煉丹一事所引發的諸事。


    便至少耗去大周王朝近四成的全年稅收。


    近半年時間以來。


    並非無‘耿直’官吏諫言正德帝煉丹一事。


    隻可惜。


    凡於朝堂之上提及煉丹一事的官吏。


    事後無一不以他由抄家流放邊郡。


    到後來。


    滿堂文武竟無一人再敢於朝堂之上提及煉丹二字。


    ......


    ......


    皇城紫辰殿禦書房內。


    就在正德帝麵色極其複雜地眺望著禦書房外的狂風大作之際。


    黑壓壓低沉似隨時欲墜的天穹中忽然再度閃過數道閃電。


    數息後。


    道道沉悶天雷緊隨其後地炸響於長安城上空。


    點點黃豆般大小的雨滴緊隨其後墜入大地。


    於幹燥的大地之上激起點點雨花。


    短短三四十息的時間。


    紫辰殿外便已然再難尋一處幹燥之地。


    正德帝立身於紫辰殿禦書房外。


    麵色極其複雜地望向被雨水徹底打濕的大地。


    不多時。


    正德帝麵上複雜之色漸漸消失殆盡。


    取而代之的則是略顯猙獰的堅定之色。


    “朕貴為大周天子!”


    “自登基以來!”


    “逐匈奴!取西域!平南越!征高句麗!”


    “朕以一世之力!立萬世之功!”


    “朕隻不過是令一群賤民為朕入海取些入丹之引而已!”


    “朕隻不過是想要多守護這大好河山以及天下黎民百姓幾年而已!”


    “朕上對得起天地良心!”


    “下對得起黎民百姓!”


    “朕何錯之有?!”


    “何錯之有啊?!”


    “緣何反朕?!”


    “緣何反朕啊?!”


    “刁民!”


    “一群刁民!”


    正德帝死死凝視著狂風大作、暴雨疾疾的紫辰殿禦書房外。


    麵色漸漸愈顯猙獰之色。


    口中更是不斷地低聲質問道。


    似是欲借狂風大作、暴雨疾疾之天,將心中煩悶與不滿通通發泄一空般。


    ......


    ......


    就在正德帝獨自於紫辰殿禦書房內,借狂風大作、暴雨疾疾發泄心中煩悶與不滿之際。


    文淵閣大學士上官鹿、謹身殿大學士姚延津、晉王許鎮。


    以及兵部尚書王福昌、戶部尚書田易初等一眾大周實權官吏、權貴。


    終在一隊宮中太監的引路下。


    身披蓑衣緩緩行至皇宮午門處。


    “夏日雨水來得急,去的也急。”


    “諸位老爺們不妨先於此地避避雨。”


    “待雨水徹停後再行。”


    為首一中年宦官止步於午門前,隨即微微躬身建言道。


    “有勞陳公公操勞。”


    “吾等身負要事。”


    “便不多過地逗留了。”


    年過半百之齡的首輔上官府微微拱手迴以一禮。


    隨即轉身大步踏入狂風暴雨之中。


    “有勞陳公公操勞。”


    “有勞陳公公操勞。”


    “有勞陳公公操勞。”


    “.......”


    謹身殿大學士姚延津、戶部尚書田易初、兵部尚書王福昌、工部尚書曹文安等一眾大周實權官吏、權貴緊隨其後微微拱手還之一禮。


    隨即徑直轉身,大踏步地邁入狂風暴雨之中。


    不多時。


    皇宮午門前的一眾朱紫達官貴人便隻剩下晉王許鎮一人。


    “晉王殿下您?”


    司禮監隨堂太監陳公公見此一幕,不由得躬身低聲問道。


    “腿上舊傷一遇風雨便痛。”


    “孤且於此地歇息片刻。”


    “陳公公無須掛勞。”


    許鎮咧了咧嘴,隨即開口說道。


    “晉王殿下還請稍待片刻。”


    “奴婢這就去請禦醫。”


    陳公公聞言連忙開口說道。


    “無須這般麻煩。”


    “老毛病了,歇息片刻就好。”


    “陳公公且去忙吧。”


    許鎮擺了擺手,隨即開口說道。


    “那晉王殿下多保重。”


    陳公公聞言不在過多叨擾,微微躬身行之一禮,隨即轉身離去。


    ‘今夜的長安城,恐將熱鬧非凡啊。’


    待陳公公一行人徹底離去後。


    立身於午門外的許鎮目光極其深邃地望向上官鹿一行人離去的方向,心中滿是沉重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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