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軍中軍大纛旁。


    夏侯棟立身於臨時指揮高台之上。


    雙眼目不轉睛地死死凝視著恍如決堤洪水般衝殺而至的匈奴騎兵。


    待見一輪箭雨過後,匈奴騎兵便至少倒下五六百之數後。


    夏侯棟麵上不由得浮現出些許狂喜之色。


    交戰初期一輪箭雨射殺五六百之敵。


    此等戰績自是不足以令一位征戰沙場二十餘載的老將麵露狂喜之色。


    真正令夏侯棟麵露狂喜之色的其實是那五六百匈奴騎兵所處的位置。


    以及因那五六百騎兵的倒下,所造成的匈奴衝殺騎陣的混亂。


    然而。


    說時遲那時快。


    不待夏侯棟下令擴大匈奴騎陣中的混亂。


    混亂中的匈奴騎兵便已穩住陣腳。


    隨即再度列陣衝殺。


    兩百步的距離轉瞬便已行過半程。


    馬背上的匈奴騎兵怪叫著快速取出馬弓。


    匆匆彎弓搭箭拋出手中箭失後迅速收弓提槍。


    隨即再度猛夾馬腹持槍衝鋒。


    與此同時。


    大散關精銳騎卒們亦是紛紛彎弓搭箭,用力拋灑出手中箭失。


    隨後收弓提槍、拍馬衝鋒一氣嗬成。


    一時間雙方騎卒上空滿是遮天蔽日般的箭失。


    六千狼衛精銳騎兵以及六千無畏騎精銳騎兵於遮天蔽日般的箭失下怪叫著悍然衝鋒。


    夏侯棟部左右兩翼騎兵數量雖不如匈奴。


    但身為天子腳下大散關精銳的他們胸中自有一股傲氣。


    又豈會因兵力不如匈奴而產生絲毫畏戰之心?


    更何況,其雖兵力不如狼衛以及無畏騎。


    但其戰馬、軍械乃至於身高,皆無不優於匈奴。


    說時遲,那時快。


    眨眼間雙方皆是氣勢長虹的騎卒眨眼間便徹底碰撞在了一起。


    一時間。


    兵戈互相碰撞之聲。


    利刃刺穿血肉之聲。


    雙方士卒垂死慘叫之聲。


    敵我戰馬吃痛嘶鳴之聲。


    聲聲不絕於耳。


    待種種嘈雜之聲徹底交互在一起時。


    兩兵相交之地已然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周軍中軍大纛旁。


    夏侯棟立身於臨時指揮高台之上。


    雙眼目不轉睛地死死盯著交戰之處。


    希冀著能夠快速尋到敵軍薄弱之處。


    與此同時。


    臨時指揮高台之下。


    列陣以待的前中後三軍步卒無不神情緊張地箭搭弦,刃緊握。


    三軍之中的一千三百架床子弩更是早早地便已再度上弦,靜靜等待著兩軍徹底分離。


    時間一息一息緩慢流逝。


    足足過了近一刻鍾之久。


    兩兵相交之地的敵我騎兵方才堪堪分離。


    不多時。


    衝殺左翼的六千狼衛精銳在拋下千餘屍體後,後撤至更左之地。


    衝殺右翼的六千無畏騎精銳亦在拋下千餘屍體後,後撤至更右之地。


    而夏侯棟部兩翼騎兵則在各自丟下數百具屍體後,緊貼著步卒軍陣再度重整兵馬。


    見此一幕。


    周軍臨時指揮高台之上的夏侯棟本就緊鎖的眉頭不由得再度緊鎖幾分。


    此番看似其部殺敵倍於傷亡,應屬小捷。


    但實則不然。


    自臨時高台之上向下望去。


    此時其部的前中後三軍步卒,外加左右兩翼騎兵。


    皆於處於茂名河穀外的中部。


    而匈奴騎兵則分處於其部左右兩翼。


    若兩翼騎兵繼續與匈奴騎兵對衝廝殺。


    當一輪衝鋒過後,雙方騎兵再度變幻位置時。


    夏侯棟部步卒必然將會徹底暴露於敵軍鐵蹄之下。


    可若是匈奴繼續衝鋒,而己方不與之互衝的話。


    兩翼騎兵必然將會傷亡慘重,且己方步卒方陣極有可能會被己方騎卒潰兵衝散。


    而倘若繼續向北行軍,進入茂名河穀的話。


    暫且不提茂名河穀內是否還有匈奴伏兵。


    單單那左右兩側的匈奴騎兵便已然足夠夏侯棟部喝上一壺的了。


    不知不覺間。


    夏侯棟部竟已陷入進退兩難之地。


    “兩翼騎兵即刻兵分兩路!向南北行軍,匯於前後兩軍!”


    就在兩側匈奴騎兵即將完成重整兵馬之際。


    立身於指揮高台之上的夏侯棟當機立斷,果斷沉聲下令道。


    “將軍有令!”


    “兩翼騎兵即刻兵分兩路!向南北行軍!匯於前後兩軍!”


    “將軍有令!”


    “兩翼騎兵即刻兵分兩路!向南北行軍!匯於前後兩軍!”


    “將軍有令!”


    “兩翼騎兵即刻兵分兩路!向南北行軍!匯於前後兩軍!”


    其令方下,數百名傳令官便快速縱馬,奔走相告。


    與此同時。


    又有百餘名傳令官立於臨時指揮高台旁,不斷地大力搖晃著手中令旗。


    待見兩翼騎兵軍陣以令旗做出迴應後。


    夏侯棟心中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撤兩翼騎兵以步卒方陣迎敵雖同樣麵臨著損失慘重之險。


    但無論如何去算,其最終結果都將遠勝騎兵再度互衝。


    “前中後三軍聽令!”


    “即刻弓半弦!準備迎敵!”


    夏侯棟略作定神,隨即再度快速下令道。


    “將軍有令!”


    “前中後三軍!即刻弓半弦!準備迎敵!”


    “將軍有令!”


    “前中後三軍!即刻弓半弦!準備迎敵!”


    “將軍有令!”


    “前中後三軍!即刻弓半弦!準備迎敵!”


    夏侯棟話音方落,其令便已然通過令旗以及傳令兵之口快速傳遞開來。


    與此同時。


    已然重整兵馬完畢的狼衛精銳以及無畏騎精銳再度列陣衝鋒。


    而此時夏侯棟部左右兩側騎兵仍有千餘人尚未完成撤離。


    更有千餘人尚未容入前後兩軍軍陣之中。


    見此一幕。


    夏侯棟本就懸著的心,不由得再度抬高數分。


    說時遲那時快。


    眨眼間兩側匈奴騎兵距離其部軍陣便已然隻剩五百步之距。


    且距離仍在飛速拉近。


    四百步!


    三百步!


    兩百步!


    一百步!


    就在匈奴狼衛精銳與無畏騎精銳衝鋒至夏侯棟部兩翼騎兵百步距離時。


    匈奴衝鋒之勢忽然猛地一滯。


    馬速方驟減數息。


    衝鋒於最前方的狼衛前鋒以及無畏騎前鋒便快速調轉馬頭。


    恍如一杆利箭般傾斜著朝著尚未來得及撤離夏侯棟部騎兵殺去。


    見此一幕。


    縱使夏侯棟久經戰陣,亦是不由的麵露大駭之色。


    顯然。


    匈奴騎兵反應之快,變陣之迅遠超其預料。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夏侯棟麵露駭然之色之際。


    已然完成變陣的匈奴騎兵無不紛紛彎弓搭箭,隨即肆意地朝著仍不斷朝著南北兩向撤離的夏侯棟部騎兵拋灑著手中箭失。


    而此時受命朝著南北兩向撤離的周軍士卒近乎完全背對著匈奴騎兵。


    遮天蔽日般的箭失追擊之下。


    夏侯棟部兩側各千名騎兵瞬間落馬大片。


    臨時指揮高台上的夏侯棟見此一幕瞬間目眥欲裂。


    恨不得即刻下令步卒方陣放箭反擊。


    然而夏侯棟明知若是此時下令命步卒方陣放箭反擊,必然能夠大量殺傷匈奴騎兵。


    但其卻絕不能下這一命令。


    其一旦下令命步卒方陣放箭反擊。


    固然能夠殺傷大量匈奴騎兵。


    但其部士氣必然也會因射殺袍澤而瞬間崩塌。


    戰場之上,士氣崩塌便意味著徹底兵敗。


    也正因此。


    夏侯棟哪怕再不舍那兩千精銳騎兵,也隻能坐視其被匈奴一一射殺。


    “擊鼓放箭!”


    “擊鼓放箭!”


    “擊鼓放箭!”


    大半刻鍾後。


    眼瞅著己方左右兩側騎兵悉數死於匈奴追擊之下。


    目眥欲裂的夏侯棟當即咆孝著下令道。


    ‘冬!冬!’


    ‘冬冬!冬冬!’


    ‘冬冬冬!’


    夏侯棟話音方落,代表著箭陣迎敵的鼓聲迅速炸響於軍陣之中。


    此時夏侯棟兩翼尚未撤離的兩千騎兵已然在匈奴騎兵的追殺下十不存一。


    與此同時,匈奴騎陣亦已徹底暴露在床子弩的視線之內。


    ‘嗖!嗖!嗖!’


    ‘嗖!嗖!嗖!’


    ‘嗖!嗖!嗖!’


    數息後。


    一千三百支碩大的床子弩箭自夏侯棟部步卒軍陣中衝天而起。


    於空中劃過一極具美感的弧線後,徑直地朝著狂奔追殺中的匈奴飛去。


    ‘噗!噗!噗!’


    ‘噗!噗!噗!’


    ‘噗!噗!噗!’


    刹那間飛襲而至的碩大床子弩箭徑直地將匈奴騎兵連人帶馬徹底釘死在大地之上。


    與此同時。


    列陣於步卒方陣最靠前的夏侯棟部弓箭手紛紛弓滿弦,隨即將手中箭失猛然拋灑而出。


    遮天蔽日的箭失之下。


    原本所向披靡的匈奴騎兵瞬間迎來大麵積傷亡。


    然而不待床子弩再度上弦,弓箭手再度滿弓。


    追殺夏侯棟部兩翼騎兵殘部的匈奴騎兵便已快速調轉馬頭。


    全速朝著遠處退去。


    直至退至五百步外,徹底遠離了床子弩射程後。


    兩側匈奴騎兵們方才再度放緩馬速,行重整軍伍之舉。


    待匈奴騎兵撤出床子弩射程後。


    周軍臨時指揮高台之上的夏侯棟快速定神,隨即朝著前後兩軍中的騎兵望去。


    隻見原本各有三千五百名騎兵的左右兩軍。


    現如今粗略估算下怕是隻剩下四千之數。


    兩輪衝鋒便折損了近三千名騎兵。


    這一戰果無論是於夏侯棟而言,還是於其部士卒而言無疑都是一極其沉重的戰損。


    至於殺敵數量......


    此時的夏侯棟已然全無了估算之心。


    “左右兩軍重整於步卒三軍相接之處!”


    “下馬換弓持盾!以防敵軍再襲!”


    夏侯棟快速穩住心神,隨即沉聲下令道。


    “將軍有令!”


    “左右兩軍重整於步卒三軍相接之處!”


    “下馬換弓持盾!以防敵軍再襲!”


    “將軍有令!”


    “左右兩軍重整於步卒三軍相接之處!”


    “下馬換弓持盾!以防敵軍再襲!”


    其令通過傳令兵之口以及令旗、戰鼓聲的變化,快速傳遍三軍。


    就在夏侯棟部即將變陣完畢之際。


    重整兵馬過後的匈奴狼衛與無畏騎再度悍然發動了第三次衝鋒。


    然而就在夏侯棟部士卒無不嚴陣以待之際。


    悍然發起第三次衝鋒的匈奴騎兵卻於三百步外再度變陣。


    兵分兩路各自向著南北兩向奔出數百步。


    隨後調轉馬頭,劃出一道弧線後再度於夏侯棟部五百步外重整兵馬。


    見此一幕。


    手持鐵錘即將砸向床子弩弩機的床弩手急忙頓住即將落下的手臂。


    已然弓半弦的夏侯棟部弓箭手亦是隻能再度複原弓箭。


    自未時七刻追殺夏侯棟部兩翼騎兵的匈奴撤離床子弩射程後。


    幾乎每隔上幾刻鍾。


    匈奴騎兵便會發起一次衝鋒。


    且每每距離夏侯棟部僅剩三百步左右的距離時。


    匈奴騎兵便會再度變陣後撤。


    數次過後。


    無法前行,亦無法後撤,隻得列陣以待的夏侯棟部士卒無不被匈奴羊攻弄得苦不堪言。


    且身為領兵大將的夏侯棟哪怕明知匈奴是在刻意消耗己方士卒士氣。


    亦隻能每每皆令士卒嚴陣以待。


    歸根結底。


    凡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就在夏侯棟及其部將士無不苦不堪言之際。


    不遠處的茂名河穀旁的一座荒山上。


    匈奴狼衛萬騎長唿延玉進以及無畏騎萬騎長鐵弗熊卻是滿臉悠閑地再度蹲坐在山坡之上。


    神情間全無大戰緊張之色。


    “商量個事?”


    鐵弗熊自腰間取下一袋美酒,隨即以手臂碰了碰身旁的唿延玉進,示意其接過美酒。


    “說。”


    唿延玉進接過鐵弗熊遞來的美酒,隨即吐出口中叼著的草根,扒開酒囊木塞小飲一口。


    “等此戰結束,你們王庭那位陸軍師能不能借我用幾天?”


    鐵弗熊目光灼灼地看向唿延玉進。


    其自承襲無畏騎萬騎長以來,與周軍大小戰役打了至少數十場。


    但卻從未打過如今日這般舒坦的仗。


    那種敵人恨得牙癢癢卻拿自己沒一丁點辦法的感覺。


    近乎無時無刻不令鐵弗熊著迷。


    而之所以能夠打的這般舒暢。


    自然離不開那大周降將陸仲義的功勞。


    無論是主動出茂名河穀打夏侯棟部一個措手不及也好。


    還是那的頂著周軍遮天箭失,在衝鋒中完成與周軍互換戰略位置也罷。


    亦或者每隔一段時間便羊攻周軍一次,以此來亂周軍士氣也罷。


    此間匈奴所用種種計策,大半皆是出自於大周降將陸仲義之手。


    若是論對周軍的了解程度。


    怕是十個鐵弗熊也不及一個陸仲義。


    “此事你去與我家王爺說。”


    唿延玉進聞言默默塞上木塞,隨即將酒囊遞給鐵弗熊。


    ‘愕。’


    鐵弗熊聞言不由得呆滯數息。


    “此事我真做不了主。”


    “好了,咱們該給夏侯棟部來一次真的衝鋒了。”


    見鐵弗熊‘不收’,唿延玉進站起身來,順勢將酒囊別在腰間,隨即滿臉嚴肅地開口說道。


    ‘愕。’


    “那是我的酒!”


    方迴過神來的鐵弗熊見此一幕不由得再度微微一愣。


    “酒什麽酒。”


    “趕緊下令實攻一次。”


    “待王爺他們今夜襲了夏侯棟大營。”


    “要多少酒沒有?”


    唿延玉進拍了拍屁股,隨即不在理會鐵弗熊,大踏步地朝著不遠處的斥候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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