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行。


    落日的餘暉透過窗台。


    灑照於承運殿偏殿書房之內。


    似是欲將殘陽僅存的些許暖意灑照於人世間每一處角落般。


    然。


    任憑殘陽再如何的努力。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的寒意仍未曾消散哪怕一絲一毫。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奕端坐於太師椅之上氣場全開。


    冰冷且布滿殺意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端坐於其對麵的代王世子許璟祈雙眼。


    好似許璟祈但凡敢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其便會毫不猶豫地將代王世子徹底斬殺於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許璟祈身旁不遠處。


    遼王世子許錫林自沉思中迴過神來。


    隨即毫不猶豫地挪動客椅遠離了許璟祈。


    此舉無疑使得本就深陷寒淵中的許璟祈雪上加霜。


    一時間。


    偌大的承運殿偏殿書房內竟安靜的落針可聞。


    隨著時間一息一息地緩慢流逝。


    安靜逐漸演變成了死寂。


    死寂中又夾雜著無盡的壓抑。


    明明是寒冬臘月。


    但在不知不覺間。


    許璟祈後背衣衫已然潮濕大片。


    額頭處更是冒出密密麻麻堪比黃豆般大小的汗珠。


    滴滴汗珠串聯成線,沿著額頭緩緩低落。


    不知不覺間,些許汗水偏離了原本軌跡。


    緩緩朝著雙眼處湧去。


    一滴。


    兩滴。


    三滴。


    幹澀的雙眼迎來了久違的水珠。


    本應是一如幹旱突逢甘泉般隻得大慶大賀之事。


    但奈何。


    所謂甘泉竟滿是那苦澀之水。


    一時間許璟祈眨眼不是,不眨眼亦不是。


    當真可謂是苦不堪言到了極致。


    偏偏。


    隨著時間的一息一息緩慢流逝。


    流入雙眼之中的酸澀汗水亦是愈發地多了起來。


    最終。


    許璟祈還是難抵生理上的條件反射。


    雙眼飛快地眨動十餘次。


    隨著雙眼的快速眨動。


    許璟祈雙眼處的不適感快速地消散。


    但與此同時。


    其因恐懼而瘋狂跳動的內心瞬間狂暴起來。


    好似一不小心便會從喉嚨跳出身軀般。


    就在這時。


    始終緊盯著其一動不動的許奕緩緩挪動了手掌。


    “啊!”


    許奕手掌方一緩緩挪動。


    恐懼到極致的許璟祈條件反射般大叫一聲。


    隨即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自客座之上彈跳起身。


    “吾父為代王!吾為代王世子!”


    “你若殺吾!吾父定不會放過你!”


    “且!你我同族!你若殺我!朝廷亦容不得你!”


    許璟祈背對著房門邊小心翼翼地後退,邊麵朝許奕聲嘶力竭地大吼道。


    偏殿書房另一側。


    許奕緩緩挪動的手掌最終停留在書桉一側的茶壺之上。


    “殺你?”


    “孤為何要殺你?”


    許奕滿上一盞茶水輕飲一口後,隨即抬頭望向已然臨近書房門的許璟祈,似笑非笑地開口問道。


    “你......”


    許璟祈聞言方欲說些什麽之際,心中猛然一顫,隨即快速閉上了嘴巴。


    “說啊,孤為何要殺你?”


    許奕自書桉之後緩緩起身,隨即不疾不徐地朝著偏殿書房東側行去。


    “我......我......”


    心中已然意識到不對勁的許璟祈聞言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曾’


    再度行至偏殿書房東側的許奕一把抽出了歸鞘於紫檀木架之上的斬淵刀。


    隨著利刃出鞘。


    承運殿偏殿書房內的溫度再度徒然一降。


    “不做苦心事,不怕鬼敲門。”


    “孤述士卒被殺一事,意為問策於兩位族兄。”


    “為何璟祈族兄竟會有這般反應。”


    “莫不是......”


    許奕手持斬淵利刃,一步步逼近許璟祈。


    “你......”


    “你不要過來!......”


    “此......此事與我無關。”


    眼看著許奕手持利刃,滿臉寒霜地步步逼近。


    許璟祈方強行收攏的思緒於頃刻間再度四散而逃。


    ‘砰砰砰!’


    “開......開門!開門!”


    ‘砰砰砰!’


    “快......快些開門!快!快!快!快啊!”


    心神大亂的許璟祈快速轉身,欲奪門而逃。


    然。


    立身於承運殿偏殿書房外的兩名問心又豈能令其如意。


    一時間,任其再如何猛烈拍擊房門,再如何撕心裂肺地大聲怒吼。


    立身於承運殿偏殿書房外的兩名問心始終站立如鬆。


    “璟祈族兄。”


    “此事與你無關又與何人有關呢?”


    許奕手持斬淵利刃止步於許璟祈一步有餘外,隨即似笑非笑地沉聲問道。


    “我......”


    “我......”


    “我也不知......”


    許璟祈背靠著房門哆哆嗦嗦地開口迴答道。


    “不知?”


    許奕聞言臉上瞬間掛滿了寒霜,隨即‘啪’的一聲將手中的斬淵利刃架於許璟祈脖頸處。


    “璟祈族兄當真不知?”


    許奕滿臉寒霜地一字一句道。


    “當......當真......當真不知。”


    許璟祈感受著脖頸處所散發而出的冰涼之意,原本慌亂的心竟漸漸有了平複的趨勢。


    “當真不知?”


    許奕嘴角微微上揚,臉上寒意瞬間演變為無窮無盡的殺意。


    “當......當真不知。”


    料定許奕定不敢殺其的許璟祈強忍著心中恐懼哆哆嗦嗦地再度迴答道。


    “璟祈族兄啊。”


    許奕輕笑一聲,隨即緩緩收刀,轉身徑直地朝著書桉之後行去。


    ‘唿。’


    ‘唿。’


    ‘唿。’


    許璟祈見狀不由得大鬆一口氣。


    整個人更是癱坐於偏殿書房門前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然。


    就在其心中暗感僥幸賭贏之際。


    許奕再度於書桉之後、太師椅之上端坐如初。


    “璟祈族兄可知。”


    “孤於長安城曾做過數月之久的京兆尹?”


    許奕端坐如初,麵上寒霜、殺意盡皆散去。猶如老友暢談般緩緩開口說道。


    仍癱坐於書房門前大口喘息的許璟祈聞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其心中雖不知許奕為何會獨獨提及這人皆盡知之事。


    但其心中已然明曉,今日許奕一言一行間皆有深意。


    故而,方稍稍放下的心,再度悄悄提了起來。


    “關中大旱,赤地千裏。”


    “民無衣蔽體,無食果腹。”


    “故以人.皮為衣,以草根、樹皮、觀音土,甚至於以人為食。”


    “孤為京兆尹,亦為關中賑災總指揮使。”


    “初曆此景,如墜人間煉獄。”


    書桉之後、太師椅之上。


    許奕微微一頓,輕輕歎息一聲後,遂抬頭看向滿頭霧水不明所以的許錫林以及滿臉警惕之意的許璟祈。


    “初時,孤原以為所謂的賑災不過是將賑災糧公平公正地分發於百姓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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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後來啊。”


    “孤在翻閱了大量有關於前幾任京兆尹賑災的卷宗後。”


    “才猛然意識到孤將賑災一事想的太過於簡單了。”


    “所以,方才有了後續宋國公張永年以及數百位大小官吏人頭落地一事。”


    話音落罷。


    許奕微微一頓,隨即嘴角略微上揚道:“於你們說些有趣之事。”


    “賑災期間孤曾遭遇過不少暗殺。”


    “但卻無一可竟功。”


    “兩位族兄可知為何?”


    許奕嘴角略微上揚,但笑容中卻不著一絲一毫溫度地自許錫林、許璟祈二人之間望了望。


    不待二人出言做答。


    許奕便麵帶笑意地自問自答道:“孤於賑災期間結識兩好友。”


    “一人姓巫名九,精擅易容一道。”


    “一人姓苗名易,精擅口技一道。”


    “此二人為孤尋來數名體型相彷之人。”


    “巫九以其神鬼莫辨的易容之術,將那數名體型相彷之人扮成孤之替身。”


    “苗易則傾囊相授祖傳口技之術,輔以祖傳神丹可令替身於數日內便與孤聲音相似。”


    “此等情形之下。”


    “莫說那些刺客分辨不出真假,就連孤有時候都難辨真假。”


    “又何談竟功一事?”


    許奕微微一頓,隨即麵帶冰冷笑意地望向許璟祈。


    隨即再度緩緩開口說道:“昨日孤大喜之日,此二人便常伴孤之身側,不知璟祈族兄可有印象?”


    許璟祈聞言瞬間入墜冰窟。


    如果說許奕提及宋國公張永年等數百位大小官吏一事,是在隱晦地表達其並不懼怕任何權貴。


    那麽當其提及刺殺、巫九、苗易、易容之道、口技之術、替身等字眼時,便相當於是在明目張膽地威脅許璟祈。


    其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其擊殺於燕王府內。


    但其卻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其擊殺於燕地之外。


    隨後再以‘替身’鳩占鵲巢。


    若膽小些,數月之後令那‘替身’身染重疾,一命嗚唿便是。


    若膽大些......


    思及至此。


    許璟祈遍體冰涼,心中忽湧出無盡恐懼之意。


    就連始終立身於一旁冷眼旁觀的許錫林聞聽此言後。


    亦是不由自主地身軀一顫,隨即悄無聲息地後退數步有餘。


    書桉之後、太師椅之上。


    許奕嘴角微微上揚,雙眼卻滿是殺意地死死盯著許璟祈。


    “璟祈族兄,孤最後再問一次。”


    “你當真不知?”


    “若當真不知,璟祈族兄便先行離去。”


    “待某日孤查出幕後黑手後。”


    “孤定親自登門拜訪,向璟祈族兄賠罪。”


    許奕似笑非笑地自太師椅起身,隨即麵朝許璟祈拱手行禮。


    行禮過後許奕輕拍手掌示意門外問心打開房門。


    拍掌聲過後。


    始終緊閉著的書房門便自外被人輕輕打開。


    遍體冰冷的許璟祈微微看了一眼仍端坐於太師椅之上麵帶‘詭異’笑容的許奕。


    隨即艱難轉身望向大開的偏殿書房門。


    此時夕陽已落,夜幕初臨。


    華燈未起的承運殿偏殿書房外一片昏暗。


    昏暗中又好似藏身有隨時便會擇人而噬的兇獸般。


    使其始終不敢輕舉妄動哪怕一小步。


    縱使其心中極其確定許奕所言之事多半為假。


    其仍不敢輕舉妄動哪怕一絲一毫。


    無他。


    當今世上真有精擅易容之術者。


    更有精擅口技可彷他人之言者。


    雖據其所知這世上難有可達許奕所述程度者。


    但不知為何。


    許是方才一賭耗盡了許璟祈心中所有勇氣。


    許是因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等因素。


    此時的許璟祈心中再難提一絲一毫的賭意。


    一時間。


    偌大的承運殿偏殿書房內再度變得安靜一片。


    除寒風不斷自大開的房門處湧入外。


    再無其他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


    許是一刻鍾。


    又許是數十息。


    許奕自太師椅再度起身。


    “看來璟祈族兄當真不知。”


    “既如此今日便先這般。”


    “待改日孤揪出幕後黑手時。”


    “定登門拜訪,親向璟祈族兄賠罪。”


    許奕微微搖頭,隨即手持斬淵刀徑直行至紫檀木架旁。


    ‘當。’


    斬淵刀再度歸鞘。


    “天色已晚,孤便不留兩位族兄了。”


    “兩位族兄請自便。”


    話音落罷。


    許奕徑直地越過許璟祈,朝著書房外行去。


    就在其身影即將融於昏暗夜色時。


    許璟祈忽然迴過神來大聲喊道:“且慢!”


    許奕聞言頓住腳步,於昏暗中轉過身來。


    “璟祈族兄何意?”


    許奕沉聲問道。


    “逝者已逝,還請燕王殿下莫要再行神傷。”


    “祈雖不知此事為何人所為。”


    “但祈卻深感燕王殿下之痛。”


    “前些時日,祈之多年好友亦被人截殺於遼東之外。”


    “祈亦對那幕後行兇者深惡痛絕。”


    “但奈何,逝者已逝,言及其他亦是無用之舉。”


    “依祈之見,倒不如令逝者風光離去。”


    “若燕王殿下神傷無暇。”


    “祈雖不才,但願為燕王殿下解憂。”


    “若燕王殿下放心。”


    “可將四名忠卒身後之事盡托祈身。”


    “祈必然令四名忠卒,風光離去。”


    “祈此舉並無他圖,隻圖燕王殿下莫要再行神傷。”


    “神傷傷體,還望燕王殿下早日走出。”


    許璟祈強行穩住心神,隨即轉身麵朝許奕深深一拜。


    “璟祈族兄好意孤心領了。”


    “風光一事便不勞煩璟祈族兄了。”


    “非是孤不願,著實是孤那四卒生前所喜各不相同。”


    “如那李長山,喜萬馬奔騰,且奔之馬,須為戰馬。”


    “如那裴晉,最喜黃白之物,且數量最喜千數。”


    “如那關榮昌,最喜五穀,其曾言做夢都想五穀各擁萬石而眠。”


    “如那畢福江,最喜甲胃,其曾言若此生可率千甲兵,死亦可稱鬼雄。”


    話音落罷。


    許奕無視目瞪口呆的許璟祈。


    隨即緩緩轉身邁步行入昏暗中。


    “孤忽聞麾下士卒擒殺一名為季於野的賊首。”


    “恕孤不能親送兩位族兄離府。”


    “今日怠慢之處,還望兩位族兄海涵。”


    “稍後會有屬官代孤送兩位族兄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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