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黑暗再度籠罩大地之際。


    一支支燃著火把如同火紅遊龍般的軍伍。


    攜數之不清的戰馬、長矛、弓箭、甲胃等戰利品以及大量的匈奴俘虜。


    自鳴狐山東方朝著鳴狐山半山坡處的軍寨緩緩行來。


    隨著一條條火龍遊龍緩緩抵達鳴狐山軍寨。


    原本稍顯冷清的鳴狐山軍寨瞬間熱鬧起來。


    歡唿聲、唱功聲、高談闊論聲、插科打諢聲充斥於鳴狐山軍寨的每一處角落間。


    小半個時辰後。


    一場偌大的篝火晚宴將軍寨中的熱鬧氣氛逐漸推向頂峰。


    一時間當真給人一種恍如過年般的錯覺。


    一個多時辰後。


    偌大的篝火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走向熄弱。


    狂歡的士卒亦在篝火漸漸熄弱之際各自歸營。


    徒留下部分巡營戒備之卒。


    鳴狐山軍寨中軍大帳內。


    俞亞夫在身周將領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自座位上緩緩而起。


    “末......末將謝過......謝過大將軍款待。”


    俞亞夫醉眼朦朧地麵朝端坐於上首位置的李光利抱拳行禮道。


    李光利緩緩起身,略帶醉意地拱手還禮道:“俞將軍此番可曾盡興?”


    俞亞夫滿臉坨紅地連連點頭道:“盡興、盡興。”


    “盡興便好。”李光利哈哈大笑道:“俞將軍醉了,今夜早早迴營歇息吧,巡夜之事本將軍已然安排妥當,今夜俞將軍可睡一安穩覺。”


    俞亞夫聞言咧嘴一笑,口齒含湖不清地奉承數句,隨即便在麾下將領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退出了中軍大帳。


    待俞亞夫的身影徹底消失於中軍大帳後。


    李光利麵朝下方一眾將領微微擺手道:“今日諸位多有辛苦,暫且退去各自歇息吧。”


    “遵令。”一眾滿臉醉意的將領此起彼伏地開口迴應道。


    待一眾將領的身影徹底消失於中軍大帳後。


    李光利緩緩入座,隨即看向僅剩的魏國公穀占營。


    “這俞亞夫倒是識趣的很。”


    李光利麵帶笑意地緩緩開口說道。


    此番大戰過後,超七成的戰利品皆被李光利收入囊中。


    而作為此戰關鍵人物的俞亞夫及其部五千士卒僅僅隻獲得了兩成有餘的戰利品。


    此,便是所謂的妥協。


    穀占營聞言麵帶笑意地答非所問道:“末將於此先行恭喜大將軍。”


    “哦?”李光利羊裝不明道:“本將軍何喜之有?”


    穀占營嘿嘿一笑,拱手行禮道:“此戰在大將軍猶如神助的指揮下,大軍成功反撲左穀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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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大敗左穀蠡王、斬首兩千餘、俘虜近三千匈奴狼衛。”


    “且追殺左穀蠡王足足三十裏之遠,使那囂張到不可一世的左穀蠡王猶如喪家之犬般亡命奔逃。”


    “此戰大將軍大揚我大周軍威。”


    “如此大勝之下,想必大將軍很快便能爵複原級。”


    “末將於此先行恭賀大將軍。”


    李光利聞言心情大悅之下,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咳咳。”李光利輕咳兩聲,待壓下心中喜悅之意後,方緩緩開口說道:“此戰非本將軍一人之功。眾將領皆有功在身,本將軍定會如實上報於朝廷。”


    話音落罷。


    李光利微微一頓,麵色稍顯嚴肅地岔開話題道:“明日怕是要多多辛苦魏國公了。”


    “那自匈奴營寨中失而複得的輜重等物,當盡快清點出來。”


    “如此一來,本將軍也好盡快‘如實’上報於朝廷。”


    左敦臨敗逃之前雖下令將營寨內的糧草、輜重等物盡數焚毀。


    但以當時之混亂,又豈會事事盡如他意?


    雖有部分糧草、輜重等物毀於熊熊烈火之中。


    但更多的還是被李光利失而複得。


    穀占營聞言心中瞬間明了。


    隨即麵色一正,再度拱手行禮道:“遵令!”


    李光利微微點頭,隨即再度吩咐道:“待全部清點出來後,第一時間稟報於我,到時本將軍也好盡早兌現戰前承諾。”


    所謂戰前承諾,便是那所謂的賞賜。


    李光利於此事上絕不敢含湖絲毫。


    無他。


    此事若含湖,其麾下士卒定會心生不滿。


    若嚴重一些,炸營也並非絕不會發生。


    穀占營心知肚明地重重點頭,隨即開口迴應道:“遵令!”


    ......


    ......


    與此同時。


    鳴狐山軍寨另一側。


    滿身醉意的俞亞夫被麾下將領攙扶至營帳內。


    待麾下將領緩緩退出營帳後。


    原本滿臉醉意地平躺於床榻之上酣睡的俞亞夫猛地睜開了雙眼。


    一抹銳利之色自俞亞夫雙眼之中一閃而過。


    至於所謂的醉意,早在其睜開雙眼的一瞬間便徹徹底底的煙消雲散了。


    “俞明。”


    俞亞夫一動不動地平躺於床榻之上,輕聲喚道。


    話音方落。


    一身著全副甲胃的中年男子自營寨外輕輕掀開門簾,緩緩朝著床榻之處行來。


    “將軍。”


    家將俞明止步於床榻兩步之外,滿是恭敬地抱拳行禮道。


    “遣親衛隊於營寨方圓三百步布防。”


    “勿要讓任何人踏入營帳三百步內。”


    俞亞夫平躺於床榻之上緩緩下令道。


    “遵令!”


    俞明聞言麵色一正,隨即再度抱拳行禮道。


    “去吧,此事做的隱秘些。”


    俞亞夫一動不動地緩緩開口叮囑道。


    “遵令。”


    俞明答應一聲,隨即緩緩退出了營帳。


    片刻後。


    俞明自營帳外再度折返。


    “將軍,全已安排妥當。”


    “親衛隊已然於營帳方圓三百步布防。”


    俞明止步於床榻兩步外,抱拳行禮稟報道。


    “好,於門口值守。”


    俞亞夫緩緩自床榻上坐了起來,邊起身邊開口吩咐道。


    “遵令!”


    俞明答應一聲,隨即再度緩緩自營帳中退了出去。


    待俞明的身影徹底消失於營帳後。


    俞亞夫隨手拿起一件大氅披於身後。


    隨即緩緩行至營帳外間。


    最終端坐於一小木桌旁。


    緩緩研墨、鋪紙後。


    俞亞夫提起一支狼毫筆,於那裁剪得當的宣紙上緩緩書寫道:“奏明王爺。”


    “末將奉王命,奔襲近千裏相援李光利部。”


    “一戰損兵一千五百餘,使匈奴左穀蠡王部於鳴狐山大敗而逃。”


    “後,末將下令各部追殺三十裏......”


    “此戰中,李光利部多混亂不堪,將不知令,無從約束於麾下士卒。”


    “而麾下士卒亦是混亂不堪,雖有精銳之稱、精兵之勇,然其僅僅隻是那匹夫之勇矣。”


    “戰局尚未徹底落幕,李光利便先攜官勢力壓末將,進而行搶功之舉。”


    “末將謹遵王令,對其處處忍讓。”


    “雖失部分利益,但管中窺豹之下亦可見國之將領脾性幾何。”


    “此戰過後,李光利設宴款待末將,席間一眾將領推杯換盞。”


    “.......”


    “.......”


    “末將自見,李光利部一眾將領皆阿諛奉承、左右逢源之輩。”


    “其中.......”


    “.......”


    “.......”


    “此信所言,皆為末將親眼所見,親身所感。”


    “還望王爺細細斟酌。”


    “末將俞亞夫敬上。”


    隨著最後一字落成。


    俞亞夫緩緩放下手中狼毫筆。


    待墨跡徹底幹透後,隨即將那寫有密密麻麻字跡的宣紙封入信封之中,輔以封泥等物。


    此信中,俞亞夫如實地記錄了今日一戰的詳細過程,以及其所觀察到的有關於李光利部將士於戰場之上的種種反應。


    最後複又附上了其所觀察到的李光利部上到李光利、穀占營,下到一眾將領的脾性、為人等。


    此信揮揮灑灑數千字。


    若其於代王許啟無益,俞亞夫又何須這般大費周折?


    其作用此時雖不顯,但日後時間一至,定會化作一柄鋒利之刃,於某種特殊戰場上大殺四方。


    “俞明。”


    俞亞夫緩緩起身,麵朝營帳正門輕聲喚道。


    話音落罷。


    營帳門簾被人自外輕輕挑起。


    俞明快步走進營帳抱拳行禮大:“將軍。”


    俞亞夫微微點頭,隨即緩緩邁步走向俞明。


    “密令俞正,攜二十親衛於醜時前後,自密道下山。”


    “務必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此信呈於王爺。”


    俞亞夫滿臉鄭重之色地將手中書信遞予俞明,隨即沉聲叮囑道。


    “遵令!”


    俞明麵色一正,雙手接過書信後滿是鄭重之色地抱拳行禮道。


    待俞明攜書信快步退出營帳後。


    俞亞夫緩緩行至營帳門前,背負著雙手靜靜地眺望向平城所在方位。


    其雙眼於寧靜的夜色中,多流露出惆悵之色。


    .......


    .......


    夜色已深。


    鳴狐山東北向五十餘裏處的一座臨時營寨內。


    左穀蠡王左敦端坐於中軍大帳上首位置。


    麵無表情地望著下方那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將領。


    片刻後。


    待所有將領稟明各部損失後。


    左敦麵無表情地微微擺手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時的失敗算不得什麽。”


    “諸位隻需牢記今日戰敗之恥辱。”


    “來日你我好十倍、百倍地自周軍身上找迴即可。”


    話音落罷。


    一眾匈奴將領強打著精神恭敬行禮道:“遵令!”


    左敦麵無表情地再度擺了擺手,隨即緩緩開口說道:“諸位今夜且好生歇息,巡營一事本王自由安排。”


    一眾匈奴將領聞言再度恭敬行禮道:“遵令。”


    行禮過後。


    中軍大帳內一眾灰頭土臉的匈奴將領緩緩退出了中軍大帳。


    大周降將陸仲義心中重重歎息一聲,隨即隨著人群緩緩朝著中軍大帳外行去。


    然,就在其即將邁出中軍大帳之際。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頗為客氣的喚聲。


    “陸將軍還請留步。”


    左敦緩緩開口喚道,其麵色依舊不帶一絲一毫的情緒。


    陸仲義聞言心中一喜,但麵色卻絲毫未顯。


    其頓住腳步後,緩緩轉身拱手行禮道:“遵令。”


    待中軍大帳內隻剩下左敦與陸仲義二人後。


    左敦緩緩起身,極其鄭重地麵朝陸仲義拱手行中原之禮。


    “大王,使不得、使不得啊。”


    陸仲義見狀麵色猛地一變,隨即急忙側身避開左敦這一禮。


    左敦行禮過後緩緩起身,麵露懊惱之色,緩緩開口說道:“本王悔不當初啊!”


    “當初本王若能聽從先生之言,又何至於落得如此大敗。”


    話音落罷,左敦滿是追悔莫及地歎息一聲。


    不知不覺間,其對陸仲義的稱唿已然從‘將軍’變成了‘先生。’


    稱唿的轉變意味著什麽,陸仲義心中自然格外地明白。


    陸仲義聞言麵上雖不顯,但其心中卻已然狂喜不已。


    “大王言重了。”


    陸仲義定了定神,隨即滿是恭敬地以匈奴之禮行禮道。


    左敦見狀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隨即緩緩邁步行至陸仲義身旁。


    再度以中原之禮拱手行禮道:“請先生教我。”


    眼見左敦擺出如此禮賢下士之態。


    陸仲義身軀微微一頓,隨即眉頭微皺地做出一副沉思狀。


    片刻後。


    就在左敦稍露不耐之色之際。


    陸仲義眉頭快速舒展開來,隨即滿臉鄭重之色地將心中計劃緩緩脫口而出。


    其所謂的計劃大致可分為三步。


    第一步。


    那便是盡快收攏殘兵,並於封地內再度調兵增援己部。


    鳴狐山一戰中,近半數狼衛迷失於混亂之中。


    若能將這部分狼衛重新收攏,則可以最快的速度壯大現有軍伍。


    若周軍再度掀起戰幕,其也好有自保之力。


    而自封地內調兵,一來進可攻退可守,二來則是為第二步計劃做一鋪墊。


    其所謂的第二步計劃。


    簡而言之便是於匈奴眾王將以及眾部落之間渲染恐懼。


    而所謂的恐懼便是那大周援軍。


    以陸仲義之見,正德帝絕不可能僅僅隻派出一支五千人的軍伍作為援軍。


    此援軍極有可能僅僅隻是那先鋒軍伍罷了。


    在此軍伍之後,定會有大量的援軍正在趕來的路上。


    若大周援軍全至。


    到時候便是真正的國與國之間的戰爭。


    以左穀蠡王一部硬抗整個大周?


    那無異於螳臂當車。


    須知,縱使是那瘦死的駱駝,其依舊比馬大!


    既如此,何不趁大周援軍尚未完全抵達之際,提前於匈奴境內散布恐懼。


    進而迫使匈奴各部暫且放下個人恩怨,全力迎戰於大周。


    到了那時,戰爭打的越是慘烈,左穀蠡王便越能收獲大量的聲名與威望。


    無他。


    人們總能記住第一個站出來抗爭不公之人,而無法記住此後陸續站出之人。


    且,左敦還是那第一個向所有匈奴人示警之人。


    試想,提前備戰都已打的那般慘烈了,若無備戰,眾部落子民又將會是何等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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