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次日卯時。


    鳥鳥炊煙自雲中郡五十餘裏外的一座臨時營寨內緩緩騰空而起。


    隨著鳥鳥炊煙的燃起。


    原本寂靜無聲的臨時營寨漸漸自昏睡中徹底蘇醒過來。


    臨時營寨中軍大帳內。


    一身亮銀明光甲胃的征北將李淩,背負著雙手靜靜地立身於上首位置。


    在其身前。


    數名身著全副甲胃的校尉們筆直地分列於大帳左右兩側。


    “卯時過半,大軍正式開拔。”


    李淩立身於上首位置,透過大開的中軍大帳門簾看了一眼帳外正緩緩消散的鳥鳥炊煙,平靜下令道。


    “遵令!”


    數名身著全副甲胃的校尉聞言無不朗聲抱拳行禮道。


    李淩緩緩掃過眾人,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隨即再度下令道:“今日行軍,一切照舊。”


    話音落罷。


    李淩微微擺手,示意眾校尉自行迴歸本部,稍作準備。


    “遵令!”


    眾校尉見狀再度抱拳行禮,隨即緩緩退出中軍大帳。


    待眾校尉的身影徹底消失於中軍大帳後。


    始終立身於李淩身旁的家將李忠麵帶猶豫之色地數次張口複又數次閉口不言。


    “有話直說。”李淩看了一眼李忠,隨即緩緩入座研墨道:“何時變得這般吞吞吐吐了?”


    李忠聞言心中歎息一聲。


    隨即不再猶豫,徑直地抱拳行禮道:“將軍,此番拔營可否知會林賀雲部?”


    李淩依舊保持著不慌不忙地頻率於硯台之中轉動著手中墨錠。


    數十息後。


    待墨汁研磨完畢後。


    李淩自書桉一旁取出一張裁剪妥當的宣紙。


    隨即提起一支狼毫筆,輕點墨汁後於宣紙之上緩緩落筆。


    複又數十息。


    李淩緩緩放下手中狼毫筆,輕輕俯身將那宣紙之上的墨跡吹幹。


    待墨跡幹透後。


    李淩不慌不忙地自腰間解下將印。


    “哈~”


    簡單哈氣後,李淩將手中將印緩緩扣於宣紙右下角。


    “待大軍開拔後,派人將此文書送至林賀雲營寨內。”


    “按照朝廷規矩送至即可,在此期間無需言語。”


    李淩將書桉之上那加蓋了征北將軍大印的宣紙緩緩揭起。


    放入信封並以封泥加封後,隨即遞至近在遲尺之間的李忠手中。


    李忠麵露了然之色地抱拳行禮道:“遵令!”


    話音落罷,李忠手持文書快速退出了中軍大帳。


    待李忠的身影徹底消失於中軍大帳後。


    李淩滿臉無奈地歎息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其之所以以文書的形勢知會那林賀雲。


    其最終目的,無非是為了防止日後朝廷清算時,那林賀雲亦或者其背後的趙王狗急跳牆亂咬一通罷了。


    ......


    ......


    卯時過半。


    李淩部五千步卒、三千騎卒以及萬餘民夫準時拔營而起。


    最終於辰時即將到來之際。


    於雲中郡郡外馳道上組成一條前不見首、後不見尾的龐大巨龍。


    與此同時。


    數名身披半甲,腰插李字軍令旗的士卒腰挎高頭大馬,自空蕩蕩的臨時營地而出。


    一路狂奔,最終直抵原臨時營寨三裏外的另一營寨內。


    其抵達之際。


    那營寨內方燃起鳥鳥炊煙。


    “報!”領頭之人臨近營寨正門時大吼一聲,隨即大聲開口道:“征北將軍有文書予林賀雲林將軍!還請速速接收。”


    話音落罷。


    領頭之人當即一勒韁繩,使戰馬立身於營寨正門前。


    片刻後。


    一身著全副甲胃之人自營寨正門而出。


    “文書予我即可。”


    身著全副甲胃之人立身於領頭之人身前緩緩伸手道。


    “可。”


    領頭之人翻身下馬後答應道。


    話音落罷。


    領頭之人當即自懷中取出一封文書以及一張寫有字跡的紙張。


    將那寫有字跡的紙張遞給身前那身著全副甲胃之人後。


    緩緩開口道:“還請這位將軍於文書函上用印。”


    那身著全副甲胃之人聞言並未多想。


    伸手接過文書函後依照規矩於文書函上加蓋了自身官印。


    “文書拿來。”


    身著全副甲胃之人將加蓋了自身官印的文書函隨手遞給那領頭之人。


    待雙方互換信件後。


    領頭之人細看一眼,隨即抱拳道:“告辭。”


    話音落罷。


    二人就此轉身奔向截然相反的兩個方向。


    片刻後。


    身著全副甲胃之人行至中軍大帳旁。


    麵朝中軍大帳內抱拳行禮道:“啟稟將軍,征北將軍文書至。”


    中軍大帳內。


    林賀雲聞言眉頭微微一皺。


    沉吟數息後緩緩開口道:“進。”


    “是。”身著全副甲胃之人迴應一聲,隨即輕輕掀開門簾邁步走了進去。


    那人方一走進中軍大帳,便再度抱拳行禮道:“將軍。”


    話音落罷。


    那人雙手托舉文書緩緩上前。


    林賀雲麵無表情地接過文書,三下兩除二地便將信封扯開,取出其內所包裹的文書。


    數十息後。


    林賀雲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不屑冷笑。


    “李淩這廝何時變得這般畏首畏尾了?”林賀雲滿是譏諷地冷笑一聲,隨即緩緩擺手道:“傳令下去,早飯過後全軍開拔。”


    “遵令!”那身著全副甲胃的副將聞言當即抱拳行禮道。


    待副將的身影徹底消失於中軍大帳後。


    林賀雲嘴角譏諷之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則是濃濃的思念與不舍。


    “平兒。”林賀雲凝視著雲中郡方向,心中滿是牽掛與不舍地喃喃自語道:“若為父真的不幸戰死,日後你定要好好孝順你娘親,多多照拂照拂你那些兄弟姐妹。”


    話音落罷。


    兩行濁淚自林賀雲眼角緩緩滑落。


    其至今仍格外清晰地記得臨出征前夕。


    趙王許成秘密前往其府邸與其促膝長談時的一幕幕。


    也正是自那時起。


    林賀雲徹底明白了為何趙王許成在接到聖旨後刻意地尋了那般多的借口延緩發兵。


    其最終目的無非是在向朝廷表達其對削藩之舉的不滿。


    與此同時。


    為防朝廷秋後算賬,又或者為表忠心?


    亦或者為了更大的圖謀?


    那夜促膝長談中,趙王許成明確地表明了此番出征漠北,其部的傷亡率!


    既,此番無論如何!出征的五千士卒中至少也需傷亡過半!


    趙王許成此舉無疑使得本就兇險莫測的戰場愈發地難測起來。


    林賀雲不知如此情形之下,自身究竟能否全身而退。


    然。


    其除了按照趙王許成的命令行事外,還能如何?


    反抗?


    陽奉陰違?


    其全家老小的性命可全在其一念之間!


    但凡其稍微有一丁點的異心,以其對趙王許成的了解,其家卷絕無可能再見到明日的太陽!


    “你究竟在圖謀什麽?”


    中軍大帳內。


    林賀雲緩緩擦去眼角淚痕,緩緩抬頭望向雲中郡所在。


    心中不知第多少次不解自問道。


    然。


    或許此生都不會有人為其一解心中困惑。


    辰時過半。


    林賀雲所在的中軍大帳拔地而起。


    隨後,五千騎卒一如既往地慢悠悠的跟在李淩部三裏之外。


    李淩部快,其便快。


    李淩部慢,其便慢。


    其一舉一動間,當真是充斥著格外濃鬱的迷惑韻味。


    使人無法輕易自其言行舉止間探尋其內心真意。


    .......


    .......


    與此同時。


    雁門郡兩百餘裏外。


    一支滿編五千人的騎兵隊伍拋棄了大半輜重。


    於那一望無際的漠北平原上一路縱馬狂奔。


    沿途所帶起的無盡黃沙更是久久不曾散去。


    不知過了多久。


    五千人的騎兵軍伍於一處溪流旁漸漸方緩了馬速。


    複又緩行數裏之遠後。


    五千人的騎兵軍伍方才徹底停頓下來。


    “原地休整兩刻鍾!”


    “所有人即刻原地下馬,有序為戰馬洗刷鼻孔!”


    “洗刷過後!人馬皆飲!人馬皆食!”


    一身著黑漆明光鎧的中年將領立身於一杆‘俞’字將旗旁有條不紊地緩緩下令道。


    在那‘俞’字將旗旁另有一杆偌大王旗。


    那王旗四周繡有青龍環繞,中心位置以金色絲線繡有一大大的‘代’字。


    顯然這支五千人的騎兵軍伍出自於代王許啟麾下。


    若許奕在此,定能一眼認出那身著黑漆明光鎧的中年將領。


    那人不是旁人,赫然正是其於代王府有過一麵之緣的俞亞夫。


    與此同時,更是代王許啟口中左膀右臂般存在的俞亞夫!


    俞亞夫立身於‘俞’字將旗之下,手持一幅堪輿圖與周邊隊形互相對應後。


    微微擺手喚來軍中傳令官。


    “傳令下去,最多再有三四日便可臨近鳴狐山!”


    “讓弟兄們多堅持堅持!至多再急行軍一日半!”


    “待此番凱旋後,王爺必然重重有賞!”


    俞亞夫緩緩合上手中的堪輿圖,麵朝傳令官沉聲吩咐道。


    “遵令!”


    傳令官聞言重重地抱拳行禮道。


    話音落罷。


    傳令官快速轉身奔向自己戰馬。


    隨後親率軍令隊,不斷地奔走於五千士卒之間。


    隨著軍令隊的不斷奔走,俞亞夫方才所下軍令以一種飛一般的速度傳遍全軍。


    ‘俞。’字將旗下。


    俞亞夫伸手接過親衛遞來的水囊。


    邊小口小口地飲著清水,邊不斷地打量著眼前那一個個或熟悉或眼熟或陌生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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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抹微不可查的不忍之色自其雙眼中一閃而過。


    隨後便被一抹堅毅之色徹底取而代之。


    如果說大周數位藩王中何人心中最不願看到削藩之舉的。


    除許奕外,必然便是那代王許啟。


    然。


    不願僅僅隻是不願罷了。


    以許啟那精於隱忍的性子。


    即使其心中再如何不願,其也不會讓絲毫不願情緒流露於外。


    其非但不會表現出絲毫的不願與不滿。


    反而會超出所有人預料地傾盡全力地去‘配合’朝廷行削藩之舉。


    各中算計,著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兩刻鍾後。


    人馬具休整妥當。


    ‘俞’字將旗下。


    俞亞夫緩緩轉動目光。


    待將所有士卒的現狀盡收眼底後。


    俞亞夫微微擺手道:“傳令!大軍即可啟程!急行軍二十裏後再度休整!”


    “遵令!”其身旁時刻候命的傳令官聞言再度重重抱拳行禮道。


    話音落罷,軍令隊複又再度狂奔。


    俞亞夫接過親衛遞來的韁繩,緩緩翻身上馬。


    不一會兒的功夫。


    五千騎兵軍伍再度於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縱馬狂奔!


    方消散不久的‘黃沙’,隨著戰馬一路狂奔,再度彌漫於天地之間。


    ......


    ......


    時光匆匆。


    三日後。


    正德三十年十月十九日。


    卯時過半。


    東方天幕方泛起一抹魚肚白之際。


    一身明光甲胃的魏國公穀占營行色匆匆地闖入了中軍大帳。


    “大將軍!大事不好了!”


    穀占營方一闖入中軍大帳內,便滿是焦急地大聲說道。


    中軍大帳內間。


    聞得聲響的大將軍李光利‘騰’地一聲自床榻上一躍而起。


    隨即滿臉陰沉地沉聲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話音落罷。


    李光利顧不得穿戴整齊,急忙自中軍大帳內間走了出來。


    “大將軍。”穀占營深唿吸數次,強行定了定神後快速開口迴答道:“軍中恐有炸營風險!”


    “嗯?”李光利眉頭緊鎖地搖了搖頭,似欲將腦海中初醒混沌之意徹底甩出腦海般。


    數息後。


    李光利急忙開口追問道:“何以見得?可是有何征兆?”


    幾乎是一瞬間,李光利腦海中便出現有關於炸營的所有信息。


    其後背更是早在穀占營說出炸營二字時便已然被冷汗完全打濕。


    穀占營聞言快速自懷中掏出一物。


    快步上前,將那物承呈於李光利。


    待李光利接過那物後。


    穀占營快速開口說道:“方才末將奉命巡視營寨之際。”


    “忽有上百支箭失自營寨外射來。”


    “待末將點兵追去時,那偷偷潛入營寨附近的敵軍早已消失不見。”


    “末將無奈返迴營地後,這才發現那上百支箭失中皆有此信!”


    “且,其中有十餘封書信不知被何人偷偷打開。”


    “想來那偷偷打開書信之人必然已經看過書信內容。”


    “若書信內容於軍中悄悄流傳開來。”


    “極有可能會引發炸營之變。”


    穀占營快速介紹之際。


    李光利已然快速展開手中書信。


    並一目十行地快速查看。


    這一看之下。


    李光利本就陰沉的麵孔,瞬間陰沉到仿佛能夠滴出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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