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陽城南,朱家祖宅。


    朱宗廷、朱婉寧兄妹二人相坐於後花園涼亭內。


    各自眼瞼低垂,儼然一副各有心事的模樣。


    不知過了多久。


    朱宗廷緩緩抬起眼瞼看向相對而坐的朱婉寧。


    隨即緩緩開口說道:“此事急不得,暫且靜觀其變吧。”


    “若王妃當真有為王爺納妾的心思,左右不過這幾日的時間。”


    “與其他家族相比,咱們朱家的優勢自然是極大的。”


    朱婉寧聞言微微點頭,隨即開口問道:“此事兄長可曾知會過爺爺?”


    “自然是知會過的。”朱宗廷麵色微微一頓,隨即開口迴答道:“昨夜自醉仙樓迴來後,爺爺還曾派人尋我至益陽院詳談此事。”


    朱婉寧抬頭看向朱宗廷,語氣微起變化道:“爺爺尋兄長都說了些什麽。”


    “也沒什麽。”朱宗廷微微搖頭道:“無非是順其自然、親上加親之類的話罷了。”


    話音落罷。


    朱婉寧眼瞼不由得再度微微低垂起來。


    所謂的順其自然,無外乎此事強求不得。


    勒令朱家兄妹二人安安分分地等待最終結果即可。


    而所謂的親上加親,則無外乎表明了朱懷民對此事的態度。


    思及至此。


    朱婉寧緩緩抬頭,微微點頭道:“婉寧知道了,煩請兄長轉告爺爺,就說婉寧定然會順其自然。”


    朱宗廷聞言麵色微微一頓,隨即再度開口說道:“此外,爺爺昨夜已然寫信於父親,令母親擇日歸府。”


    此言一出。


    朱婉寧雙目中突生一股莫名神色,麵色亦是不由得微紅起來。


    然。


    就在朱婉寧、朱宗廷兄妹二人閑聊之際。


    一年過半百之貴妃受邀請先入燕王府長春殿。


    並於小半個時辰後,滿臉笑容地自燕王府而出。


    徑直地朝著位於沮陽城南的朱家祖宅緩緩行來。


    ......


    ......


    午時。


    燕王府承運殿。


    一身墨玉色常服的許奕端坐於偏殿書房內。


    有條不紊地處理著一封封來自於王大營內的文書。


    其雖不曾時時在那王大營內。


    但因其所製定的那一條條軍法、軍規的存在。


    使得其身在沮陽城,卻對王大營內的大大小小所有事情皆了如指掌。


    此時的許奕已然全身心地置身於文書之中。


    至於納妾一事。


    莫說其已然全權交予王秋瑾處理。


    即使未曾,其也絕不會過多地將心神放於納妾一事上。


    無他。


    納妾一事,對於許奕而言。


    隻不過是那雄途霸業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絲漣漪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


    許奕輕輕放下手中最後一封文書。


    抬頭看向緊閉的書房門輕聲道:“先安。”


    立身於偏殿書房外的楊先安聞言迅速拱手行禮道:“臣在。”


    “進。”許奕緩緩收迴目光平靜道。


    “是。”楊先安答應一聲,隨即輕輕推開書房門邁步走了進來。


    十餘息後。


    楊先安輕輕閉合書房門,立身於許奕兩步外再度拱手行禮道:“六爺。”


    許奕微微點頭,隨即示意楊先安上前入座。


    待楊先安緩緩入座後。


    許奕抬頭看向楊先安吩咐道:“辛校尉發來文書,言王大營內近半新卒缺少過冬衣物。”


    “即日起,著老五家商行於上穀郡、漁陽郡、廣陽郡、涿郡、代郡,五郡內購置禦寒棉衣一萬五件套,被褥等物一萬五千套。”


    “此外,尋百名精明夥計,五百王大營士卒,另組一商隊攜銀二十萬兩至關中。”


    “於關中大舉收購棉花一物。”


    話音落罷。


    楊先安迅速拱手行禮道:“遵令!”


    其之所以下令於兩千餘裏外的關中地區收購棉花。


    無外乎一點。


    那便是現如今的大周王朝,除關中地區大規模種植棉花外,其餘地區即使種植棉花,也多是以一種觀賞物來種植。


    故而其數量可想而知。


    而關中之所以大規模種植棉花。


    其背後自然離不開許奕的推波助瀾。


    若不是其在關中賑災期間,趁雨雪交加之際,於戶部求得大量棉花,用以製作棉衣、棉被禦寒。


    怕是棉花一物,至今仍是大戶人家用來觀賞的奇植。


    此後的以工代賑過程中,許奕更是多次向關中災民發放棉花種子,令其家家戶戶挑選出一畝貧瘠之地種植。


    並約定待冬季來臨時尋人以糧食之價收購。


    可見,自那時起,許奕便已然再為就藩做準備。


    而這個時代廣義上的棉衣,被褥等物。


    其名雖為棉,但其內所填充的皆是麻、葛之物。


    其禦寒效果自然無法與棉花相提並論。


    ......


    ......


    燕王府承運殿偏殿書房內。


    端坐於太師椅之上的許奕微微定神。


    隨即繼續吩咐道:“此外,於沮陽城內尋一大小約五十畝的空地。”


    “於那空地之上興建一工坊。”


    “待棉花一到,即可於城內雇傭女工用以縫製棉衣棉被。”


    楊先安聞言麵色一正,隨即拱手行禮道:“遵令!”


    許奕微微點頭道:“去吧。”


    “是。”楊先安緩緩起身拱手行禮道。


    待楊先安的身影徹底消失於偏殿書房後。


    許奕緩緩起身端起一杯清水倒入硯台之中。


    隨手拿起墨錠於硯台內緩緩研磨。


    邊研磨邊於腦海中迴憶著前世所看過的有關於珍妮紡紗機與飛梭織布機的所有記憶。


    誠然。


    這個時代同樣有著各式各樣的紡紗機與織布機的存在。


    但現有的紡紗機與織布機無一例外,皆效率過慢。


    而珍妮紡紗機與飛梭織布機,即能節省成本,又能提高效率。


    如此種種,何樂而不為之?


    片刻後。


    許奕頓住手中那不斷研磨的墨錠。


    隨即取過一張潔白的宣紙,緩緩平鋪於書桉之上。


    待一切就緒後。


    許奕緩緩入座,伸手提起一直狼毫筆,於那潔白的宣紙上緩緩作畫。


    不一會兒的功夫。


    一模樣怪異的紡紗機雛形活靈活現地浮現於宣紙之上。


    許奕凝視宣紙上那栩栩如生的紡紗機雛形片刻。


    隨即再度提筆,依照前世記憶,將其逐一拆解開來。


    當許奕再度頓住手中筆鋒之際。


    那模樣怪異的紡紗機下方,赫然多出了數十個長短不一、樣式不一的零部件。


    且每一個零部件的左側,都被許奕以數字標注了序號。


    許奕手持狼毫筆沉吟數息。


    最終緩緩於宣紙右下角提筆書寫道--秋聲紡紗機。


    此紡紗機最大的優勢便在於可同時紡八線錠。


    如此一來,便相當於隻需一人即可完成八人的紡紗量。


    而這僅僅隻是初步而已。


    在八線錠紡紗機之後,還有十六線錠紡紗機。


    在許奕印象中,珍妮紡紗機最高可同時紡紗八十線錠。


    並非其不想一步到位,直接做出來可同時紡紗八十線錠的珍妮紡紗機。


    著實是其隻記的八線錠珍妮紡紗機的結構。


    許奕凝視著書桉上那繪有‘秋聲紡紗機’的宣紙。


    低聲喃喃道:“剩下的便要看工正所與奇物院的了。”


    其口中的工正所,乃王府屬官結構,其作用等同於六部中的工部。


    至於奇物院,現如今僅僅隻有院正朱宗年一人。


    百餘息後。


    待墨跡徹底幹透後。


    許奕輕輕將繪有秋聲紡織機的宣紙挪至一旁。


    隨即再度重新鋪紙、提筆作畫。


    片刻後。


    一模樣怪異程度不輸於秋聲紡織機的機器活靈活現地浮現於宣紙之上。


    待將其結構徹底分解後。


    許奕提筆於宣紙右下角緩緩書寫道:‘飛梭紡織機。’


    所謂飛梭紡織機。


    其主要原理便是依托於飛梭裏麵的兩個小輪子。


    在借助滑槽兩邊的彈黃力量後,使得飛梭裏麵的兩個小輪子能夠飛速往返。


    此後利用線條的錯位以及飛梭的固定,便可織造出一匹匹精致的布料。


    可以毫不客氣地說。


    ‘秋聲紡紗機’與飛梭紡織機兩兩組合後。


    在雇工數量相同的情況下,其所產出的產能將遠超大周王朝所有布料行!


    甚至於完全就是吊打!


    待墨跡幹透後。


    許奕將秋聲紡紗機與飛梭紡織機的輿圖整理妥當後收入袖擺之中。


    此二物,現如今雖名聲不顯。


    但其堅信,隨著明年棉花種植數量越來越多後。


    此二物,勢必將會於紡織業的曆史長河中留下足夠濃鬱的一筆。


    許奕定了定神,將腦海中略顯雜亂的想法甩出腦海。


    隨即再度取出一張潔白的宣紙,平鋪於書桉之上。


    與方才相比,這一次許奕雖手持狼毫筆,卻久久未曾動筆。


    其眉頭微皺,好似在沉思,又好似陷入腦海中那略顯龐雜的記憶中而一時無法迴神。


    不知過了多久。


    許奕眉頭緩緩舒展開來。


    隨即提筆於潔白的宣紙上緩緩書寫出四個大字--布麵鐵甲。


    許奕筆鋒微微一頓,隨即繼續緩緩書寫道:“取棉花七斤,反複捶打。”


    “取棉布縫成夾襖。”


    “將反複捶打過後的棉花縫入夾襖夾層之中。”


    “輔以三寸見方鐵片平鋪於夾襖夾層之中。”


    “以銅、鐵釘固定,兩臂用腳踹實。”


    “以不膨脹為度,曬幹收用。”


    待最後一字書成。


    許奕微微一頓,隨即再度提筆於宣紙右側空白之處緩緩作畫。


    與傳統甲胃相比。


    布麵鐵甲無論是成本也好,製作周期也罷,都將大大降低。


    首先,布麵鐵甲所用甲片皆為三寸見方的大甲片,且甲片與甲片之間多以銅、鐵釘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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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以來用料方麵必然大大降低,所需的成甲時間也勢必大大降低。


    反觀傳統甲胃。


    甲片所需數量多且精。


    甲片與甲片層層相疊的同時還需為甲片開孔。


    開孔後還需以皮條對其進行編綴。


    若同樣數量的匠人同時打造布麵鐵甲與傳統甲胃。


    屆時恐怕會出現這樣一副奇景。


    即布麵鐵甲已然打造出十餘件之多。


    而傳統甲胃方堪堪成型過半。


    且兩者之間所耗費的銀兩基本相同。


    除此之外,布麵鐵甲還有另外兩種優點。


    其一為迷惑敵人。


    因其甲片縫於布料之內,故而敵人無法像攻擊傳統甲胃那般,自甲片縫隙之間進行攻擊。


    其二,禦寒與穿戴方便。


    布麵鐵甲以棉花為基,本身便自帶一定的保暖特性。


    此後因其重量較輕,故而穿戴自然不像傳統鐵甲那般繁瑣。


    當然。


    凡事有利必有弊。


    布麵鐵甲雖有著物美價廉、禦寒、穿戴便捷等諸多優點。


    但有一缺點卻是其無論如何都無法避免的。


    那便是--防禦性。


    相比傳統鐵甲,布麵鐵甲的防禦性勢必會大打折扣。


    片刻後。


    一幅栩栩如生的布麵鐵甲圖赫然浮現於宣紙右側。


    許奕緩緩放下手中狼毫筆。


    凝視那栩栩如生的布麵鐵甲圖片刻後。


    低聲喃喃道:“陷陣營、玄甲營百戶及百戶以下者皆備布麵鐵甲。”


    “百戶與伯長布麵鐵甲中加增一對環臂鎧甲。”


    “曲長及以上將領皆備傳統鐵甲。”


    “至於玄甲營五千士卒,原規格不變,依舊人馬具裝!”


    莫說許奕現如今僅僅隻擁有兩郡之地。


    即使是坐擁整個天下的正德帝,也絕無可能為整個軍伍全部裝備傳統鐵甲。


    也正因此。


    方才顯露出布麵鐵甲的可貴。


    其雖防護力不如傳統鐵甲。


    但其較之皮甲、紙甲則要強出不知多少倍。


    更何況,很多時候最底層的士卒連皮甲與紙甲都無法穿戴。


    而一件防禦力大大不如傳統甲胃的布麵鐵甲。


    在關鍵時刻,絕對能使普通士卒於戰場之上的生存率提升不知多少倍。


    畢竟,有甲總比無甲強。


    至於許奕口中的環臂鎧。


    簡而言之便是一對鐵質護臂。


    屯長、百戶增加一對環臂鎧後,其於戰場上的生存率勢必將會極大地增加。


    而曲長及曲長以上的將領。


    少則領兵五百人,多則領兵數千人。


    到了這個級別,其性命安全於一支軍伍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故而,這部分人必須穿著防禦性更好的傳統鐵甲!


    至於玄甲營五千士卒。


    此乃許奕於亂世中安身立命之根本。


    其縱使自己少吃少喝,也絕不會在玄甲營的軍備問題上吝嗇絲毫。


    無他。


    孰輕孰重,許奕還是分得清的。


    片刻後。


    待布麵鐵甲圖上的墨跡全部幹透後。


    許奕極其鄭重地將其收入懷中。


    現如今。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棉花一至,軍備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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