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裨將向本忠,滅匈奴六部落。”


    “俘虜匈奴一千三百二十五人,繳獲牛羊等牲畜兩千三百九十六頭。”


    “當記一功,諸君共勉。”


    烈日當空之際,一身著明光甲胃的將領立身於中軍大帳左側。


    一手持功勞簿一手持狼毫筆,麵朝大帳內十餘位將領朗聲誦讀著向本忠此番收獲。


    在其一旁,一頭頂紫玉冠,身著亮銀山文甲的中年男子端坐於上首位置。


    笑容滿麵地看向下方抱拳而立的向本忠緩緩開口說道:“你小子這次收獲不錯啊。”


    向本忠聞言快速彎腰行禮滿臉笑意地迴答道:“托大將軍的福。”


    “你小子。”大將軍李光利笑著指了指向本忠,隨即鼓勵道:“莫要驕傲,當再接再厲。”


    向本忠聞言連連點頭道:“末將牢記大將軍教誨。”


    李光利微微擺手道:“行了,歸隊吧,待今日事了,為你們集體慶功。”


    “謝大將軍。”向本忠再度抱拳行禮,隨即默默退至一旁。


    李光利微微側首看向身旁那身著明光鎧的將領,示意其繼續。


    身著明光鎧的將領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隨即微微側首看向身旁一士卒。


    那士卒將手中那寫有寥寥幾行字跡的宣紙悄無聲息地朝著明光鎧湊近了幾份。


    “愕??”身著明光鎧的將領看清字跡後瞬間雙目圓睜,眼神中瞬間布滿了複雜神色。


    幾息後。


    李光利再度微微側首,聲音平靜地催促道:“魏國公。”


    魏國公穀占營聞言瞬間迴過神來,一把抓過身旁士卒手中的宣紙,隨即快速走向李光利。


    “大將軍您請看。”穀占營將手中宣紙雙手呈於李光利。


    李光利伸手接過穀占營遞來的宣紙。


    僅僅隻是一眼,其麵色便產生了細微變化。


    與此同時,察覺到不對勁的十餘位將領無不麵麵相覷。


    但很快。


    過半的將領麵帶疑惑地看向裨將鄭玄靖。


    依照大周軍功律。


    凡將領軍功核定,當三轅並駕。


    第一轅為將領自報,每戰結束後,無論勝敗領兵將領必須第一時間核定己部得與失,並上報至主將處。


    第二轅為主將裁定,領兵主將收到書麵稟報後,當第一時間下令稽功隊前往核對。


    第三轅為朝廷定功,領兵主將核對無誤後,於功勞簿上如實記載,待班師迴朝後,功勞簿上交至兵部,由兵部與朝廷議定最終功勞。


    若遇大勝或大拜,領兵主將當第一時間將實情書於奏章,八百裏加急傳至京師長安。


    然。


    真正能夠完全依照大周軍功律行事的將領不能說沒有,隻能說太過於稀少。


    稀少到用鳳毛麟角來形容都絲毫不為過。


    而大部分將領為了省事往往是兩轅並行。


    按照前後順序來看,此時那李光利手中的宣紙定是出自鄭玄靖無疑。


    鄭玄靖立身於中軍大帳一側。


    無奈地朝著諸多同僚攤了攤手,隨即便眼觀鼻鼻觀心地默不作聲起來。


    一時間,大半將領心中漸漸生出一些不太好的預感。


    片刻後。


    李光利麵無表情地將宣紙遞給身旁的穀占營。


    隨即沉聲道:“如實唱功。”


    “遵令!”穀占營抱拳應道。


    隨即緩緩邁步行至上首左側。


    重新拿起功勞簿與狼毫筆後。


    再度麵朝身前十餘位將領朗聲道:“裨將鄭玄靖,滅匈奴三部落。”


    “殺敵九百七十二人,俘敵六百二十五人。”


    “繳牛羊千餘頭,繳戰馬千五百餘~!”


    “此戰,裨將鄭玄靖揚我大周軍威,當記一大功,諸君當共勉之!”


    話音落罷。


    整座中軍大帳瞬間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此消息對於鄭玄靖而言或許是好消息。


    但對於其他將領而言,無疑是一天大的壞消息。


    此消息一出,那便意味著真正的戰爭已然於悄無聲息間拉開了帷幕。


    試問,如果天天欺負欺負老弱病殘便可拿到軍功。


    又有幾人真正願意舍命去廝殺。


    常言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此時中軍大帳內的十餘位將領無疑極其的契合這一句常言。


    李光利自上首位置緩緩起身。


    鋒利如刀般的目光緩緩遊走於中軍大帳內的每一位將領臉上。


    可笑的是。


    整座中軍大帳內,滿滿當當的十餘位將領中。


    卻無一人膽敢與其對視。


    死寂,在無形之中逐漸凝固起來。


    正當中軍大帳內的氣氛愈發地壓抑之際。


    李光利忽然邁步走出了上首位置。


    “哈哈哈。”李光利爽朗大笑道:“你們呀你們,就這般看不得鄭將軍立功?還是說你們羨慕的連句道喜的話都不會說了?”


    爽朗笑聲自中軍大帳內盤旋幾息後徑直地朝著大帳外飄散而去。


    原本死寂到壓抑的氣氛瞬間被那爽朗笑聲衝散了些許。


    “鄭將軍,恭喜恭喜。”


    “鄭將軍,等班師迴朝後說什麽也得到你府上吃個一醉方休。”


    “就是就是,咱們這麽多人就你運氣最好,你不請吃酒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唉,請吃一頓酒算得了什麽,我要是鄭將軍,班師迴朝後說什麽也要大擺三日流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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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一時間,道喜聲數不勝數。


    原本死寂到壓抑的中軍大帳一時間再度恢複了生機。


    李光利麵帶笑意地擺手道:“好了好了,不用等到班師迴朝,今日的慶功宴上便可。”


    話音落罷。


    李光利緩緩轉身,折返於上首位置。


    隨即擺手道:“慶功宴要到酉時才開始,諸位也已然奔波了數日之久,且先迴去養足精神。”


    說著,李光利緩緩伸手指了一圈中軍大帳內的將領。


    隨即笑道:“慶功宴時,誰若是以奔波勞累為由推辭不喝,那可就莫要怪本將軍不客氣了。”


    話音落罷,中軍大帳內的歡聲笑語愈發地濃烈起來。


    甚至於濃烈到給人一種極其不真實的感覺。


    片刻後。


    中軍大帳內的眾將領緩緩散去。


    徒留下李光利、穀占營以及鄭玄靖三人。


    穀占營眼角的餘光自沉默不言的李光利身上一閃而過。


    隨即看向下方身子筆直的鄭玄靖開口問道:“鄭將軍自何處與匈奴接敵?”


    鄭玄靖抱拳行禮道:“迴魏國公問,末將是自大營百六十裏處與匈奴接敵。”


    “末將麾下士卒與其追逐交戰約兩個時辰之久。”


    “最終擊殺敵軍九百七十二人,繳獲戰馬千五百餘。”


    穀占營微微點頭,隨即繼續問道:“可有匈奴逃脫?”


    鄭玄靖未有絲毫猶豫,徑直抱拳迴答道:“迴魏國公問,末將可以確保並無匈奴逃脫。”


    穀占營再度問道:“此番接戰可留有活口。”


    鄭玄靖麵色微微一頓,隨即迴答道:“並無活口,魏國公有所不知,此番與末將交戰的匈奴極其剛烈。”


    “凡落馬失戰者,皆於頃刻間拔刀自斬。”


    此言一出,李光利與穀占營不由得眉頭一皺。


    若鄭玄靖未曾說謊的話,其部此番遭遇之敵當是左穀蠡王的狼衛。


    整個匈奴王庭中若說誰的部下最悍不畏死。


    除匈奴單於的部下之外。


    當屬左穀蠡王麾下的狼衛。


    其悍不畏死之程度,即使是地位在其上的左右賢王的部下都甘拜下風。


    思及至此。


    李光利與穀占營心中又起新疑惑。


    雖說左穀蠡王的狼衛在漠北決戰中被趙青給徹底打殘。


    但那左穀蠡王畢竟還活著。


    細細算來,那左穀蠡王現如今恐怕尚未到知天命的年紀。


    以其能力,耗費十餘年時間重新操練出來的新狼衛,無論如何都不至於拉胯到被鄭玄靖以七百餘士卒的代價全殲近千人的地步。


    非是李光利與穀占營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而是因其對那左穀蠡王格外的了解。


    此二人均與那左穀蠡王交過手。


    隻可惜,最終還是敗多勝少。


    李光利定了定神,不在假借穀占營之口。


    親自開口問道:“鄭將軍,戰後可曾派出斥候?”


    鄭玄靖聞言急忙抱拳迴答道:“迴大將軍問,末將戰後曾派出三百斥候,自交戰之地始,深入方圓二十裏進行查探。”


    “所派三百斥候皆平安折返。”


    “其歸營途中末將令那三百斥候於大軍身後五十裏監視查探。”


    “另派出騎卒一曲,於大軍身後清理行軍痕跡。”


    李光利聞言沉吟數息。


    正常行軍,斥候偵查範圍往往在十裏以內。


    若是戰時,斥候偵查範圍往往會擴展至二十裏左右。


    但無論其如何擴展,其偵查範圍都極少會達到五十裏之遠。


    且鄭玄靖歸營時,更是派出了一曲五百士卒於大軍身後清理行軍痕跡。


    如此一來,被匈奴人跟蹤之營寨的幾率將會大大降低。


    思及至此,李光利微微點頭誇讚道:“此事鄭將軍做的極好,日後行軍當保持這份謹慎。”


    鄭玄靖聞言再度抱拳行禮道:“末將定牢記大將軍教誨。”


    李光利微微擺手道:“鄭將軍奔波數日,想來定是周身疲倦,且先歸營歇息歇息,今日的慶功宴鄭將軍可是主角,定要養好精神才是。”


    鄭玄靖抱拳彎腰行禮道:“末將告退。”


    “去吧。”李光利微微擺手道。


    待鄭玄靖的身影徹底消失於中軍大帳後。


    李光利再度微微擺手示意穀占營入座。


    穀占營快速入座,隨即開口問道:“大將軍,今日的慶功宴照常舉行?”


    此時雖不能確定與鄭玄靖交手之敵是否是那左穀蠡王的狼衛。


    但有一點卻是母庸置疑的。


    那便是匈奴已然於暗中調集好了軍伍,且做好了準備。


    對於這一結果,此番出征的所有將領皆有心理準備。


    畢竟,若非如此,沿途部落又豈會無一青壯。


    唯一出乎眾將領預料的便是時間。


    在他們原本的預料中,匈奴至少還需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能集結好應戰軍伍。


    偏偏,匈奴集結之快速完全超乎了他們的想象。


    也正因此,眾將領方才會有難以適應感。


    李光利聞言微微點頭道:“慶功宴照常舉行,士卒們奔波數日之久,且近來收獲頗豐,若無犒勞,士卒心中恐會滋生不滿。”


    話音落罷。


    李光利略一沉吟,隨即再度緩緩開口說道:“今夜辛苦一下你部人馬,待明日,本將軍再為你部人馬重擺慶功宴。”


    穀占營聞言無奈地攤了攤手,隨即開口說道:“事到如今也隻得如此了。”


    李光利無奈地歎息一聲,隨即緩緩起身邁步行至輿圖旁。


    其背負著雙手,目光自輿圖中緩慢遊走。


    片刻後。


    李光利緩緩伸手自一處河穀上用力地點了點。


    隨即沉聲道:“明日大軍開拔,於三日後抵達莫辛河穀。”


    “於莫辛河穀旁安營紮寨,準備迎戰匈奴主力。”


    其心中十分地清楚,用不了多久其部便會與匈奴主力真正地接戰。


    既然如此,何不擇一對己方有利的位置迎敵。


    穀占營聞言緩緩起身行至李光利身後。


    目光自那輿圖上細細打量片刻。


    莫幹河穀距離此時安營紮寨之地足足有八十餘裏遠。


    以騎兵的行軍速度,至多一日許便可抵達。


    但奈何。


    此番雖說大周出兵三萬且皆為騎兵。


    但,三萬之數僅僅隻是戰兵的數目。


    事實上此番出關人馬足足有六萬之數。


    其中,輔兵、民夫等數量便足足占據半數。


    畢竟,每日裏單單是三萬人的吃喝拉撒都不是一個小數目。


    總不能讓三萬戰兵自己運送糧草,自己馱運甲胃、藥品等物吧。


    而六萬人行軍,每日裏至多四十裏。


    為防匈奴突襲,八十餘裏的距離行軍三日之久,恰恰附和用兵之道。


    片刻後。


    穀占營緩緩開口說道:“待今夜慶功宴接近尾聲後,我部調集六百斥候連夜趕往莫幹河穀查探。”


    李光利微微點頭隨即輕笑道:“知我者,占營兄也。”


    穀占營聞言麵帶笑意地抱拳行禮道:“能在大將軍麾下聽命,末將之幸也。”


    二人相互奉承數句後,穀占營抱拳告辭,隨即緩緩退出了中軍大帳。


    待中軍大帳內再無二人身影後。


    李光利再度將目光鎖定在八十餘裏外的莫幹河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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