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破不堪的半具屍體靜靜的躺在地上,等待著那收屍人的到來。


    好似,這才是他最後的歸途。


    那殘破不堪的身體、地上黑紅的血跡。


    無時無刻不再告訴眾人。


    這,才是最真實的旱災!這才是最真實的百姓現狀。


    關中大旱、饑民相食。


    那卷宗上輕描淡寫的八個大字,根本就書寫不出災民最真實的慘狀。


    許奕麵上不顯,但心中卻有著數不清的五味雜陳。


    “唿~!”


    許奕深深吐出一口濁氣,抬頭看向道路兩旁的災民。


    當許奕望向那些災民之際,那些災民同樣在看向許奕。


    自那些眼神中,許奕看出了麻木,看出了腐朽,看出了絕望等諸多情緒。


    卻唯獨沒有看出對生的希望。


    是也。


    第一任、第二任京兆尹剝削了他們,拿他們當做可以販賣的貨物。


    第三任京兆尹一心一意為他們,最終卻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現如今,第四任京兆尹到來了,天知道這第四任京兆尹是好是壞?


    又會如何對他們。


    許奕默默收迴目光平靜道:“走吧,繼續向前!”


    話音落罷。


    許奕大踏步朝著災民走去。


    身後,原本因人相食,而陷入自我深度懷疑的趙守見狀快速的迴過神來。


    快步追上了許奕。


    相比趙守的失神,許奕的五味雜陳。


    那兩百士卒的反應則太過於平靜了。


    平靜到出現這樣一具屍體好像是必然的。


    平靜到即使前方再出現上百具!上千具類似的屍體,他們也不會有一絲絲動容。


    無他,值守宣平門的這段日子裏,類似的場景他們見的實在是太多了。


    眾人緩緩向前,不一會便來到一條米字路口。


    這條路四通八達,連接著長安城與其下方的諸多郡縣。


    也正是因此,這條路上的災民數量,要遠超其他地方。


    而此刻,道路兩旁跪滿了稚童。


    這些稚童無一例外全是男孩,且全部插上了草標。


    趙守伸手指向那些插著草標的男孩,手指哆哆嗦嗦道:“六爺。”


    “這......這些......這些人再賣自己的孩子?”


    好巧不巧,等待任命的那幾天時間裏,趙守剛剛看過插標賣首這個典籍。


    許奕點了點頭,卻並未言語。


    著實是看著那些被自己父母當做貨物出售的男孩,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能說男孩父母冷酷無情嗎?


    不能。


    若是有一丁點的辦法,誰又願意賣自己的孩子呢。


    趙守沒有問為什麽隻有男孩沒有女孩。


    原因趙守昨日便聽那店小二說過了。


    一時間,趙守再度失魂落魄起來。


    片刻後。


    趙守抬起腦袋看向許奕聲音沙啞道:“六爺,咱們幫幫他們吧,他們......他們實在是太可憐了。”


    許奕轉身看向雙眼通紅的趙守,心中歎息一聲。


    有些人,明明自己過的十分不易,卻偏偏總會可憐他人。


    趙守如此,許奕自己又何嚐不是。


    許奕轉過身,背對著趙守緩緩開口說道:“幫自然是要幫,但絕不是現在。”


    趙守不解的看向許奕的背影詢問道:“為何不是現在?”


    背對著趙守的許奕動作輕微的擦了擦眼角反問道:“以你我二人之力,能幫多少?”


    不待趙守迴答,許奕便自言自語道:“以你我二人之力,哪怕傾家蕩產,也幫不了多少人的。”


    “那周啟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想要徹底幫助他們,唯有聯合一切可聯合的勢力,調動一切可調動的資源方可。”


    還有一句話許奕沒有說,那句話便是‘若想賑災,必先除疾。’


    在許奕眼中,大周王朝相當於一個龐然大物。


    而災民的出現,便代表著這個龐然大物害了病。


    賑災,便是大周王朝的首腦(金鑾殿)為了治病下的藥方。


    但是,僅僅是賑災,根本就解決不了問題,最終隻能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歸根結底,還是在於大周王朝這個龐然大物身上生出了寄生蟲。


    當一個寄生蟲自藥方身上獲取到足夠讓自己強大的力量後。


    其餘寄生蟲自然會蜂擁而至。


    最終導致的結果便是,那些藥方根本就沒有落到病痛處。


    反而是成了那些寄生蟲不斷壯大的養分。


    故,想要藥到病除,需先除掉寄生蟲。


    趙守聞言難得的沉默了下來。


    許奕所說的話,他隻能聽個一知半解。


    但這並不妨礙的趙守清楚自家六爺的心思。


    道路前方,不知為何忽然聚攏了大量的災民。


    那些災民圍成了一個大圈,大圈內儼然還有孩童的哭泣聲,大人的苦苦哀求聲。


    許奕見狀看向身旁的百戶穀登雲平靜道:“穀百戶,你且帶士卒在此歇息片刻。”


    穀登雲看了一眼前方圍聚的災民。


    許奕想要幹什麽,穀登雲已然能夠猜出一二。


    隨即大驚失色的看向許奕。快速抱拳道:“大人使不得啊。”


    許奕麵色平靜道:“哪兒有什麽使得使不得的,一群手無寸鐵的災民罷了。”


    見穀登雲還想說些什麽。


    許奕急忙補充道:“這是命令!”


    話音落罷。


    許奕不再理會滿臉為難的穀登雲,帶著趙守快速朝著圍聚的人群走去。


    沒辦法,若是帶著穀登雲,眾人一到,那些百姓勢必作鳥獸散。


    到了那時,許奕什麽都打聽不出來。


    至於安全,誠如許奕所言,一群手無寸鐵、饑腸轆轆的災民罷了。


    又如何能夠傷害的到身懷武藝與利刃的主仆二人。


    隨著主仆二人的不斷靠近。


    圍聚的人群中,那孩童沙啞的哭喊聲。


    以及大人卑微的求饒聲愈發的清晰起來。


    “諸位,我就這一個兒子!求求你們了行行好吧!”


    聲音顯然是孩童的父親發出來的。


    主仆二人聞言,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不一會的功夫便擠進了人群。


    到了這時,主仆二人方才看清圈內的情況。


    隻見一個不大的圓圈內,已然是布滿了狼藉。


    一些看不清原本形狀的粗瓷瓦罐四分五裂的分布在圓圈內。


    一個中年婦女,額頭滲血的躺在空地上痛苦哀嚎。


    在中年女子身旁,一六七歲的小孩子滿臉驚恐的哭泣著。


    眼神中更是充滿了絕望。


    而在小男孩的身旁,還有一中年男子。


    此時那中年男子跪在地上,猶如小雞啄米一般瘋狂的磕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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