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色黑的極其的早。


    當主仆二人迴到宗正寺幽寧院時,天色已然黑暗。


    草草的用過一些吃食之後。


    許奕將趙守打發迴去休息。


    而他則獨自一人點燃油燈走進了書房。


    提起一支墨錠,緩緩的研磨出墨汁。


    隨即端坐於書房太師椅上,鋪開一張潔白的宣紙。


    微微閉目沉思起來。


    今日一行,固然沒有親眼看到城外百姓的現狀。


    但今日所收獲的信息量依舊要遠遠超過那些卷宗所記載的信息。


    固然有著過目不忘的本領,但許奕依舊喜歡親手將所有線索書寫出來一一對照。


    許是兩者帶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吧。


    片刻後。


    許奕拿起一支狼毫筆,沾了點墨汁,剛想在宣紙上提筆梳理線索之際。


    書房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那敲門聲富有一種不足為外人道的特殊旋律。


    許奕將狼毫筆放下,起身走向門口,輕輕拉開書房門。


    果不其然。


    門外之人赫然正是問心首領。


    “小主人,王家和周家的情況全部查清了。”


    問心首領從懷中掏出厚厚一遝宣紙低聲稟報道。


    “好,我知道了。”


    許奕愣了愣,隨即伸手接過宣紙。


    內心深處再一次刷新了對問心組織的認知。


    這才過去了多久,便能拿出這麽厚一遝資料。


    當真是一個神奇的組織。


    “屬下告退。”


    見許奕點頭,問心首領快速的消失在夜幕中。


    今夜,他可不僅僅隻有送東西這一件任務。


    許奕深深望了一眼問心首領消失的方向,隨即麵色如常的再度返迴了書房。


    好似今夜整個長安城皆是一片風平浪靜一般。


    書房內。


    就著油燈的光芒,許奕緩緩翻看起那厚厚一遝寫滿了字跡的紙張。


    那呂錦東今日在王家大院所言並不虛假。


    王家在百餘年前當真是一個豪門望族。


    當時的王家家主身為先帝的托孤重臣。


    深得當時年幼的天順帝敬重。


    在天順帝前中期,王家家主做了長達二十年的首席閣老。


    也就是世人常說的首輔之位。


    一開始倒也是君臣相宜、互相信任。


    可惜,天順帝在一次禦駕親征中身受重傷。


    經禦醫全力救治後,命是保住了,但身體也垮了。


    自此之後,天順帝迷戀上了方外之術,也就是煉丹。


    原本亦師亦友的君臣二人也因煉丹一事鬧得不可開交。


    王首輔執政三十餘年,單單是坐上首輔寶座都已有二十年的光陰。


    可想而知,這期間王首輔得罪過多少小人。


    在小人的進言下,本就因煉丹一事忍無可忍的天順帝。


    二人中間進行了何等的博弈,無人知曉。


    就連史書上也隻有寥寥幾句話,記載了王首輔的仕途徹底落幕。


    且,自王首輔之後,王家子弟三代不得入朝為官。


    看到這兒,許奕緩緩放下紙張,嘴角露出一絲韻味難明的笑容。


    “王首輔忠心是忠心,但卻忽略了人性。”


    “世間哪兒有真正能夠坦然麵對死亡之人。”


    “更何況還是一位坐擁天下的帝王。”


    許奕搖了搖頭,揉了揉眼睛繼續看了下去。


    王家自王首輔之後,便再無一人為官。


    王老爺子生不逢時,恰恰是那最倒黴的第三代。


    及冠之後得知無法考取功名,王老爺子一度崩潰的離家出走。


    一人一劍遊曆數年。


    歸來後的王老爺子再也不提考取功名一事。


    專心接過祖傳的小書院,娶妻生子,安心做了一個教書翁。


    幾十年下來,那小書院倒是出了不少棟梁之才。


    其中官位最高的便是那周啟平,正三品京兆尹。


    而王家長子王文清以及王家次子王文廉這二人也皆擁有舉人的身份。


    也不知是運勢使然,還是有人從中作梗。


    王文清硬生生卡在了會試路上近十年,而王文廉亦是卡了五六年。


    兄弟二人至今仍是舉人身份。


    依照大周王朝律法,舉人亦是有資格入品補缺的,隻不過最多也隻能夠做到縣令一級。


    但,很可惜,大周王朝建國兩百餘年,什麽都缺,就是不缺舉人。


    僧多肉少,外加上屢試不中,漸漸的便有一些閑話流傳出來。


    時間久了,倒也有不少人信以為真,至少那呂錦東對此是深信不疑的。


    許奕緩緩放下紙張,揉了揉雙眼心中暗道:“有周啟平在朝中為官,兄弟二人想要補個大縣肥缺,顯然是不難的。”


    “不過自今日王家巨變不難看出,這一家子都是有骨氣的人啊。”


    “有骨氣好啊,有骨氣那東西若是存在,便一定落不到旁人之手。”


    許奕搖了搖頭,再度拿起紙張細細查看了起來。


    周啟平資料的前半段倒是隻有寥寥幾筆。


    生於普通人家,自幼父母雙亡,靠著吃百家飯長大。


    幸而幼年時期遇到了王老爺子,王老爺子見周啟平天資聰慧,遂生愛才之心。


    自此周啟平便成了王老爺子最疼愛的弟子。


    此後的信息便是一些簡單的履曆,許奕打眼一掃快速略過。


    著重查看有關於賑災的事宜。


    正德二十九年八月,周啟平臨危受命,成為了第三任京兆尹。


    任職期間,兢兢業業,關中百姓餓死人數大幅度下降。


    但,好景不長,正德二十九年九月下旬。


    關中出現賑災錢糧被侵吞一事。


    周啟平一麵派人暗中搜集罪證一麵變賣家產,號召豪門望族、地主老財捐款捐糧。


    可惜,那些豪門望族、地主老財哭窮的哭窮,賣慘的賣慘,陰奉陽違的陰奉陽違。


    指望那一丁點錢糧,又能救活多少人。


    時年十月初,周啟平收集到一定罪證。


    於正德二十九年十月中旬揭發罪證。


    正德二十九年十月下旬,四十六位貪官汙吏被斬首抄家。


    得來的錢糧著實緩解了賑災糧不足的危機。


    可惜,好景不長,時年十一月,糧食以詭異的速度快速消耗。


    十一月下旬,周啟平被人匿名彈劾。


    就在周啟平入獄的次日,借宿的客棧中被人搜出三箱金子。


    最終周啟平於正德二十九年十二月初,被抄家斬首。


    望著這些比卷宗中還要詳細的消息。


    許奕難得的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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