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利千算萬算,卻始終沒有料到。


    許奕竟會如此果斷的將了他一軍。


    若是真的接下這賑災一事,縱使他是國舅又能如何?


    又豈能逃得過這個天大的漩渦?


    恐怕到了那時,縱使他身為國舅爺,也避免不了脫下一層皮。


    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


    怕就怕會因此影響他那身為皇太子的外甥。


    “陛下。”


    李光利麵如死灰般轉過身去,恭敬朝著正德帝緩緩行跪拜禮。


    “陛下,臣自認能力淺薄,無法擔此重任。”


    “但,臣先前所言句句發自肺腑啊陛下。”


    “還望陛下明察。”


    能從李光利嘴裏聽到能力淺薄著實是不容易。


    李光利認慫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須知,在這個時代,有時候聲望亦是一種武器。


    可此刻的李光利顯然已經顧不上維護聲望了。


    相比墜入深淵,那點聲望又算得了什麽。


    “噗嗤。”


    人群中傳出一聲嗤笑。


    “噗嗤。”


    “噗嗤。”


    “哈哈哈哈哈。”


    宗親隊列中,許鎮率先帶頭發出一聲嗤笑。


    其餘眾宗親亦是不甘其後。


    最誇張的當屬十三王爺。


    此時已經笑的捂著肚子緩緩蹲在地上了。


    對於他們這些宗親而言,許奕再不受待見。


    那也是皇家血脈,皇家血脈什麽時候輪到你一個外戚在那兒指手畫腳了。


    當宗親隊列齊刷刷的哄堂大笑之際。


    文官隊列中,亦有一些人,身軀微微顫抖。


    “朝堂之上,焉能如此嬉戲?”


    龍椅之上,正德帝緩緩開口製止了這場鬧劇。


    “方才李愛卿所言,並非毫無道理。”


    “關中大旱,八十餘萬百姓流離失所,若是全部指望朝廷救濟。”


    “國庫著實有些堪憂。”


    正德帝的話語緩緩響徹在金鑾殿內。


    瞬間,金鑾殿內再度變成了落針可聞的死寂。


    李光利固然認慫的很快,但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明哲保身呢?


    若是賑災真的那麽容易,滿朝文武又豈會避之不及?


    一切歸根結底還是災民太多,牽扯太大。


    朝廷能夠白養他們一兩個月,難道還能白養他們一年半載?


    八十餘萬人一日下來僅僅隻是維持最基本的生存,所需要耗費的錢糧都是一個天文數字。


    更何況,其內還有無數大大小小的世家,借助這場大災趴在大周王朝的身上瘋狂的汲取著養分。


    賑災不力,輕則丟官、重則滿門抄斬。


    賑災得利,輕則也是丟官,重則依舊是全家覆滅。


    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誰人願意惹火上身?


    “敢問陛下,若是關中各地官府全力開倉放糧用以賑災,能夠維持百姓生存多久?”


    數日卷宗向來不是白看的,現如今的許奕隻想與卷宗互相印證。


    正德帝的視線緩緩偏移看向戶部尚書田易初。


    “若是關中各郡縣官府全力開倉賑災,可維持八十餘萬百姓生存月餘。”


    田易初快速出列迴答道,身為戶部尚書,自然對這些數據了如指掌。


    “敢問田尚書,現如今關中各地還有多少各地郡縣征調而來的糧食。”


    “這些征調而來的糧食,又能維持多久?”


    許奕眉頭微微一皺,各地官府的儲備糧顯然與卷宗之數有著巨大的錯差。


    “受限於旱災影響,關中運河水位下降,各地郡縣運送糧食不易。”


    “目前各地郡縣征調而來的糧食僅僅隻能維持半個月。”


    “而下一批糧食的運達,至少需要兩個多月的時間。”


    “一來二去之間,期間至少有大半個月的空檔。”


    “這亦是此番賑災最大的困難。”


    戶部尚書田易初的數據,對於許奕而言顯然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大半個月的空檔期。


    這究竟是二十天,還是二十九天?


    亦或者中途若是出現什麽意外狀況,這個時間再度無限拉長又該怎麽辦?


    “唿~!”


    許奕心中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現實情況遠遠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嚴峻。


    但,無論如何,這賑災都將是他唯一走出宗正寺幽寧院的機會。


    再難,無非就是一死罷了。


    比起在宗正寺幽寧院孤寂到死。


    他更願意轟轟烈烈死得其所。


    如此,才不枉來此世一趟。


    “陛下,臣已了解情況。”


    “臣懇請陛下應允臣三件事情。”


    許奕麵朝龍椅恭敬行禮。


    “講。”


    現在就開始談條件了嗎?


    正德帝的眼神中微微浮現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神色。


    “是!”


    “其一,臣懇請陛下將賑災一事全權交付與臣。”


    “無論臣做出何等事情,陛下都請莫怪,一切以最終結果論成敗。”


    許奕麵不改色緩緩說道。


    此舉,歸根結底便是向正德帝索要賑災的絕對主導權!


    他可不希望自己全力賑災之際,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事拖了後腿。


    話音落罷,滿殿一片死寂。


    滿朝文武無不紛紛側目。


    許奕究竟想要做什麽?單單隻是索要賑災的絕對主導權?


    能混到金鑾殿的人,哪一個不是人精?


    從許奕的話語中,他們聞到了絲絲血腥的味道。


    就在一片死寂中。


    剛挨過二十延杖的禦史中丞常水榮。


    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緩緩走出隊列。


    “陛下使不得啊,如此一來六皇子於賑災一事之中,便過於舉足輕重。”


    “若是六皇子一個決策不慎,關中數十萬災民危矣。”


    常水榮艱難行禮,口中大義凜然,實則內心深處卻是無法言喻的忐忑。


    他在賭,賭正德帝不會將絕對的主導權交給許奕。


    若是賭對了,自己此番出言,勢必會得到正德帝的寵信。


    若是賭錯了,無非是罰俸祿外加延杖罷了。


    這個賭注,值得他去冒險。


    正德帝閉目思索片刻。


    當正德帝再度睜開雙眼之際。


    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在許奕身上。


    但,許奕依舊麵不改色。


    國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和、折中。


    當他說這房舍太暗,想要在房頂開一扇天窗用以照明。


    滿朝文武包括皇帝,絕對不會允許。


    但,如果他主張拆掉屋頂,用以照明。


    那麽,滿朝文武包括高高在上的正德帝便會出來調和。


    甚至是主動願意為他打開一扇天窗。


    無論用拆屋效應來形容也好,還是用漫天要價,坐地還錢來形容也罷。


    歸根結底,本質上是一樣的。


    龍椅之上,正德帝靜靜的看著許奕。


    身為帝王,最不願看到的便是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範圍。


    許奕索要絕對的主導權他可以給。


    但不讓他過問過程,隻以成敗論英雄。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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