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無異於鬧劇的彈劾最終以禦史台禦史中丞常水榮罰俸一年,延杖二十而落幕。


    龍椅之上。


    正德帝再度三問。


    這一次,並無意外發生。


    “啪!”


    一旁的大太監詹竹再度甩響手中的長鞭。


    文武百官不由得麵容嚴肅起來。


    所有人都知道。


    今日朝會的重頭戲已然拉開了帷幕。


    正德帝緩緩起身,邁步在高台之上。


    “自關中大旱爆發以來,八百裏秦川顆粒無收。”


    “關中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每每思及,朕心中甚痛。”


    “憐我百姓,何至於此!”


    正德帝頓住腳步,麵向文武百官。


    “然,旱災爆發之後,朕數次命地方郡府開倉放糧!”


    “甚至不惜自中原諸郡調集糧食用以賑災。”


    “但,最終結果卻不盡人意。”


    “諸位愛卿可知問題出在何處?”


    正德帝大聲詢問,其聲如同洪鍾大呂,重重的敲響在每一個官員的心中。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大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滿朝文武眼觀鼻、鼻觀心之際。


    正德帝再度大聲開口道:“是因為百姓的父母官出了問題。”


    “是因為百姓的父母官中出現了老鼠屎!害群之馬!”


    “自賑災以來共有四十六位官員因貪汙被朕斬去了首級!”


    “其內,更是包括長安城的三位京兆尹!”


    “諸位,難道我大周王朝的官員,百姓賴以生存的父母官們真的爛到了此等地步嗎?”


    正德帝痛心疾首道,聲音中不自覺的便帶上了悲腔。


    寂靜。


    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任何一個官員膽敢在這個時候觸正德帝的眉頭。


    皇太子許雍甚至更是低下了頭顱,眼觀鼻、鼻觀心起來。


    “還是說,那些人的貪念已經強大到連滿門抄斬都不怕了?”


    “嗬。”


    “啞巴了?”


    正德帝冷笑一聲,視線掃過台下的每一個官員。


    見眾人皆是眼觀鼻、鼻觀心的狀態,心中不由得一陣火起。


    就在正德帝忍不住要大發雷霆之際。


    眼角猛然看到一人,那人正襟站立、不卑不亢,當所有人都低下頭顱之際。


    他依舊站立如常。


    那人赫然便是六皇子許奕。


    不知為何,原本正要大發雷霆的正德帝轉身邁步走向龍椅。


    “諸位,關中大旱可還有解?”


    正德帝的聲音再度響起。


    這次,無人再敢裝聾作啞。


    一個個主意自那些官員口中脫口而出。


    有人言,賑災先懲貪。


    有人言,當再度調集糧食緩解關中局勢。


    百人百語,出的卻都是老生常談的話題。


    這不由得讓正德帝眉頭緊皺起來。


    “肅靜!”


    正德帝不耐煩的怒吼一聲。


    “啪!”


    其身旁的大太監詹竹適時的揮響手中的長鞭。


    頃刻間,整個朝堂再度死寂起來。


    “百人百語,卻都在老生常談,當真是可笑至極。”


    “既然大家這麽知謀善策,不若大家再度推選出一位京兆尹,總領賑災事宜如何?”


    正德帝冷笑一聲,緩緩開口說道。


    死寂。


    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不到一年的時間裏麵,已經撤銷了三任京兆尹。


    現如今何人還敢上任。


    隻見眾人一個個再度眼觀鼻、鼻觀心起來。


    能夠走到朝堂議事這一步的官員,哪個不是老狐狸?


    豈會不明白渾水摸魚以及法不責眾的道理。


    縱使有些官員有心為民,此刻也不敢站出成為眾矢之的。


    “上官鹿。”


    正德帝冷笑一聲,緩緩點出一朝首輔上官鹿的名字。


    “臣認為,戶部左侍郎張珣可擔此重任。”


    “一來,賑災糧款調撥本就屬戶部職責,張侍郎身為戶部侍郎,對此自然極為熟悉。”


    “二來,張侍郎自上任以來,一直兢兢業業,未曾犯過一丁點的錯誤,此等心細之人,能力定然不俗。”


    上官鹿出列朗聲道。


    怎料,上官鹿話音剛剛落罷。


    身後便傳來一聲巨響。


    文武百官們不由得向後望去,隻見一身著緋紅色朝服的中年男子麵色蒼白的重重摔倒在地。


    而此人,赫然便是上官鹿先前提起的戶部左侍郎張珣。


    “陛下......臣......臣亦想接下此任,奈.....奈何臣有心無力啊。”


    “實不相瞞......臣.....臣於冬至前夕舊疾複發,正欲在祭天大典後向陛下請辭。”


    “怎.....怎料適才頭眼昏花,唉!”


    戶部左侍郎張珣麵色慘敗的無力歎息道。


    他寧願辭官不做,亦不願趟這趟渾水。


    辭官固然遠離權利,但仍能在老家做個富家翁。


    若是趟了這趟了這趟渾水,莫說升官發財了,一家老小恐怕皆要一命嗚唿了。


    說著說著,張珣猛然麵色一變,一口鮮血直接噴灑而出。


    “傳太醫!”


    正德帝麵無表情的看向臉色慘白的張珣,眼神中浮現一抹厭惡。


    “謝......謝陛下隆恩......”


    “臣.....臣這是舊疾,藥石無醫,還是不麻煩陛下了。”


    張珣的臉色更加慘白起來,其本身身患舊疾不假,但絕不像他適才所言的那般嚴重。


    若是露了餡,則一切晚矣。


    “陛下,張侍郎身患舊疾一事,臣亦是知曉。”


    “還望陛下開恩,允張侍郎告老還鄉。”


    謹身殿大學士姚延津起身擔保道。


    正德帝深深看了姚延津一眼,隨即大手一揮道:“允。”


    “不知姚愛卿可有人選推薦?”


    正德帝聲音如常,聽不出絲毫喜怒。


    “臣以為,賑災當先止貪。”


    “臣以為刑部右侍郎婁聞義可擔當此大任。”


    “一來,刑部本就負責全國案件,有著提審之權,懲貪本就在刑部職責範圍之內。”


    “二來,四十六位貪汙官員中,大半是經婁侍郎之手抓捕,對於懲貪婁侍郎要更加老練一些。”


    謹身殿大學士姚延津逐條逐理的緩緩分析道。


    許奕眼神飄忽一下,自姚延津的背影之上,挪移到一旁的上官鹿身上。


    隨即收迴目光,眼觀鼻、鼻觀心起來。


    二人一番舉薦,在許奕看來無非是一場狗咬狗罷了。


    那張珣顯然是姚延津一係官員。


    而刑部右侍郎婁聞義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那上官首輔一係。


    ‘當真是一出好戲。’


    ‘這大周王朝的朝會,遠比我想象中還要精彩。’


    首輔與次輔的互相攻訐顯然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隻不過可憐了那戶部左侍郎與刑部右侍郎了。


    兩個倒黴鬼無疑成了這場攻堅戰中的犧牲品。


    許奕心中冷笑一聲,默默做起了吃瓜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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