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記

    入春以後,孫渡的身體才慢慢有好轉。

    他的臉色沒有像冬天時那樣蒼白了,嘴唇上也有了些血色,身上的衣服也少了幾件,不再把自己裹得像個熊一樣。

    隻是孫渡的腳冷,寒氣從腳湧上來,直衝他的腦門,讓他覺得自己整顆腦袋都被擱在了冰櫃裏麵。

    這寒氣冷得他頭疼,半夜睡不著覺,難受得在謝儻懷裏拱來拱去。

    謝儻隻能一手托著孫渡的頭,一手扶著熱毛巾置在孫渡的頸子、後腦勺那一塊地方,讓他好受一點。

    但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謝儻吩咐管家,把孫渡所有的鞋子,家居鞋,拖鞋,外出的鞋都換成了雪地靴,裏麵幾層細細密密的羊絨包著。

    孫渡和謝儻一樣,有每天都洗澡的習慣,一天不洗他就難受。

    謝儻於是就等著孫渡洗完澡換好衣服過後,拉著他泡腳。

    這是管家建議的辦法,謝儻在網上查了一下,網上說是中醫療法,吹捧得神乎有效,似乎是可行的。

    於是泡腳成為了孫渡和謝儻的一項日常活動。

    孫渡裹著厚厚的睡袍,兩隻白嫩嫩的腳上因為他瘦了許多,已經不見原本的肉了,皮膚倒是依舊白皙細膩,握在手上卻是少了幾分軟乎乎的手感。

    孫渡手上揣著暖手寶。

    “哎呀,燙,”他每一次腳底一碰到熱水就驚叫,不由自主地把自己被謝儻握著的腳翹起來。

    謝儻聞言把手伸盆子裏。

    孫渡又驚叫,“手!拿出來——水燙——”

    他還沒來得及彎下腰阻止,謝儻就已經把手探到盆底了。

    “你腳冷。”謝儻伸迴手,抬頭看著孫渡,得出結論。

    孫渡癟癟嘴,覺得謝儻好像說得有道理。

    然後謝儻像遊泳前適應水池裏的水溫一樣,先把熱水拍在孫渡的腳上,讓孫渡的腳熱乎一點了,再慢慢的握著他的腳下熱水裏。

    孫渡也配合謝儻的工作。

    他的腳微微蜷著,一點點探向盆底。

    謝儻看孫渡的腳都老老實實待在盆底了,一腳白皮都被燙得泛粉了,就坐在孫渡身邊去。

    孫渡泡腳的時候,就喜歡靠在謝儻肩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事情。

    有時候聊的話題挺無聊的,孫渡會問謝儻中午在公司吃了些什麽。謝儻如實迴答牛排,沙拉和雞胸肉,湯過後,孫渡就說怎麽老吃牛排啊,也要吃點粗糧,要不然你碳水攝入不夠。謝儻就說好。

    有時候他們兩個聊得挺高深的,比如孫渡在謝儻的書房裏麵看到的哪幾本書,讀到的某些句子,還有看見的那幾句謝儻曾經在書旁邊寫下的批注。

    讀書對孫渡和謝儻而言,都曾經是一件很隱秘的事情。

    謝儻一幾屋子的書,而隻有書知道謝儻對他們的看法。

    孫渡看過很多本書,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想法。

    現在孫渡讀謝儻讀過的書,兩人也時常一起讀曾經都沒看過的書,他們各自從自己那條孤獨的路上拐彎,慢慢與對方相會,一起走去嶄新的一條路。

    孫渡今天忽然想起自己在謝儻的書房看見的一個本子。

    這本子很厚實,設計看起來有些老套,皮質的外殼上還有真皮的紐扣帶幫助合攏筆記本。

    孫渡翻了幾頁,裏麵全部是人手寫的內容。

    他看了看字,應該是謝儻的。

    這本子裏麵,也許前麵是很久以前寫的了,紙張都有些泛黃,而最後麵還有字的幾頁,看起來還挺新的,也許是最近才寫好。

    孫渡研究了這個本子半天,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

    裏麵的語言轉化太快了,就他靠著認識知道的幾個單詞,看出來的語言就有法語,英語,還時不時夾雜著幾個中國字。

    於是孫渡就問這本子是什麽。

    他枕在謝儻懷裏,還拿手比劃了一下大小。

    謝儻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他沒說話。

    孫渡看謝儻半天沉默,就扭頭去看謝儻,問道,是不是有些隱私的東西?

    他趕緊拍拍謝儻,說,是隱私的他就不問了。孫渡笑笑說,下次他在書房裏麵作妖會注意些的。

    謝儻搖了搖頭,說,沒什麽隱私。

    孫渡就更奇怪了,問道,那——那個本子是什麽?

    謝儻默然一會,才迴答孫渡,一個日記本。

    謝儻說,以前在他的心理醫生想要熟悉他的心理狀態的時候,要求他的每天都寫一點東西。

    孫渡就笑出來了,他調侃道,結果你用這麽多種語言來寫,不是給別人醫生設置門檻了嗎?

    謝儻沒告訴孫渡,其實就是因為他這樣寫日記的方式,被醫生認為極其難以打開心房。

    事實也確實如此,謝儻有極高的智商與戒備性,這讓醫生根本不可能與他建立一個溝通橋梁,也建不起有效的心理機製。

    好啦,孫渡輕輕拍拍謝儻的手說,既然是你的日記,我就不多問啦。

    他抬頭看著謝儻,彎彎的狐狸眼裏全是笑意。

    謝儻看著孫渡卻說,你可以看的。

    孫渡詫異地看向謝儻,而後又笑了笑,我哪裏看得懂?他說,這麽多語言太複雜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謝儻攬著孫渡腰,孫渡揣著暖手寶的手正舒舒服服的放在謝儻的大腿上。

    我可以讀給你聽。謝儻說。

    孫渡挑挑眉,問道,中文?

    謝儻點點頭。

    孫渡就笑開了說,那好啊,那我們的睡前故事可以換成這個了。

    於是從那時起,孫渡每天睡覺前都會聽見謝儻拿著那個厚厚的,有些笨重的日記本,讀上麵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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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雷打不動的都是以,“多少年,多少月,多少日,星期幾,天氣如何”開頭。

    有時候孫渡聽著謝儻的日記會笑,諸如什麽今天娜塔麗下廚,牛排焦了;被子太厚了,很熱;鋼筆沒有墨水了,發呆了很久……

    有時候他聽著也會有點難過,譬如謝儻在日記裏麵時不時提及的,今天陰雨,想起了母親;母親不太喜歡我;母親離開很久了,我並不想念她……

    每次謝儻念著,孫渡縮在他懷裏,孫渡的眼前就仿佛出現了年幼的小小的謝儻。

    小謝儻穿著一絲不苟的小西裝,坐在書房高高的座椅上,小小的手拿著又粗又重的鋼筆,臉上全是不符合年齡的嚴肅與冷漠,一點一點寫著自己的日記。

    孫渡對謝儻說,“你以前一定很可愛。”

    他說這話的時候,正綣在謝儻的懷裏。

    謝儻把他的被子扯上來,聞言搖搖頭。

    “並沒有人,如此點評過我,”他說道。

    孫渡當然知道這一點,“因為他們傻。”他笑著親了親謝儻,“誰都不知道謝寶寶這麽可愛——除了我——”

    謝儻有些無奈地看著孫渡。

    自從他給孫渡讀自己的日記開始,孫渡就開始喊他謝寶寶。

    說真的,他一個三十六歲,快三十七歲的人了,被孫渡喊寶寶真的很奇怪。

    孫渡第一次這樣喊他,是在床上他們倆事後抱著聊天的時候。

    他一喊出來,謝儻就愣住了。

    結果孫渡看他呆楞的表情有趣,從此以後,硬是追著謝儻喊謝寶寶,謝寶寶。

    孫渡硬是把謝儻從一開始震驚到茫然,喊成了無奈地隨著他。

    孫渡說,如果他給謝儻生個孩子,那孩子就叫謝小寶。

    謝儻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孫渡笑嘻嘻地捧著謝儻的臉親了一口,說因為你是大寶貝。

    謝儻又整個人處於一種難以表述的情感狀態中。

    他的臉抑製不了地發紅起來,腦子裏麵一片空白,心跳也開始加速,可是與此同時他又覺得有一種特別羞恥的感覺。

    這種奇怪的反應讓他不得不轉過頭去咳嗽一聲。

    雖然謝儻也不清楚自己這種咳嗽一聲的反應是什麽意思。

    謝儻不太清楚這是什麽情緒。

    但是這應該不是難過或者是恐懼。

    因為每一次他陷入這種情感,麵上一片呆楞時,孫渡都嘻嘻笑著捏他的臉,來親他一口。

    後來讀到最近寫的日記了。

    孫渡慢慢發現了自己的名字。

    “這個他——是我?”孫渡問道。

    謝儻合上日記,點了點頭。

    他念的是孫渡住院的時候,他寫的一則日記。

    其實這一則日記,他寫寫改改了很多,最後隻留了一句話——

    “我很想念他。”

    孫渡笑了起來,他開心極了。

    他臉上的笑,既有與以往一樣的豔麗,又有一些難言的羞澀,他看著謝儻的眼裏亮晶晶的,像星星掛了進去一樣。

    謝儻看著他開心,自己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像是也能感覺出來一點點甜。

    兩人緊靠著相擁而眠。

    被窩裏麵熱烘烘的,謝儻的懷裏也熱烘烘的。

    從今往後,他們的人生就像是彼此之間擁有的兩本不同的日記本,一本也許厚重一些老派一些,一本也許輕薄一些時尚一些,但是他們都在對方的本子上充當主角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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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開始孫渡的個人番外啦,今天碼個甜滴給大家緩緩,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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