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孫渡其實並沒有把上次見麵告別時李玫告誡他“小心李家”放在心上。

    一來是他對李玫並不熟悉,自己沒有輕信別人的習慣,二來是他還沒有覺得自己的魅力會有這麽大,短短半個下午的交談就能讓李家本家人倒戈。

    況且當時歲月靜好,他想得也很簡單,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麽大不了的。而吳莫情被誤殺後,他就意識到了可能是李家和杜家的那邊出手的,因為李玫的那句提醒來得太巧了。就像她好像一開始就知道什麽一樣。

    她說小心李家,未嚐沒有自己的私心。孫渡覺得李玫想借他的手對付李家。

    否則她也不會說出這麽具有導向性的話。如果孫渡腦子簡單一點,吳莫情身死當晚他可能就要像瘋狗一樣咬著李家不放了。

    這次她會帶來多少驚喜?孫渡興致勃勃。

    約的是20點,而孫渡早在19點就打理好準備去德育酒店了。

    謝儻拿了一塊手表給他,很普通的經典款機械表,完全看不出什麽異常。和孫渡平時帶的表樣式也差不多,都是有些窄的黑皮表帶,中間一個不大不小的白底金針表盤,孫渡把它戴在自己手腕上,壓著灰色的長袖毛衣看起來還挺有格調。

    謝儻瞥了一眼像看稀奇一樣舉著手一直打量這塊表的孫渡,“這是定位器,你按下表盤即是警報。”他想了想補充道,“保鏢會在5分鍾之內趕到。”

    孫渡收迴觀察這塊小巧輕薄的手表的視線,笑著對謝儻說,“安心啦,我怎麽樣都是個健身了這麽久的男人,一般男的都打不過我,更何況是李玫呢?”

    謝儻聞言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孫渡勁瘦的腰身和曲線優美的腿臀,孫渡確實腰部力量很好,尤其在床上的時候。

    思及此,謝儻也不反駁他了,像默然似地嗯了一聲。

    “這還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禮物誒,”孫渡對著謝儻晃晃自己手腕上的表,調笑問,“謝老板,人家跟你這麽久了,就拿塊表打發我了?”

    白色的表盤質地特殊,在燈光下一閃一閃的,和孫渡狐狸眼裏的流轉的光彩相照應,一時叫人覺得奪目。

    謝儻沒什麽表情,淡淡地反問,“你手裏不是有我的副卡?”

    孫渡挑眉,“原來你給我的是你的副卡——”他故意拉長聲音,“那我是不是也要給你送個迴禮?”

    謝儻正打算說不用的時候,孫渡已經從兜裏麵拋了一個東西過來。謝儻伸手接過,攤開手一看——是他和孫渡在諾丁山時,孫渡買來說送給吳莫情的小魚掛件。

    謝儻看著孫渡,孫渡神情平靜地說,“本來想送給我媽的,結果一直忘記了。前幾天在書桌櫃子裏麵才發現這個。”他衝謝儻笑笑,沒有一點陰霾,“你不要嫌棄我借花獻佛就好。”

    謝儻低頭看著手裏的編織的小魚掛件,它主要是藍色和紫色的絲線編織的,魚眼睛不曉得用的是什麽石頭,黑色中隱隱帶有一道金色的光,看起來還挺靈動的。

    謝儻抬起頭對孫渡說,“不會。”

    他點評道,“挺好看的。”

    娜塔莎高價拍賣得的一套小鑽庫裏南鑽石係列的首飾,都隻能得到謝儻淡淡的一句不錯,還是出於他對外婆的尊重。可孫渡扔給他這個,在諾丁山雜貨攤上淘出來的一個可以說是簡陋的小魚掛件,卻輕輕鬆鬆得到他“挺好看的”的評價,娜塔莎如果在這裏,眉毛都能揚道額頭頂端。

    孫渡笑了起來,顯然他對謝儻的反應感覺到高興,“好了,我先走了,迴見。”

    他擺擺手,輕快地走出書房,帶著關上了門。

    謝儻又看了看手裏的小魚掛件,他想了想,打開了一邊自己的第二個抽屜,這個抽屜裏麵收納的是他收到的家族裏麵信件,一封一封按照時間順序整理好。古老的布特家族,依舊喜歡以書信的方式表達對家庭成員的關心,時不時還會在信裏麵夾上一片自己莊園裏麵第一個落下的樹葉,一根路上撿到的飛鳥的羽毛,他們認為這是一種浪漫。

    他把小魚掛件也放了進去。

    魚黑色的眼睛和他對視著,好像也在靜靜地注視著他似的。

    *

    孫渡到德育酒店的時候,裏邊看起來一切如常,前台的服務小姐笑容得體,時不時有提著行李的客人來來去去。

    “2301是黑著的,沒有開燈?”孫渡和副駕駛坐的一位保鏢確認。

    保鏢點點頭,“已經派人去確認過了,需要我找幾個兄弟跟著您嗎?”

    孫渡笑著搖搖頭,“別擔心,還是按原定的方案,我有什麽問題會第一時間按下表盤的。”

    說著他自己打開了車門,神態自若地走了出去。

    司機立馬開車載著車上的保鏢去德育酒店的背後停車場侯著。

    孫渡一臉淡定地走進酒店,乘上電梯,還對前台小姐笑了笑,和每一個晚歸酒店的顧客無異。

    “扣扣扣——”孫渡輕輕敲了敲2301的門,他站在走廊上,地麵鋪著厚厚的金紅色交織的毛毯。德育酒店算是個老牌的高檔酒店了,一層樓也不過二十多個房間,房間之間相隔遠,互不幹擾,房間裏麵空間也大。在這c城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段,確實是夠奢侈。

    不多時,門就開了。

    開門的正是李玫,她穿著一件黑色的連衣裙,頭發隨意紮起,臉色有點蒼白。她看見孫渡了,對他笑了笑。

    孫渡也笑了,“李小姐好久不見。”他狀似好奇一樣地看了看房間裏麵,開玩笑一樣說道,“怎麽燈都是黑的?是準備給我一個驚喜嗎?”

    李玫搖了搖頭,“晚上開燈我會焦慮,我的心病罷了。”她說著把門敞開,示意安全,“進來吧。”

    孫渡前後左右掃視一眼,沒發現什麽異常,便也笑著進去了。

    他邊走邊說,“也不知道李小姐約我出來是有什麽事情了,大晚上的我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又要給謝儻戴綠帽了。”

    李玫開了房間的燈,跟上他,把孫渡領到房間裏的客廳去。

    “你看,”李玫指了指桌上一張一張鋪開的照片,它們大小不一,像素也不一,有黑白的有彩色的,有些模糊得隻能看出一個人影,有些卻清楚得能看見照片裏人眼角下的一顆痣。

    “這是什麽?”孫渡有些疑惑地問。

    李玫沒有迴答他的問題,她讓孫渡在沙發坐下,然後她從自己包裏翻找出一張照片遞給孫渡,“你看,這是我。”她說。

    孫渡接過照片雖然不知道是做什麽,但是他也開始仔細端詳。

    這張照片上是一個3歲左右的小女孩,被一個有些瘦弱,帶著黑框眼鏡,書生氣很重的男人牽著,在天安門的合照。大概是過得太久了,照片泛黃了,背景的天安門的紅色都有些變橙了。唯一清晰可見的,隻有男人和小女孩臉上的開心與興奮。

    這是一張很幸福的合影。

    “男人是我的親生父親,他在我四歲的時候,實驗室爆炸死了。”李玫說,她的眼睛深凹,比起孫渡前段時間在茶館裏見著的她,無精打采了很多。

    李玫不是李家家主李民的親生女兒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當時方夫人熬死了李虞的母親上位成功,還讓自己的女兒跟著改了李姓,被c城權貴圈的人津津樂道了好久。都說方夫人手段了得,是個能幹事的。

    孫渡不說話,他等李玫自己把話說完。

    李玫又遞給孫渡一張照片,這張照片上隻有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小女孩。她穿著白底小紅花的連衣裙,站在遊樂園門口,拿著冰淇淋,牽著一個氣球,有些呆地看著攝像機鏡頭。細看下去,還能感覺得到她的一絲瑟縮。

    她似乎在害怕攝像機後麵拍照的人。

    “這是我十二歲時候的照片。”李玫說,她神情冷淡,絲毫不見初次見到孫渡上那樣年輕、鮮活、有些羞澀內斂的小女生姿態,“你看桌上麵的照片。”她指了指孫渡麵前的玻璃茶桌上攤開的照片。

    孫渡聞言低下頭去看,一張一張看過去,無論形狀大小,清晰程度,彩色或是黑白,這些照片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裏麵全都是一個或幾個小女孩的合照,大約都在6、7歲到14、15歲之間。孫渡一張一張地看過去,還看到幾張小男孩的照片。

    這些孩子在照片裏麵定格,臉上大多洋溢著天真的笑,光是看這些照片,就仿佛能感覺到他們隨發梢抖動的笑聲。

    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孫渡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他少有地控製不住自己表情,大驚失色地抬起頭,死死看著李玫。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這太荒謬,太殘酷。

    李玫有些死寂地看著他,她知道孫渡已經猜到了。

    她扯出一個僵硬的笑。

    “沒錯,”她說,“李民,我的養父,李虞的親生父親,我媽媽的丈夫——”

    “他丨戀丨丨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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