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謝儻開車載著孫渡去了濱江路,也就是臨著佳苓江的那條臨江大道。

    距離上次他們來這裏已經差不多過了快小半年了。上次來還是孫渡約著謝儻聽《巴黎聖母院》後兩人夜遊到這的,不過半年,他們又到了這裏。

    入秋的c城帶有幾分蕭索的意味,佳苓江的水也不似他們當初初夏來時的充盈洶湧,而是靜默於河道低矮處,時不時還會露出光禿的河床。

    謝儻和孫渡坐在車裏麵誰都沒說話,他們都沒有下車的意思。

    “謝儻,把窗子打開,太悶了。”孫渡一邊抱怨著一邊解開安全帶。

    謝儻聞言,乖乖開了副駕駛座的車窗。

    “談什麽?”謝儻看著孫渡,他看完文件就直接過來接孫渡了,此時他一身黑色的西裝和孫渡一身黑的毛衣休閑褲,看著倒是挺和諧的。

    孫渡瞟了他一眼,沒有迴答他的問題,反而是帶上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你看完了?”他問。

    謝儻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他淡淡點點頭。

    “先不說其他,”孫渡笑著看著謝儻,“很顯然,你的謝家裏麵並不安分。”

    謝儻沒什麽表情地看著他,既不反駁也不承認。

    他們停車位前時不時有小轎車閃著燈路過,把孫渡的半邊側臉照得明暗相交。

    “你隻能按兵不動,你還在觀望,對不對?”孫渡說。

    孫渡對於謝家裏麵的派係鬥爭了解的並不透徹,可是李玫未婚妻那件事情,讓他篤定謝家裏麵有人在或明或暗與謝儻唱反調。他們企圖用一個李家二兒女聯婚謝儻,目的不過有二,一是試探謝儻的態度,二是看謝儻的可控性。

    “我暫時沒有發現他們與趙家的聯係。”謝儻說,他輕飄飄地掃了孫渡一眼。

    “你查了杜家嗎?”孫渡絲毫沒有表現出失望的色彩,他望著謝儻,狐狸眼裏全是陌生的異樣顏色,“方家呢?李家呢?——還有……”

    他笑著,像情人低語一樣,含情脈脈地吐出另外一個世家,“蔣家呢?”

    謝儻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他調整坐姿,麵對著側坐著看向他的孫渡。孫渡說的這幾家裏麵,他也不過是草草掃了幾眼,說詳查是不可能的。

    “謝儻,你很厲害,”孫渡說,他伸出手搭在謝儻的肩上,拉近他們彼此的距離,“你平衡得了你爸爸和你媽媽帶給你的兩份不同的財產,不過幾年,你坐穩了你的位置,c城裏麵沒有人不佩服你。”

    謝儻低著頭看著仰麵盯著他的孫渡,孫渡這樣緊貼而來仰頭祈望的姿態,像一個乞憐的卑微乞兒,如果他深棕的眼睛裏不要有哪有濃墨重彩的危險——它們像是漩渦,能把人吞噬。

    “可是,你還是沒有我了解c城——沒有人比我了解它……”孫渡的鼻尖蹭到謝儻冰冷的下巴上,他像攀緣的蛇,在謝儻的脖頸中摩挲,“我從它最陰暗最惡心的地溝裏麵爬出來……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謝儻沒有推開孫渡,他任孫渡親親蹭蹭,從他的視線裏,正好可以看見孫渡彎曲瘦削的背脊腰際,和包裹著在黑色褲子裏麵挺翹的蜜桃臀。

    孫渡的腰身總是最好看的。

    “你會怎麽做?”謝儻撫上孫渡的後腦勺,淡淡問道。

    “我能怎麽做?”孫渡笑著反問,“我無權無勢也沒幾個錢,我怎麽做,不是應該看你嗎?”

    謝儻又問,“你能帶給我什麽?”

    孫渡起身,他平視謝儻笑得豔麗,“我能找出你謝家後麵作怪的人,能把你的謝家裏錯綜複雜的關係理順,能讓冤有頭債有主——我能讓你不參與,分到最大的一杯羹。”

    謝儻不語,他望著孫渡,孫渡也望著他。謝儻在思考,在評估,也在揣摩。

    孫渡笑吟吟的,任他打量。

    “為什麽不找趙全?”謝儻問,“他會給你更大的便利。”

    孫渡沒有正麵迴答謝儻的問題,他看了看外麵又黑沉下來的天,謝儻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車窗外的天空陰雲翻滾,估計又是一場暴雨。

    “要變天了,”孫渡迴頭看著謝儻說,“c城的雨季太久了。等雨停了,什麽都沒有了。”

    謝儻沉吟了一會,他又拋出一個問題,“我任何信任你?”

    孫渡盯著謝儻,兩人對視著,似乎都在彼此審視著對方。謝儻的眼裏依舊是看不出情緒的積雪,孫渡的狐狸眼中暗湧明滅。

    過了許久,孫渡開口輕輕說,“我能殺得了蔣城文,我就能殺掉了他們第二次——不論是誰,隻要在這個c城裏麵起家的。”

    謝儻靜靜地看著孫渡,他沒想到孫渡居然直接把這樣隱秘的事情抖了出來。這足以證明孫渡的誠意,也能佐證他的能力了。

    所有人都知道,孫渡是隻狐狸,擅長以色魅人。可是鮮少有人了解,孫渡也是條毒蛇,慣常在暗中潛伏,在獵物的頭頂盤旋,隻等一個最好的時機,伸出獠牙就能讓人斃命。

    “如果我拒絕呢?”謝儻的臉上忽然掛起一絲笑意,不同與以往那種眉眼放鬆的寡淡的笑,他這次也是笑得極淡,卻帶有幾分興味。他有些好奇孫渡給自己準備的後路。

    “那就隻有等雨停了。”孫渡絲毫不露怯,笑得大方,“談不到一塊也沒什麽——c城裏麵的傻子總是比聰明人多得多,而且還分外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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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儻臉上一絲薄薄的笑意被收斂了起來,他看著孫渡,用與之前全然不同的眼神。這種眼神與他審視一個對手,一個同輩人相似。

    “好。”他用冷漠的口吻對孫渡說,“我會把你的權限提高。你可以用我的下屬和團隊,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孫渡沒有露出意外也沒有露出任何興奮驚喜的神情,他依舊是含笑微微點了點頭,似乎剛剛和謝儻達成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隻不過分秒,這個問題便從他們之間翻頁了。

    “聊了半天這種沉重的事情,”孫渡話鋒一轉,他又重新攀上謝儻的肩頭,“你看我的資料看得可有趣了?”

    孫渡摟著謝儻的脖子,半吊在他身上,他這樣壓過來,把原本就不寬敞的車廂弄得讓人感覺更加狹窄。

    所幸濱江路沒幾個人,也沒人看得見謝儻車裏兩個男人這樣曖昧的姿勢。

    “有趣?”謝儻靠在座椅上,淡淡糾正道,“這並不有趣。”

    孫渡嬌豔的臉上充滿無所謂的笑,“你肯定看了我媽收養我的那段是不是?”

    謝儻點點頭。

    他轉頭直視孫渡。

    “我這個人,天生命賤,人品也不好,沒什麽感情,也不講究什麽仁義孝道”孫渡靠在謝儻的懷裏說,“我親生父母的那堆破事,還是我十幾歲我媽喝酒喝多了,抱著我哭給我說的。”

    “那就是一場鬧劇。”孫渡有些嚴苛地評價道,“不過比很多戲劇性的舞台劇還要戲劇性。”

    謝儻靜靜地聽著,在孫渡說完後,他才說,“孫渡,你的父親出軌吳莫情女士,這不怪你。你的母親誤入歧途,信了邪教,這不怪你。你的母親被人誘奸,這不怪你。你的父親殺了你的母親,這不怪你。你的爸爸意外墜樓去世了,這不怪你。”

    “你被吳莫情女士收養,你愛作為你母親的女人,愛你父親出軌的女人,你母親痛恨的女人,這不怪你。”謝儻很平靜地敘述道,“沒有人應該去責怪一個6歲的孩子。”

    孫渡笑笑,“也許吧。”他說。

    “這可真不公平,”孫渡不再多說自己以前的事情,他轉而對謝儻調笑道,“你知道了我的這麽多事情,我卻對你一知半解。”

    謝儻沉默了一會,他望著孫渡,他深棕色眼裏原本澎湃的危險已經安靜的潛伏下去,留下的隻有與以往一樣的媚豔,以及蠢蠢欲動的春情。

    “事實上,”謝儻說,“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隻記得我的母親,penny·bute,是從五樓的陽台摔下來的。”謝儻麵無表情地說,他深藍的眼裏看不出喜怒,“在我麵前,血流了一地。”

    孫渡的眼眸微動,他不再說什麽,他不喜歡點評別人的經曆。

    孫渡坐起來,握住謝儻寬厚的手。他一雙白嫩的手包住謝儻的大手,就像含苞待放的花瓣一樣。

    “時間會說清楚一切。”孫渡說。

    他垂眼低笑著,眼角的紅豔得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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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吳莫情趙全還有嘟嘟的爸媽的故事,會在番外說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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