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孫渡是一個調整情緒很快的人。

    當他麵對那些常人無法負擔的情緒時,他也會崩潰會不知所措,可是也隻是被打倒一瞬間,他又會爬起來,把背上壓著的一團亂的情緒理順,然後踩在腳下。

    也正是這種能力,讓他能夠撐著活到現在。

    他不僅要活著,還要比誰都活得好。

    孫渡夾起一根沒點燃的煙,謝儻不喜歡煙味,自從他跟了謝儻,他就沒碰過煙了。他其實也不嗜煙,不過是放在唇齒之間聊以自丨慰罷了。

    孫渡走著,一個人走在c城b區一個破舊的小區裏麵。小區門口依舊是那棵幾個孩子手拉手都環不住的黃葛樹。

    它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綠著,枝繁葉茂,見證著這個小區裏麵的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

    這個小區,是最初吳莫情收養他住的小區,也是他的親生父母居住的小區。在這個小區裏麵,他和他的親生父母生活了6年,和吳莫情生活了4年。

    他在這裏住了10年之久。

    今天他給謝儻發了一個短信就自己一個人出來了,說是想一個人呆著散心冷靜一下,其實他也沒什麽頭緒,不過是漫無目的地到處閑逛罷了。逛著逛著,他就到了這裏。

    連續一周多的暴雨終於歇了下來,整個c城都充盈著一種雨後天晴的清新感,讓人深吸一口氣時,都不由得精神一震。

    孫渡穿著黑色的高領毛衣,黑色的休閑褲和黑色的短靴。他全身上下都裹著黑色,隻露出一張白得有些嚇人的臉龐,本來是看著就滲人的打扮,可是他一張猩紅的笑唇,一抹上調的眼角的豔紅,硬是把他的陰鬱變成冷豔來。

    他走在灰白的小區裏麵,已經時不時有路過的人頻頻迴頭打量他了。

    孫渡全然不在意,自顧自地向第四棟樓走去。這個小區的路和所有老舊的小區一樣,是寬敞的水泥道,這種地很粗糙,他小時候曾經跌在地上,磕破一大塊皮。

    中間擺了幾張石桌幾垛石椅,兩邊種著榕樹,黃葛蘭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樹,樓與樓緊挨著,灰白的水泥牆上麵開著整齊的窗,時不時有五顏六色的衣服褲子飄出一角。

    第四棟樓,是他童年一直住的那棟樓。當初吳莫情收養他住進來的時候,鄰居都說婊丨子害人不淺噥,搞爛了別人的家庭,還要弄到房子噥啦。

    孫渡坐在樓下的石椅上麵,他望著麵前的第四棟樓,卻遲遲沒有動作。

    其實他早就記不清他的親生父母的音容笑貌了。他們在孫渡太年幼的時候,就已經退場。

    在家庭沒有破碎之前,他們也許是愛過他的,給過孫渡和其他無數孩子一樣的愛與疼惜的,可是在孫渡還沒有完全學會愛理解愛接受愛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以一種荒誕的方式退場了。

    關於他們,孫渡唯一能想起的就是提著菜刀氣喘籲籲的男人,流了一地血的女人和一邊斷了氣的不認識的人。

    然後提著刀的男人發瘋一樣地大喊大叫扔下刀就跑出去了,隻留下年幼的躲在門背後的孫渡,還有他後麵一個很大很溫暖的娃娃。

    吳莫情從小時候就一直告訴他,她是害他家破人亡的那個罪魁禍首,她是個十惡不赦的婊丨子。

    可是,孫渡就是知道她不是。

    就算是年幼的,有心理創傷的,不會說話的孫渡也知道,她不是。就算是鄰居都說她是個害人精,他那些喜歡踢皮球的親戚都說她是害死他爸媽的兇手,他就是知道,她不是。

    她就是一個會大笑大哭大怒,直爽得能一口悶了一瓶啤酒,刀子嘴豆腐心的可憐的普通女人。

    孫渡靜靜地看著麵前的那棟樓。他沒有上前去的想法。

    這棟樓,屬於他和吳莫情的世界已經低價轉手給了別人,這麽多年了,或許別人又賣給了其他人。

    時間過了就是過了,有的人沒了就是沒了。抓不住,握不牢,尋不到,這就是命。

    孫渡最終還是點燃了手中的煙。

    哢噠一聲,他的打火機燃起火花又滅了下去。

    他抽的是吳莫情最喜歡的一款女士香煙。細細的,味道也淡,香煙身上還有一圈一圈的暗紋。

    孫渡吸了一口緩緩把煙吐出,一抹一抹白煙,像蛇一樣,順著他的唇,爬上他的臉頰,留下冰冷的爬痕,最後消散在半空中。

    孫渡那張豔麗的臉龐在嫋嫋煙霧後麵模糊不清,他狐狸眼裏的深棕色眼眸晦暗不定。

    吳莫情不是一個所謂的好女人。

    可是她拉著,拖著,拽著年幼的小小的孫渡跑出一片黑暗當中。

    曾經有很多年,整個世界,隻有他們彼此的喘息聲。

    吳莫情扇過一個貴客耳光,就因為那個所謂貴客一句“把你兒子喊出來玩玩”,卻沒想到從來巧笑倩兮的女人忽然發作。吳莫情鬧過他所讀的小學,就因為他的班主任刻意在班上數落他,叫同學都厭惡他排擠他,把他鎖在廁所裏麵不放他出去。

    吳莫情不是一個溫柔的人,她潑辣刁蠻,曾經為了一袋買貴的辣椒大鬧菜市場。可是就是這樣的吳莫情,在笨拙又堅定地學著做一個母親,學著去教會孫渡什麽是愛與被愛。

    很長一段時間裏,吳莫情就是青年的孫渡活下去的理由。

    吳莫情叫他活下去,他活下去了。

    孫渡熄滅了煙。

    他背後的細細的黃葛蘭飄下一片葉子落在他麵前,孫渡把它撿起來,放在掌心看。它還是一片完好的葉子,葉肉飽滿,筋絡的紋路細密而清晰。它的葉麵光滑,沒有絲毫的卷曲與缺口,隻是充滿了突然離開了樹的茫然。

    時間過了就是過了,有的人沒了就是沒了。抓不住,握不牢,尋不到,這就是命。

    孫渡忽然咧嘴笑了。

    他笑開了,唇邊的梨渦突顯,眉眼的春意盎然,狐狸眼裏流轉秋水,光華暗顯,他看著人,眼裏像有一對小勾子,勾得人心癢。

    比之以往,他笑得竟是更豔麗了幾分。

    他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是17點了,恰好是謝儻下班的時間了。

    孫渡撥通了謝儻的電話,他從石椅上站起來,把手機置在耳邊。

    短暫的滴聲過後,孫渡說,“謝儻——來接接我吧——”

    他的聲音像裹了一層霜糖蜜果一樣,甜得發膩。

    可是他深棕色的眼睛裏卻冷漠一片,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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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嘟嘟甜了這麽久,要開始搞事了,甜的,本文是甜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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