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一盤一盤熟悉的川菜擺在孫渡的麵前,幾乎每盤都可以看見上麵紅汪汪的油辣子,和深棕色有點泛焦的花椒。

    孫渡看著麵前的剁椒魚頭,眼睛都亮了幾分。

    魚頭上麵鋪著一層青椒粒和一層小米椒,又在開鍋時澆水上了一勺滾燙的熱油湯。

    滋溜一聲,油與辣椒碰撞,發出沸騰的聲音。辣椒的色澤因為油湯的浸泡越發光亮,在光照下仿佛會發光,勾得人移不開眼睛。

    就算是移開了眼睛,鼻子又被勾了過去,油辣的重味與魚肉本身的清新味,也由著一道熱油揮發,幾乎可以說是撲麵而來。

    聞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孫渡戀戀不舍地又看了一眼剁椒魚頭,才抬起頭看向謝儻。

    不過現在不是吃東西的時候。

    他餘光掃到最後一個服務員規規矩矩出去關好門後,便想著開口給一套說辭來。

    左右不過是說時運不濟,陰差陽錯,這種沒什麽意義的話。

    而還沒等他出聲,謝儻卻是先開口了。

    “我很抱歉。”謝儻說。

    他的表情依舊冷漠,眼神也冷淡而疏遠,似乎與平時沒有什麽不同。

    孫渡愣住了,他呆呆地迴望著謝儻。

    謝儻的眼裏依舊是那片飄雪的雪地,裏麵冷得透骨。

    可是他此時凝視著孫渡時,外人可能感覺不出來,孫渡卻是確確實實看見了他暗含的歉意。

    它真誠而誠懇。

    孫渡一時間啞口無言。

    他想,謝儻果然是天生克他的,總是能讓他不知所措。

    “說這些幹嘛呢?”孫渡有點不自在地說,他低下頭,有縷頭發順著他的動作滑了下來,“你又沒有做錯什麽。”

    不過是問他幾句過往罷了。

    他遇見過的,曉得一些他的過去的高幹,哪個不是當作玩笑,在酒桌上麵擺出來講?

    他早就習慣自己的過去成了別人酒後的瘋言瘋語,而自己還要笑得花枝亂顫。

    孫渡習慣了別人的鄙夷、不屑、輕拿輕放,習慣了自己被當作玩笑,婊丨子、話題中心。所有這一切,他都當作過眼雲煙,不曾在意。

    隻是第一次遇見謝儻這樣給自己鄭重其事地道歉的,他卻懵了。

    他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突**況。

    “不,”謝儻搖搖頭,認真又坦率地看著孫渡,否認了孫渡的話,“我應該尊重你。”

    他又一次重複,“我很抱歉。”

    謝儻端坐著,雙手規矩地放在大腿上麵,和他平時麵對德高望重的賓客時一樣正經。

    孫渡張了張嘴,第一次說出了自己從來沒有備案過的話,“這沒什麽,謝儻。”

    孫渡睜開他總是半眯的狐狸眼,露出他動桃花眼眼型,他同樣認真地看著謝儻,“我已經不在意他了,在一個走出去的人麵前,隻是好奇地詢問他的過去,並不過分。”

    “……不說啦,快吃啦,”孫渡看出來謝儻似是還想說什麽,他趕忙笑著打斷,“菜都冷了。”

    他說這話時,臉上又帶上了熟悉的豔麗笑容。他眨眨眼睛看向謝儻,語音調調又是熟悉的似嬌似嗔的味道。

    還沒等謝儻動餐,孫渡自己就已經張開筷子,夾了一筷頂著滿滿辣椒的魚肉。

    謝儻不再多說,沉默地拿起筷子夾菜。

    飯桌上瞬間安靜了下來,除了孫渡和謝儻的咀嚼聲,偶爾筷子與白玉盤相碰的聲音,以及餐桌下麵紅尾巴金魚翻滾的水聲,聽不見別的聲響了。

    孫渡垂下眼簾,他眼角紅得仿佛淬血。

    謝儻看著低著頭不做聲用餐的孫渡,這樣的他,讓謝儻想起,以前他的母親讀的拗口的中國古詩時,總是會念到的杜鵑鳥。

    杜鵑鳥啼血,是不是也和他一樣豔?

    謝儻難得有些走神。

    忽然,他聽見孫渡說——

    “謝謝你,謝儻。”孫渡抬起頭,他停下了筷子,直直看著謝儻的眼睛。

    孫渡一雙上調的桃花眼彎彎,卻和平時嬌豔笑時的狐狸眼不同,他這次笑得清清淺淺,臉上所有的銳利都柔和了下來。

    孫渡笑看著謝儻那雙沒什麽感情的眼,心裏卻是充滿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

    “和你相處,是有史以來,我最開心的時候。”孫渡說,他又加深了笑意,“你尊重我,讓我覺得很開心。”

    謝儻愣了一下,他抿了抿嘴,有些認真地說,“孫渡,你是我的情人,不是我的仆從,也不是不相幹的其他人。”

    他看著孫渡,神色平淡,“尊重你,也是尊重我自己。”

    孫渡怔了一下,他很意外聽到謝儻這樣的迴答。尊重這兩個字,從他進入這個圈子以來,就已經虛無縹緲太久,如今被人鄭重其事地提起,他反倒是有些意外了。

    過了一會,謝儻又說,“和你相處,也很愉悅。”他還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看得出來,他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孫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次他眉眼彎彎,媚氣又爬上他的臉龐。

    “那為我們的愉悅幹杯。”孫渡舉起茶杯。

    謝儻露出一個極其寡淡的笑,或許不能算作笑,隻是一個略有放鬆意味的表情。

    他看著孫渡,竟也舉起了茶杯。

    “嘭”的一下,兩人就在擺滿餐盤的飯桌上碰了杯。

    仿佛是完成了什麽奇怪的儀式了,在孫渡和謝儻放下茶杯,繼續開始用餐時,餐桌上的氛圍忽而自然了很多。

    魚缸裏麵被凝固住的魚,也又開始悠揚著遊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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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兩人用完餐過後已經是晚上7點過半了,孫渡還想散散步消一下食。而用餐的地方在倫敦,距離布特莊園和謝儻的私人府邸都還有一段距離。

    於是兩人合計了一下,便打算在倫敦街頭走走,隨後入住家不錯的賓館。

    按孫渡的話說就是,應該找個地方,好好活動一下了。

    謝儻安排尼桑去訂酒店的時候,尼桑也是頗為上道,預定的酒店房間花樣繁多。

    不過這些孫渡不知道,他這個人有個大房間,有幾個套丨子,有兩瓶潤丨滑丨油,就夠他好好玩了。

    當然前提還是房間隔音效果不錯,並且有個他滿意的男人。

    謝儻和孫渡逛的是諾丁山,就是電影《諾丁山》裏麵,書店老板威爾與女明星安娜認識的地方。

    諾丁山最有名的還是山腳下那條開滿咖啡館、書店和雜貨鋪的小街。

    這條街充滿了清閑,溫柔的味道,是書本的油墨味,和危地馬拉咖啡豆的苦澀味相織,也是帶著老花鏡的胖胖的書店店主的咳嗽聲,和花店裏麵年輕的女店主大笑聲相疊。

    孫渡和謝儻來的時候,很多店鋪都關門了。但是路邊也出現了很多賣雜貨的小攤。

    道路上熙熙攘攘的,夜燈一個隔著一個,看著也是熱鬧。

    孫渡的心情不知道為什麽,都好了起來。

    他挽著謝儻的手,步子都不由自主都輕快了起來。

    謝儻一如既往地由著孫渡,他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依舊是冷冷淡淡的。在這樣一個熱鬧溫馨的街道裏麵,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不過還好,他身邊的孫渡,始終笑吟吟地和他說話。

    而他也總是耐心地低下頭聽孫渡耳語,這讓他看起來沒有那麽冷漠與不耐。

    他們這樣一對,一高一矮摟摟抱抱的同性亞裔走在街上,也招得不少注目。不過這些注目也都是好奇,並沒有什麽惡意。

    孫渡不在意,謝儻也從沒把別人的目光放在眼裏過。

    孫渡本來是不喜歡買這些擺攤的東西的,國內的擺攤他清楚,大多都是義烏批發市場來的。而國外這些攤上的東西,其實仔細一看,還沒有國內的做工精致。

    也許是他才飽餐一頓,心情頗好,也許是飯後散步,腦子不太清晰,他買了個——說是手工編造的彩繩魚掛件。

    店主是一個牙口不太好的老婆婆,孫渡和她說了幾次,都沒辦法正常溝通。

    最後還是一旁的謝儻出聲,才問清楚價格。

    謝儻看著孫渡小心翼翼地把彩繩魚掛件放進他自己的衣服的包裏。

    孫渡感覺到謝儻的視線,抬頭朝他笑笑,“就算是給我媽帶的吧——不過,估計她也看不上。”

    說著,他牽著謝儻的手繼續逛。

    快把這條街逛完的時候,夜空已經是群星璀璨了,星星之間軌跡清晰又明亮,在夜幕上閃爍奪人。

    也有不少遊人發現了這片美麗,都和孫渡還有謝儻一樣,駐足欣賞,亦或者是掏出手機來拍。

    孫渡拉著謝儻的手,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不知道怎麽,就想起了《諾丁山》裏麵的台詞。

    “她也許是我夢中的幻影,”

    “我無法忘記她的臉。”

    他忽然心下一動,拽了拽謝儻。

    在謝儻略有些疑惑地低下頭,用那雙安靜的眼睛注視他時,孫渡膽大包天地踮起了腳,把自己一張含珠唇貼在了謝儻的薄唇上。

    但是他也知道是在外邊,謝儻不喜歡越矩。

    他也隻是貼了貼,拿舌尖舔過謝儻冰涼的唇瓣,便快速離開了。

    快到讓周圍的人都還沒發現。

    “好甜。”孫渡笑眯眯地看著謝儻,他伸出自己的舌尖舔過自己的虎牙。像偷丨腥成功的貓。

    謝儻沒說什麽,他依舊是那副讓人讀不出情緒的表情。

    他靜靜地注視著孫,像剛剛注視星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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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我不能再用藝術館與吃辣的標簽了,我要進入下一個情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今天更了好多,我要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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