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靈二皇子帶著隨從氣勢洶洶地來,最後卻灰溜溜地走。派人把他們帶去了客殿歇息,青琅帝抬手揉了揉眉心,終於露出了一絲厭煩的隱怒,喚,“太子。”

    蘇其宗趕緊應聲,“兒臣在。”

    “白風奇屍骨的事,就交給你了。”皇帝一邊揉著眉心,一邊吩咐,“趕緊把言靈人要的東西給他們,早點把這批人打發走,朕實在不願再見這些人在朕跟前晃悠。”

    蘇其宗俯首應,“父皇放心,此事兒臣一定妥善處理。”

    青琅帝點點頭,放下手來,看了一眼跪著的歌姬,又看向仍在殿中站著的蘇其墨,“墨兒,既然這歌姬與你剿匪一事有關,她就交給你吧,如何取證處理,你自己看著辦。”

    蘇其墨瞟了一眼跪伏在地的女子,俯身,“兒臣遵旨。”

    “行了,被這麽一鬧,再好的興致也沒了。”青琅帝沉沉歎了口氣,重重拍了拍座椅扶手,“夜也深了,沒什麽要緊事,就都散了吧。”

    說完一揮手,就要起身離去。正要走,殿中,一晚上都沒有說話的齊安王蘇幕,卻在此時開了口,“陛下!”

    “阿幕?”青琅帝迴頭一看,頓住了步伐,“你還有事?”

    “臣知道此時提此事不合時宜,還望陛下恕臣唐突。”蘇幕起身行至台下,俯身一拜,“臣有一事,想求陛下成全。”

    自他出聲,太子便一副了然的表情,卻並沒有阻止,看了看皇帝的臉色還尚未完全失去耐心,暗地裏鬆了口氣,果然就聽到青琅帝說了一句,“有什麽事就說。”

    “臣心儀紀川藥王穀宋家二小姐已久,想借著今日中秋宮宴的機會,求陛下一道旨意,為臣往紀川宋家提親。”

    “唔……是這事。”青琅帝聽了也沒覺得有多驚訝,略微一思忖,“朕記得你上次提過,你倒是用心——明日朕修書一封往紀川,你且迴去等消息吧。”

    蘇幕俯首謝恩,“多謝陛下!”

    宮宴散了,目送走了皇帝,眾皇子各自離去。等太子派人將清野樂師安置好,迴頭一看,蘇其墨已經帶著月娘出了正殿,似乎今夜這場鬧劇,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分毫。

    “這小子還真是運氣好……”蘇其宗暗暗咬牙,一邊也往外走,一邊和蘇幕道,“沒想到這個節骨眼,居然還撞到一個證人?好好的一場興師問罪,居然被他生生扭轉了過去!”

    “是啊……”蘇幕跟在他身側,遠遠看著那身影遠去,也不知是喟歎還是感慨,“真是沒想到……”

    蘇其墨自然沒有聽到這二人的絮語。夜深了,宮內除了偶爾經過巡邏的侍衛,便再無一人。

    他身邊一向除了池梭以外不帶多餘的侍衛,此時池梭又不在身邊,帶著月娘出了朗坤宮正殿,二人行到宮外甬道,蘇其墨便停住了步伐,迴眼看身後一直靜靜跟著的女子,“沒什麽話要跟本王說?”

    這女子抬眼衝他禮貌笑笑,很顯然早已收拾好了情緒,福身一禮,“民女謝過王爺殿前救命之恩。”

    蘇其墨莫測一笑,也不客氣,隻問,“陳氏月娘,是吧?”

    “是。”她溫和點頭,又恢複了之前那一副淡然模樣,跟之前在殿上泣血哭訴時判若兩人,“見過敬懷王殿下。”

    “倒真是巧,沒想到言靈前腳剛來興師問罪,你後腳就出來辯白。”他語氣裏聽不出什麽喜怒,卻意有所指,“本王在青羅城的時候查過那個被祁若康滅門的陳家,可沒查到他有你這個妹妹。”

    “……”沒料到他如此敏銳又如此直白,月娘倒是明顯愣了一下,迴過神來再看他,眼神裏終於有了一絲驚詫意味,“原來王爺早看出來了。”

    “是你的嗓音歌喉太不一般……”他一挑眉,轉身繼續走,邊走邊道,“朱越城來的樂師隊伍,首席歌姬居然還會攝魂術,本王還沒遲鈍到這種地步,連這種蛛絲馬跡都看不出來。”

    月娘跟在他身側,想起第一首樂曲結束時這人清亮卻又意味深長的眼神,此時不由也是一笑,“王爺高智又心誌堅定,小女那點微末功力,想來沒對王爺有任何影響。”

    “是你沒盡全力吧?”蘇其墨哼了一聲,不以為然,“最後你看白風察那一眼,可是讓他大失方寸。”

    月娘似乎覺得有些好笑,“王爺既然什麽都看出來了,又何必在這裏多問小女呢?”

    此話一出,蘇其墨霍然駐步。她收步不及,差點迎頭撞上他的後背,不由愕然抬頭,“王爺?”

    蘇其墨轉身,看著麵前女子,想起宮宴前見莫輕琴時,她說的那句話——

    “夜夙對此也已經有了對策,必要時會替王爺周旋,以期打亂言靈人的計劃。”

    他眼裏冷光慢慢浮現,眉目間忽然帶了一點戾氣,“雖然知道今晚還仰賴你出身周旋,不過本王還是覺得,你家主子的手,伸得太長了。”

    月娘卻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麽說,還是一樣溫和輕微的笑容,“小女隻是奉命行事,王爺與我家主人的事情,小女不敢妄加評判。”

    他略略皺眉,看著她一成不變的笑容,看她臉上與自身聲音有點不符的平淡五官和細紋,看了半晌,忽然道,“不知道你家主子有沒有吩咐過你,跟本王打交道要有誠意?”

    “王爺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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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起來三十幾歲的女子,真實說話的聲音卻仿佛雙十年華的麗人,你覺得,”他慢慢伸手,竟像是要去摸她鬢角,“本王會不起疑心嗎?”

    月娘迅速退了一步,躲開他的手,然而也不推脫,自己抬起手來——隻聽“嘶拉”一聲,麵具剝落臉皮的聲音,“王爺真是一點餘地都不肯給小女留。”

    看著麵前重新出現的這張真容,蘇其墨眉頭卻皺的更緊了,饒是他見多識廣,這一刻也幾乎是脫口,“莫閣……”

    話到一半卻又頓住——不,不是莫輕琴,雖然長得很像,但是這女子明顯比莫輕琴更加年輕,眼角一顆淚痣,也是莫輕琴沒有的。

    “想來王爺與我姐姐已是老相識了。”女子笑了,重新斂襟拂袖,盈盈向他一禮,“小女莫輕鈴,隸屬夜夙朱越總部聽風閣,見過敬懷王殿下。”

    這中秋的夜,深幽而寂靜。蘇其墨立在宮中甬道,注視著麵前女子那張極其熟悉臉上的盈盈笑意,心裏忽然泛起了某種深切涼意。

    夜夙……

    一個江湖黑道組織,卻有這樣盤根錯節的勢力,奇人異士高手如林,如若不是他最近頻頻接觸到,隻怕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到底是怎樣的人,居然能夠掌控領導這樣一個龐大的組織。

    這一刻他無法克製地想起同樣效忠於夜夙的,那另一個女子——不,她更加不僅僅隻是效忠。她與夜夙之主之間的羈絆和感情,遠遠超於他現在所看到以及所了解到的。她明明是比眼前這個女子更加靈動灑脫的存在,卻甘願拜於那人之下,受之驅遣,甚至,一心相護,百死不辭。

    從青羅城開始,那個夜夙之主的一舉一動就已經漸漸滲入到了他的生活,他對自己如今的境況了如指掌,而自己對他,居然連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蘇其墨緩緩一閉眼,幾乎是強自按捺住了心裏那一股陰鬱怒氣,低聲道,“想必你此行任務已經完成,本王就不留你了。”

    莫輕鈴也不惱,俯首道,“言靈人還未完全死心,小女還會再在白瞿城中待一段時間,王爺若有什麽吩咐,可以隨時來琴鈴閣找我們姐妹,今日夜已深,小女就此告辭。”

    莫輕鈴走了,蘇其墨獨自佇立在道邊,不知在想什麽,微揚起了頭,去看頭頂漆黑蒼穹。

    很多年了……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種自己的人生被旁人插手的感覺,而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看來真的是時候,要把那個家夥逼出來了。

    ——“王爺!”他正在沉思,耳邊卻遠遠傳來了池梭的聲音,蘇其墨眉頭一皺,迴頭,“葉小姐安置好了?這個時候還迴宮幹什麽?”

    “王爺……”很明顯是按他的吩咐安置好了葉靈清以後即刻便趕了迴來,池梭奔到他身邊,略微喘了幾口氣,“您趕快迴府吧……承明迴來了!”

    他神色不動,一邊啟足往宮外走,一邊沒好氣,“迴來就迴來了,有什麽事要這麽大驚小怪?”

    池梭亦步亦趨在他身側跟著,吞吞吐吐了幾次,“先說好,王爺您聽了別急著生氣——”

    “……”蘇其墨瞥過目光,瞟了他一眼,池梭一縮脖子,卻默默退了一步,這才敢小聲道,“他不是一個人迴來的……他把魅影姑娘抓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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