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她這麽說,徐穆沒有覺得生氣,反倒自嘲般勾了勾唇角,“好像是有點。”

    她看他那般神色,走過去,坐到他對麵,“我覺得你最近好像變了。”

    徐穆看了她一眼,敲敲桌案,“怎麽說?”

    “說不好。”她一手托腮,一手學著他的動作也敲了敲桌案,“照以前來說,第一,在邊境的時候,你不會管蘇其墨的死活;第二,宋遲出了這種情況,你一定第一時間就派人把他逮迴總部了……反正就是,不一樣了。”

    他安靜聽她說著,臉上沒什麽表情。她覷著他臉色,又道,“我仔細想一想,好像自從見了太傅以後,你就有點不對勁了——你以前……在這白瞿城,有什麽熟人嗎?太傅也算一個,是不是?”

    徐穆抬眼來細細看她一眼,似笑非笑,“越問越多。”

    她碰了個軟釘子,撇嘴,“不說算了。”又像突然想起來什麽,將他上下細細打量了一遍,又笑了,“唔……還是這身看著順眼。”

    他今日恢複了慣常打扮,一身玄墨長衣,腰間一抹同色腰帶,並不像扮作慕容軒時那樣顯山露水,她上下看了一遍,忽然發現他腰間的腰佩換了,不由好奇道,“你之前的腰佩呢?”

    徐穆難得愣了一愣,下意識去摸腰間,“……你說這個?”

    “嗯。”她眼疾手快,很自然地從他手裏接過來,徐穆怔了一下,下意識想要攔一下,最終卻沒動作。蘇青將玉佩放手裏細細把玩,看了幾眼,失笑道,“怎麽?這是你扮慕容軒時候用的腰佩?”

    佩飾精巧,軟玉溫潤,雕工細致,中間輕輕巧巧,鏤空刻一個“軒”字。翻過來看,背麵還有繁複的精致花紋,蘇青上下左右看,沒看出來這花紋刻的是什麽,問,“這是慕容家的圖騰嗎?”

    徐穆一直沒有說話,默默看著她把玩,蘇青問了這一句後,將東西遞迴來給他,“這幾日都沒扮慕容軒,為何一直戴著這個?”

    他接過來,握在手裏,低眼看著。半晌,搖頭道,“一時疏忽,忘了換迴來而已。”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半晌,撇嘴點頭。

    徐穆握著玉佩沉默了半刻,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轉迴目光去看著窗外天色,已近淩晨,街上空無一人。

    他眼裏光芒閃爍不定,卻不言不語。蘇青在一旁坐著,隔了一會兒,突然問,“你事情辦完了嗎?”

    他迴過神來,“怎麽?”

    她也轉眼去看著淩晨漆黑夜色,提議道,“辦完了,我們就迴朱越吧。”

    “白瞿是帝都,你這幾日閑著無事,可以到處逛逛,找些好玩的物事。”他不置可否,隻道,“再過幾日,事情一辦完,就迴總部。”

    她好像突然來了興致,湊近了來問他,“你到底要幹嘛?”

    她問了這麽一句,他迴頭來看她。半晌,清清淡淡兩個字,“殺人。”

    蘇青一挑眉,“什麽人,要你千裏迢迢過來親自動手?”

    徐穆眼神冷定,摩挲著手中腰佩,語氣平淡,“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蘇青點頭,不再問了,隻道,“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蘇其墨今日迴城了。”

    “嗯。”他點頭,看她,“怎麽了?”

    “唔……”她撓撓額角,笑,“沒什麽,突然想起來跟他約過一件事……看來這幾天,我得躲著他了。”

    “你好像不討厭他?”徐穆看她神色,也是一挑眉,“這才認識幾天,居然就有了約定?”

    “都是為了周旋他隨口扯的話,”她無奈,歎,“原以為不會再見了,我哪知道居然會來白瞿城,還正好碰上他迴帝都。不過他這個人還蠻有趣的,沒什麽皇親貴戚的架子。”

    他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語氣淡淡,“有這個閑心,身上的傷好了?”

    “早好了。”她不以為意地點頭,“不是什麽重傷,調養幾日就好了。”

    徐穆點點頭,正巧此時聽見外麵有很多人急急忙忙在樓上樓下走動的腳步聲,他微一蹙眉,還沒來得及出聲叫人,門外已經在敲門。

    “進來。”

    是莫輕琴。進門看到蘇青,行了一禮,“這位是……魅影姑娘?”

    “叫我魅影就好。”蘇青一笑,“莫閣主守著這琴鈴閣多年,也很辛苦。”

    莫輕琴也跟著一笑——她這幾日真是走了運,總部幾位大人物都接連出現在白瞿城,居然連少主都親自來了!她心裏好奇,想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但是真看見徐穆了,也根本不敢多問。

    “出什麽事了?”很顯然也聽到了樓上樓下的動靜,蘇青探出門外去看了一眼,問,“你們不是已經清場了?這麽晚,還有客人來?”

    “是。”莫輕琴點頭,“是敬懷王,這個王爺有習慣,每次出征迴京後都會來這裏獨自喝酒,一般都是深夜——這次也是,想必二位在城中也聽說了,他今日迴的京。”

    蘇青“唰”地一聲縮迴了房間。

    見她那樣,徐穆眼裏一抹笑意,淡淡,“說曹操曹操就到——你要不要出去見見?”

    “不要。”蘇青斷然答,又迴頭問莫輕琴,“莫閣主來是為了……”

    “噢——”莫輕琴這才想起來正事,轉身去衝徐穆,“少主,您今日問的事有眉目了,剛剛我們接到宮中消息,說明日太子會在這裏偕同齊安王一起宴請最近來訪白瞿的中容皇商慕容軒,同時受到邀請的,還有剛迴京的敬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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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青猛然看向他,眼裏笑意驟減,閃出一絲冷光。但她按住了疑問,沒有貿然出聲。

    “明日?”徐穆眼裏有深思之色,點頭道,“好,你去忙吧。”

    莫輕琴退出去了,蘇青把房門關好,轉身背靠著門,抄手看他,“別告訴我你要殺這幾個皇親國戚。”

    徐穆瞥了她一眼,神色不動,“你倒不如直接猜猜我要殺誰。”

    蘇青驚了,“你來真的?”

    “太子蘇其宗,齊安王蘇幕,敬懷王蘇其墨。”夜夙少主眼神冷而亮,語氣低低的,“倒是一次都來齊了……”

    “徐穆。”她看他神色,懷疑他此刻真的動了殺心,幾步走過去,勸阻道,“你瘋了嗎?如果真的對聶陽皇室下手,還一次殺這麽多個,整個白瞿城都會大亂,到時候且不說你我如何全身而退,就是這琴鈴閣,都很難從中脫身!你……”

    說到這裏,卻忽然頓住了。她在這一刻住口,定定看著他,目光從最初的震驚反對,漸漸變為疑問不解——他不可能想不到這些……不對,不對……

    她驀然頓住了話頭,徐穆反倒抬起頭來看她一眼,饒有興致,“怎麽不說了?”

    “你在騙我。”她盯了他半晌,忽然道,“如果真的準備殺這幾個人,知道我一定會阻止,你不會在今晚告訴我。所以你是在分散我的注意力,你真正的目標,根本不在這幾個人身上,是不是?”

    “有長進。”他眼裏有讚歎,看著她,笑了,“看來我教你的那些,你學得很快——雖然隻說對了一半。”

    她蹙眉。

    “別猜了。”他起身,拍拍她肩頭,結束了這個話題,“很晚了,你不準備迴房睡覺?”

    說到這裏,蘇青忽然反應過來,轉身開門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又縮迴來,“那個家夥在大堂喝酒,這麽晚了,店裏都沒人,我出去肯定要被他看見,商量一下,我倆換個房間?”

    徐穆挑眉看她,落在她肩頭的手一翻,已經一把握住了她手臂——她在瞬間驚覺,側身一扭就掙開,迅速退開一步,“你幹嘛?”

    “不想迴房,就在這住?”他施施然放手,唇角有些微弧度,“不過說實話,我也是不想出去跟他碰麵的。”

    “……”蘇青愣住了。

    她看著麵前這個人難得有些不懷好意的笑容,忽然間覺得有些頭疼。

    裝慕容軒裝久了,居然真裝出了浪蕩公子哥的風氣?還是說,這本來就是他一直隱藏的本性?

    她再退一步,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臉上現出一絲微紅,“你你你……你少裝模作樣了。你怕他做什麽?”

    “總之就是不想見。”夜夙少主笑了,眼裏神色狡黠,一邊說著,一邊作勢就去關門,“真不迴去?那……”

    “誰說的!”他手剛觸及到房門,蘇青已經一步溜了過來,從他手臂間空隙裏瞬間穿了出去,“我走了!誰要跟你住!”

    見一向伶俐的女孩子如此神色,知道逗也逗得差不多了,徐穆收斂了玩笑神色,一把拉住返身就要走的人,“逗你的,你就在這呆著吧,我要出去一趟,不妨礙你。”

    蘇青深深吸了一口氣,差點就要一拳揮過去,轉念卻又想到樓下的人,不敢鬧出太大動靜,就這麽僵著又被他一把拉迴了房裏,臉色紅紅白白,甚是精彩。

    徐穆也不說話了,立在原地,抱臂覷著她,眼裏笑意一直未散。

    ……這個丫頭。

    半晌,總算找迴了原本思緒,蘇青沒好氣瞪他,問,“這麽晚,你去哪兒?”

    他把另一隻手裏的玉佩衝她一揚,“去見正主。”

    她揚眉,“真正的慕容氏家主?誒,帶我一起去?我也想見識見識,到底什麽人,能願意讓你這種人借用身份?”

    他已經返身跳上了窗欞,聽到她這話,迴頭來答,“明日你自然能見到他。”

    “喂!”她叫了一聲,還想再說點什麽,他已經撐著窗欞躍了出去,踩著簷角幾個起落,一身玄衣就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夜色裏。

    她趴在窗口前遠遠看著他走遠,撇撇嘴,“賣關子。”轉身就準備去關門睡覺,正值此時就聽到樓下一聲脆響,是酒壺摔碎在地的聲音——

    “有刺客!王爺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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