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資亮身為此番的高麗正使,也是極複諂媚之色,不僅僅作詩吟誦當今的大宋官家的英武神勇。


    而且誇讚其中樞相公,稱大宋是君臣相知的典範,儼然是每個人都沒有落下。


    身為高麗的重臣,竟然能夠做到如此的諂媚也是少有,要知道在大宋那些樞相雖然對官家有尊敬。


    但是覺得不會低眉垂目的依從,不是因為他們的德行和操守有多高,而是這已經成了士大夫的基本標準。


    一旦有大臣如此也定然被打上諂媚之臣的標簽,要知道當初楊秉與官家的關係親近,都被其他的大臣打上了一個幸進之臣的標簽。


    可是在經曆了一番花團錦簇的誇讚後,他的額頭也依舊控製不住的流著汗,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作答。


    這件責任交到他的身上,即使在出發前早已經想好了措辭,在宴席之上依舊緊張不已。


    大宋乃是強國,特別是在解決西北之患,遼國內亂新主上位,內憂外患的情況下,前者是國內安穩,實力充盈。


    後者是國勢動蕩,所以高麗的上層眼中如今的大宋已經盡顯大國風範了。


    至於為何不擔心大宋剿滅了遼國,會對高麗下手這種問題?


    當初大唐強盛之時,不同樣沒有看上高麗那片土地,雖然說是聽起來有些傷自尊,但是卻也的確乃是事實。


    雖然說遼國也是自稱自己乃是中原正統,可是那發飾以及文化都是同高麗並不相關。


    而且在他們的認知之中,大宋是一個顧忌體麵的大國,不會對高麗有想法,可是毗鄰的遼國就不一定了。


    如今的遼國滅渤海國,征服女真諸部,可謂是與高麗沒有任何的相隔距離。


    如今不趁著遼國平定內亂,尚且還沒有穩定局勢攻擊,難道等到遼國穩定後向高麗發動攻擊嗎?


    如今的高麗同遼國那邊的態度就是,我已經棄宋歸遼了,可是卻私下依舊朝貢大宋。


    畢竟遼國帶給高麗的恥辱可一點也不小,甚至讓前代高麗王留下遺囑契丹乃是禽獸之國,不得學習其風俗文化。


    開京被遼國都打下來過,高麗的君臣上下都一退再退,現在是想要讓宗主國老大哥撐腰,想要借著機會教訓這個仇敵。


    不過這種事情對於大宋而言顯然是沒有多大利益的,宋遼之間的矛盾乃是天然的。


    自然是無法緩解,但是想要收複失地不舉國之力進攻遼國,也不過是小打小鬧而已。


    大宋幫忙替高麗牽製前方,這是費力又廢人,人力物力都是大宋出,而高麗則在後麵獲利。


    這種事情李資亮直接說出來,難道不怕大宋朝堂上的唾沫星子將他給淹了?


    難道就靠這點宗主國看不上的一些貢品,還有所謂的上供的貢女嗎?


    這些東西都不過是高麗的“土特產”而已,大宋地大物博怎麽看不上眼。


    楊秉也是此番應邀之列,對於高麗的這次拜訪,其目的可謂是昭然若揭。


    大宋在高麗的眼線眾多,高麗王和朝臣的想法可是清清楚楚的傳到了大宋的君臣耳中。


    所以說如今宴席之上,大宋君臣隻是心裏明白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


    李明俊並非是高麗的使臣,隻不過是使節團之中的一員而已,所以他們自然是沒有機會能夠多麽優待。


    乃是最低等標準的驛站,不過即使是最為低級等標準的驛站,在這些士子的眼裏都表現的無比不可思議。


    之前威望最重,在這些士子之中最有話語權的士子,乃是崔氏的嫡子崔函。


    如今此番高麗派遣的士子攏共有十二名,其中除去崔函乃是嫡子出身,和李明俊乃是貧民出身,其他人都是族中庶子。


    他們乃是送往國子監肄業的,若是才華出眾的甚至可以獲進士出身,能夠被大宋封賞官職。


    大宋的宮人當著使節團宣旨的時候,不知多少人喜不自禁,原以為不過就是文化交流,可是沒有想到能夠獲得這樣的待遇。


    李資亮並沒有任何反應,隻當時大宋的施恩而已。


    但是在他看來沒有什麽的事情,在那些士子眼裏卻是掀起軒然大波了。


    他們在族裏都不受重視,雖然也是貴族出身,可是能夠在高麗獲得官身,是無比困難的。


    這種困難不是因為考教才能,而是因為你的身份就是天然的瓶頸。


    可是在大宋這裏竟然有著一道通天路,他們安頓好了住處就被宮人的帶領之下向國子監而去。


    能夠留在大宋絕對是極少數的,但是隻要這些人迴去後,就會大肆的宣揚大宋的好處,那麽那些高麗人都會一步步的影響著讀書人對於高麗的認同感。


    無論是大宋還是高麗,或者自古以來,百姓並不在乎是誰統治這片土地,他們在乎的是否能夠維持溫飽。


    所以說讀書人這個時候,就代表著輿論風向,這種影響乃是潤物細無聲的,潛移默化的影響著讀書人的想法。


    如崔罕這樣的人畢竟乃是少數,他出身顯赫,所以家人自小告訴他的是就是以族裏利益為先,以高麗的利益為先。


    但是那些庶子則不同,因為利益並非與他休戚與共,沒有崔罕的認同感。


    崔罕心中也有些激蕩,但是心裏想到如今的朝堂,覺得自己一定要在大宋學成後迴國。


    到那時能夠更好的報效朝廷,可是其他人卻並不同他們如此想。


    大宋招待外賓的驛站,即使是最為低等的也是一點也不簡陋。


    汴京本就繁華,驛站又是表現大國禮儀的地方。


    如他們的住處都是大宋的鴻臚寺官員安排,一眾人還未享受當下的待遇,就被人給帶到了國子監。


    這是給他們宣揚一下當下的大宋文化,畢竟國子監相當於大宋的最高學府。


    那些國子監的學子,都是一身青色直裰,對於鴻臚寺官員帶來的這些高麗學子並沒有流露出太大的好奇。


    而是高高地昂首,眼神之中甚至有些輕視,這就是一國的強盛帶給當下讀書人的底氣。


    而崔罕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卻是攥緊了拳頭,咬著牙想要上前嗬斥。


    “退下!記住你的身份,這是大宋!”


    鴻臚寺官員一身青袍眼神之中的威懾含義不言而喻,隨行的士子之中絕大數人都是連忙作揖行禮。


    有些人驚嚇的呆愣在原地,如這種情況莫要說,有高麗的使臣在此,即使在這裏也會訓斥崔罕無理取鬧。


    如今甚至連正使都在伏低做小,一個讀書人竟然敢挺直腰板做人?


    崔罕最為厭惡有人有無禮的行為,所以無論是家仆還是那些士子,都會被其訓斥。


    所以就在他不管不顧,就要繼續走到那名大宋學子麵前之時。


    那原本護衛他們安全的禁軍,在鴻臚寺青袍官員的眼神示意之下,就將他直接壓倒在地。


    一旁的李明俊眾人都是露出一副嗤笑的樣子,甚至有人低聲發出嘲諷。


    “崔罕這個家夥當真以為大宋依舊對他寬容嗎?”


    “這裏可不是他胡作非為的地方,簡直是取死之道!”


    禁軍甚至沒有拔刀,僅僅一個禁軍一直胳膊就將崔罕給製度了。


    將他整個人押住無法動彈,崔罕竟然口吐髒話。


    雖然說在大宋他們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話,可是意味著就聽不懂高麗的語言了。


    那崔罕口中的不善甚至帶著威脅的話,可是將其他人額頭冷汗直流,明明是熱的燙腳的天氣,他們全身都能感覺到冰涼。


    李明俊實在忍不住了,覺得一路上都有人給他添麻煩。


    前有金瑉竟然為了一個貢女竟然做出如此瘋狂之舉,差點連累了其他的所有人。


    如今又有一個蠢貨,認為在大宋自己依舊是兩班之臣的子女,能夠在大宋胡作非為。


    “蠢貨,小國之民果真是淺陋無知!”


    說著還作揖行禮,對著那名青袍的鴻臚寺官員說道。


    “在下李明俊,先祖自前唐之時來到新羅,如今曆經數代方迴故土,實在是感沐天恩!”


    鴻臚寺官員,雖然乃是低階官員可是在高麗的這些士子麵前,兩者之間的差距就是隔著一層鴻溝。


    崔罕沒有想到,在高麗士子之中竟然會有這樣的人,竟然不惜背棄自己的故國,以小國之民來稱唿。


    若是高麗在大宋麵前以小國之民自稱,並沒有人會去怪罪你什麽。


    但是你以小國之民來對本國之人來說,他們就接受不了了。


    所以在聽見李明俊的話,就覺得心中更加氣憤難當。


    不過他並沒有訓斥李明俊,而是同一旁的青袍鴻臚寺官員,說道:“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


    他的意思是隻有仁人能以大國的地位侍奉小國,有聰明的人能以小國的地位侍奉大國。


    這番話的意思就是在說,大宋此舉並不仁德。


    顯然崔罕並不是那種全無學識的紈絝子弟,他是真的對於大宋儒家文化有深究,而且有誌向的人。


    可是青袍官員沒有迴答他,而是輕笑著道:“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先聖孟子的話,在此處用在你身上也不錯!”


    禁軍也並沒有為難崔罕,他們的目的也不是刻意挑起激化矛盾的。


    不過卻可以讓他們爭起來,他笑著說:“既然乃是中原遺民,明日可來客館之中來!”


    客館乃是原本與外商交易的地方,不過此處顯然已經有了區別對待的意味了。


    李明俊並不擔心,自己此舉會引起崔罕的敵視,對方乃是兩班大臣之子,可這裏乃是大宋,他的權勢在這影響不到自己。


    至於其他的嫉妒就更加談不上了,所有人所恨的不是李明俊站出來,而是懊惱為什麽站出來的不是自己。


    國子監很大,在這裏學習的現在不僅僅是那些權貴子弟了,而是範圍更加寬廣了。


    甚至農家子還有大宋各級階層的百姓家孩子,當然權貴子弟的優勢通道依然存在。


    可是想要混入酒囊飯袋之輩卻是不可能了,王川當初就是從國子監趕出來的。


    就是因為學業不達標,即使他的父親乃是朝中的禦史中丞也無用。


    崔罕也被禁軍放下後,也老實了許多變得沉默了些。


    他心裏明白了並不是所有的道理都能夠行得通,因為大宋的國力比起高麗強盛,所以他們這些士子沒有話語權。


    國子監的教學模式如今也是同綏德學宮一樣,采用了分齋和三舍法。


    即使有權貴子弟進來,月課不達標依舊會被趕出去。


    而這些士子從一處書屋離開,走在環廊上,來到了另一處他們竟然聽見竟然有夫子教授算學!


    崔罕比起剛剛本分了許多,明白了少說多聽的原則,不懂就知道發問。


    “難道國子監還教授算學嗎?難道不應該教授學子聖賢之學嗎?”


    這種事情倒沒有什麽需要隱瞞的,教育理念這種事情,是需要符合當下的國情的。


    以高麗想要同大宋一樣,進行改革變法經曆的阻力會更大。


    在高麗高麗王就是董事長,而兩班大臣就是董事,你想要實現獨裁根本不可能。


    聖心獨斷也不過是一句笑話而已,青袍官員笑著解釋道:“不同以往重視詩賦歌律的學風,大宋如今提倡經世致用的實學,重經義和時務,主張”明體達用。”


    “國子監中設“經義”、“治事”兩齋,經義齋學習研究經學基本理論,屬於”明體“之學;治事齋則以學習水利、軍事、天文、曆算等實學知識為主,屬於”達用“之學,在治事齋中,一人各治一事,又兼攝一事。”


    說道這裏又補充了一句,說:“不過農田本該也在治事齋之中,不過當今官員體諒黎民之苦,大興農學,在汴京去年設立了農試,同科舉一般的盛舉!”


    這一番話讓當場的許多士子為之啞然,在高麗儒學根深蒂固的程度,就像是佛學紮根深厚。


    就像是讀書人的信仰,所以說這番話對於他們而言影響可想而知有多深。


    甚至有人滿臉的不可思議,崔罕緊緊皺眉,仿佛高麗已經落後了很多“版本”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宋時從夢華錄開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喝咖啡的柯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喝咖啡的柯基並收藏宋時從夢華錄開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