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時候的周魁臉上的笑容都已經消失了,收起了折扇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真是好大的口氣,超過他?”


    “他二十一歲的時候,蕭相將他視作對手,而我便已經不是與他站在同一個高度,你有什麽資格能夠與之並論!”


    李明俊驚嚇的跪倒在地,整個身子都匍匐在地上,模樣十分謙卑。


    他沒有想到為什麽這位貴人突然會變了臉色,這難道不是為了考驗他的誌氣和膽魄嗎?


    而一旁的吳寬也有些不解,出聲說道:“周兄何必自貶,而漲他人士氣呢?”


    而周魁麵無表情道:“吳兄,若是那楊秉當真是庸碌之輩,那蕭相與我等豈不是愚鈍至極?”


    為何要抬高對手?那是因為隻有敗在這樣的敵手,才能夠有心理安慰,而不是通過貶低對方而心理滿足。


    雖然周魁同樣是為大宋朝廷辦事,但並不意味著他不將楊秉視作敵人,隻不過是相對於恨意,實實在在的利益會更加珍貴。


    隻要有機會踩在對方的頭頂,他同樣不會有任何的猶豫。


    周魁此話一出吳寬也不好再說些什麽了,兩人的交情不過僅此而已。


    若是當真撕破臉皮,最後丟臉的也是他自己。


    他算是那種有道德追求的人,但是別人不能危害到自己的利益前提之下。


    也就是大宋的許多的士大夫形象縮影,道德仁義掛在嘴邊,可是真的大事當前卻又惜身。


    真的這種時候又怎麽會為了一個小小的高麗少年,損失了自己的顏麵。


    他這種清高自傲的人,可是將顏麵看的比性命還重要。


    而李明俊則是目光瞥向一側的吳寬,隻見對方隻是漫不經心的品著茶茗。


    仿佛自己置身事外,而他也是麵露失望之色,自己難道這輩子再也沒有了翻身的機會嗎?


    一個仆人,從外麵走了進來說:“主人,外麵有一夥賤民,說您將他們的親人給帶到了府中!”


    ~


    “我托人打聽才知道,明俊被帶到了這裏!”


    “丈人,這裏可是貴人的宅邸,我們如此衝撞萬一……”


    一個女人麵露憂色,而有些矮胖的男人身著布衣滿不在乎。


    “我告訴你,這處官員是宋人,我有什麽可怕的!”


    不得不說無知者無畏,他們畏懼於那些貴族,可是竟然對周魁毫無懼意,要知道一些普通的貴族連拜見的資格都沒有。


    而周魁的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很奇怪,緊接著扭曲的笑了起來。


    “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說著竟然自顧自的走了出去,而眾人也跟在身邊。


    而剛剛一幅叫囂的中年男人,在看見了李明俊出現,也是露出了笑意。


    “明俊,我們來這裏帶你迴去了,不要害怕!”


    在他身後有一個麵黃肌瘦的女子,怯生生的躲在男人的背後。


    李明俊見到親人和丈人,還有未過門的妻子並非有感到開心和慰籍。


    即使此刻的他在這位的府上的貴人的輕視和侮辱,他不僅僅沒有怨恨對方,反而覺得此刻這些親人十分的礙眼。


    特別是這個洋洋得意的丈人,說什麽將自己的家中田地將來都統統由他繼承。


    開什麽玩笑,自己怎麽可能會願意與那田地的汙泥過上一輩子。


    隻覺得此刻的自己仿佛被架在了火架上,自己的那僅有的希望都化作了齏粉。


    他漲紅著臉想要說上什麽,可是卻又說不出口。


    剛剛周魁的話還曆曆在目,所以他半點都不敢耍小聰明。


    唯恐又再次被訓斥,同時在心中暗罵這些愚蠢的家夥難道不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麽人嗎?


    這位矮胖皮膚黝黑,中年男人那絡腮胡子使得他看起來粗獷的很。


    平日裏,在村裏見到那些貴族老爺門下的那些走狗,都謙卑的躬著身子。


    此刻的他竟然敢在王城,挺直腰杆直視一位貴族。


    而周魁又如何不明白,他身邊的仆人覺得這賤民這番舉止,就是在輕視貴族老爺。


    正所謂主辱臣死,他自然是拿著手中的褐色的木棍,這種木棍是用特殊的樹材所製,而且經過一道工序加工,使得十分堅硬。


    這完全是取決於木棍主人,使力的輕重了若是用力同樣能夠打死人的。


    那矮胖的中年男人,見到有仆人拿起了木棍心裏也是有些膽怯。


    不過卻是強撐著,說著:“來自宋國的貴人,這裏乃是我們高麗的領地,你們不能任意胡作非為!”


    這番話就差點直接說,你們宋人雖然在我高麗為官,但是管不了我們高麗的百姓。


    這番話即使是一向自認為好脾氣的吳寬,都變得麵色難看了起來。


    這矮胖的男人叫做馬喜,祖上在往上倒三代也是貧農,不過生的魁梧所以在村裏每個人都會給他幾分顏麵。


    他想要讓自家女兒嫁給李明俊,就是看重對方乃是貴族之後,若是這樣的人家成了自己的女婿就是十分有麵子。


    可是卻又不想讓這個小子成為貴族,那樣自己就在對方的麵前抬不起頭了。


    吳寬的心裏竟然生起一個詞愚民,可是本該生氣的周魁卻是麵帶笑意。


    “家人團聚乃是人倫之禮,怎可阻攔!”


    他的一個眼神示意,下人就乖乖的點頭退了下去。


    “還是貴人體諒我們,明俊還不和我們走!”


    他的心裏想著即使是貴族老爺又怎麽樣,一個宋人難道還能在我高麗的領土逞威不成?


    說著還訓斥起了府前的李明俊,周魁卻驀的側身說道:“對了,你是到我的府上求一份富貴是吧!”


    他狀似恍然大悟的樣子,問起了身邊的李明德。


    聽到這話原本還是心如死灰的李明德,眼神在這一刻都明亮了起來。


    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跪倒在地上叩首。


    這讓馬喜都皺起眉頭,在心裏暗罵平日裏見到我都未曾見到你這般恭敬。


    竟然為了權勢毫不猶豫的行這麽大禮,自己將他領迴去後還要好好教訓。


    周魁依舊是那幅笑臉,從下人的手中接過了那木棍,下人在一個眼神下就明白了。


    低著頭把木棍高高捧起,周魁接過對方手中的木棍,這讓原本向前走近一步的他,都有些畏懼的將腳縮了迴來。


    而他背後的女兒,看著笑吟吟的周魁不僅僅不覺得親近,反而覺得害怕。


    死死的縮在了後麵,而李明俊的母親是一個溫婉的女人,此刻也是在安撫了她的情緒。


    周魁將手中的木棍,就遞到跪倒在地上的麵前。


    他彎下腰,低著身子看向那邊的馬喜笑著道:“我要你去打他,什麽時候停下來我說了算!”


    麵對這樣的要求,使得他有些不敢,雖然對方看起來有多麽的麵目可憎,但是的確若是沒有對方,自己在村裏的處境隻會更差。


    “貴人,還請您換一個要求,我願意為奴為仆!”


    周魁搖了搖頭,說道:“我不需要奴仆,因為我隻要招招手,有很多人願意成為我府上的奴仆!”


    “我說過機會隻有一個,隻要你答應下來,我會把你送到大宋的國子監,隻要你有才能,甚至可以在大宋科舉入仕為官!”


    這種話讓李明俊整個身子都顫抖了起來,這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欣喜。


    他乃是貴族之後,自然也在文字中和畫卷中見過大宋,那是如詩如畫的地方。


    他自恃才高,自認為以自己的才華若是有這樣的機會,定然就是扶搖直上。


    而且能夠留在大宋為官,將來他的子嗣也能夠成為宋人。


    就在他遲疑的那一刻,周魁將手中的木棍作勢收迴去。


    可在李明俊的眼裏,這哪裏是什麽木棍,分明拉他從泥潭掙脫的手。


    他的眼睛瞪的很大,脖子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見,咬著牙從周魁的手中接過了木棍。


    吞咽下口水說道:“我願意,感謝周大夫給我這個機會!”


    一旁的吳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如果周魁僅僅是命令手下人將對方打一頓。


    他都隻會覺得對方活該有這樣的下場,可是周魁這樣玩弄人心的舉止,怎麽看都不符合一個他心目中士大夫該有的形象。


    可是周魁乃是依附蕭欽言的人,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小人,一心鑽營想要往上爬的人。


    他的心裏又怎麽會有所謂的道德觀,所以相比起肉體上的疼痛,誅心的手段更加能夠讓他的心中覺得暢快。


    婦人攔在了他的麵前,就這麽看著他眼中是難以掩飾的失望。


    她知道自從丈夫死後,孩子的心中對於權勢就化作了一種執念。


    認為自己的父親沒有完成的遺願,要在他的手上完成。


    所以想到這裏也不免多了幾分心疼之色,說著:“明俊,我們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也挺好,你不需要為著你死去的父親而活著!”


    李明俊聽到這話,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麵目漲紅,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


    “娘親,他活的太窩囊了,我不是為他而活著,而是告戒自己不要像他那樣的活著!”


    “我怎麽能夠躬身於田畝之間,我應該如那些士大夫一樣手中捧的書,而不是農具!”


    說完後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臉上,說著:“娘親,你閃開,我隻差一步了!”


    “誰也不能阻攔我!”


    馬喜常年做農活,加上天生健壯,即使是李明俊手中有木棍在手對方也不怕。


    他將攔在麵前的婦人推開,板著臉說:“小子,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踩著我攀上富貴!”


    那原本怯生生的女孩,倔強的擋在了麵前看著李明俊說:“明俊哥哥,你不要打爹爹!”


    李明俊直接將對方推倒,這使得剛剛還有些心軟的馬喜暴跳如雷。


    “我倒要看看,你這小子如何來打我!”


    李明俊年紀小,而且疏於鍛煉就是一個孱弱書生,推到一個麵黃肌瘦的女子還差不多。


    可是想要打倒馬喜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那女子倒在地方方才露出麵容。


    相貌普通,因為吃不飽飯甚至都被餓的脫相了。


    想來也是稍微有些容貌的,都會被那些貴族看上,長此以往自然民間生出一位容貌不錯的女子很難。


    而此刻就在馬喜握著了李明俊手中木棍之時,遠處的周魁手中正在挽弓。


    不過箭失的箭頭已經被扳斷,他鬆開弓弦手中的箭失,瞬間激射了出去。


    恰好射中了馬喜的胳膊,那箭失就堪堪擦過了李明俊的發梢射了出去。


    哪怕再近一點,就射中了他的腦袋。


    他的額頭都一下子冷汗直流,雖然箭頭被扳斷,可是射在身上依舊很痛。


    周魁之所以扳斷箭頭,倒不是擔心鬧出人命,而是覺得獵物死的太早沒有意思。


    就在李明俊愣神之際,周魁出聲道:“若是你敵不過,我還會出手!”


    下一次不能保證依舊那樣精準了,所以李明俊咬牙眼神更加兇狠了。


    趁著馬喜覺得疼痛之際,他舉起了棍棒直接重重的砸在了剛剛受傷的胳膊上。


    李明俊十分的陰狠,知道選擇馬喜的弱處下手,所以馬喜隻能一邊躲避一邊捂著受傷的胳膊。


    即使李明俊的力氣不大,可是剛剛周魁的那一箭雖然沒有穿透皮膚,可是也傷了筋骨。


    而木棍又打在傷口上,那種疼痛難忍又如何能夠忍受。


    一旁的吳寬也是敢怒不敢言,覺得周魁的手段太過狠辣之餘,也覺得此人不能相交。


    實在是喜怒無常,而且他還得罪不起,誰知道下一刻自己會不會被對方也如此對待。


    所以隻能在一旁皺著眉頭,無論是婦人還是那瘦削的女子,在力氣上都無法阻攔有木棍在手的李明俊。


    而且下手也是絲毫沒有留手,隻能說周魁不講武德,若不是他插手兩人相鬥,李明俊如何也不是對手。


    即使馬喜蜷縮著身子,李明俊下手也沒有任何留情,他的哀嚎聲在這裏縈繞著。


    直到最後馬喜昏厥了過去,周魁方才輕飄飄的說了句:“好了,停下吧!”


    “我隻是讓你敲打敲打讓他長長記性而已,你這般下死手,到時候死了人,給我門前引來了汙穢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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