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到什麽了你就想換輛車!”出了住院樓,楊樹壓低聲音問聞泰。


    “沒拍到什麽,就詐詐他。”聞泰大喇喇答詐不到反正也不吃虧。


    “胡鬧!”楊秋心不知何時慢下腳步,惡狠狠瞪了小兒子一眼。


    “怎麽胡鬧?”聞泰不滿,“不是你天天說他的錢該孝敬給我爸一半嗎?他不主動給,我還不能自己要?”


    “你小點兒聲!”楊秋心看了走在前麵的丈夫一眼他雖好糊弄,卻最講清高,有些話還是要避著他的。


    見丈夫並未察覺,她放下心來,不顧自己身上優雅的貴婦套裝,踮起腳扭了一把小兒子的耳朵:“這種餿主意你想都不要想!”


    “怎麽了?憑什麽!”聞泰不服,他媽怎麽還護起那家夥來了?


    “憑什麽?憑你笨!憑你鬥不過人家!”楊秋心答著小兒子的話,眼睛卻指桑罵槐了,一個勁兒盯著大兒子。


    楊樹幹咳一聲:“人家能在那個大染缸裏混出頭,手段多著呢。”


    “什麽手段?”聞泰問。


    楊秋心和楊樹都不吭聲了。


    也沒什麽,不過是當年他們母子倆抱著聞泰如今一樣的想法,結果被反噬,險些被那冷心冷肺的東西送進局子罷了。


    證據至今在他手上,聞泰敢胡鬧,最先倒黴的必然是他們母子倆。


    那一大家子人走空,病房總算清淨下來。老爺子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你父親糊塗,你多擔待。”


    聞寒沒答這話,翻了他床頭的病曆本和影像:“這就是您所謂的「病重」?”


    “你父親的主意……”老爺子幹笑。


    “您隻是沒反對而已。”聞寒平靜看著他。


    他隻是沒反對。


    就像當年他被那女人冤枉偷了她的首飾,被父親趕出家門,他沒有雪上加霜,也隻是沉默而已。


    在他盼著他能為他主持公道時,照舊品文會友,煮酒作詩,“不聾不啞,不做家翁”。


    “想見你一麵不容易。”老爺子也帶了幾分不滿。


    他自認對這個長孫已夠偏愛,憐憫他母親去得早,父親耳根子軟,退了休頤養天年的人,卻還親自操心他學業。他十五歲與父親繼母反目,也是他二話不說收留了他。


    可他還是一腔怨氣,翅膀硬了,便高飛遠走,一去不迴。


    “我年紀大了,這次叫你迴來也不是白叫。”他賭氣似的冷下臉,“趁著還沒被氣死,我立了遺囑,老宅歸你父親,今後他愛怎麽處置怎麽處置,我那些字畫藏品歸你。”


    “哪頭重哪頭輕,你明白。”他說著,從貼身口袋裏小心摸出一個古風荷包,荷包裏頭倒出的,卻是把極現代的保險櫃密鑰。


    他點了點那鑰匙,眼裏流露出幾分不舍:“我都清點好存銀行保險櫃了,遺囑也早寫好公證完了,哼”他說到這裏,自得地哼了一聲,“那些糊塗蛋都被我哄了,你當他們為什麽一大早來我這兒當孝子賢孫,圖我這個,怕我偏了你呢!”


    可他就偏了。


    老早就偏了。


    他那兒子,哼,雖說也混了個大學教授,他卻實在看不上。要才學沒才學,就連腦子也沒有,他精挑細選給他娶的媳婦兒他看不上,被個精明的市井女人哄得團團轉。他這些寶貝交到他手裏,早晚被那女人禍禍完。


    至於孫子輩,那女人帶過來的兩個拖油瓶不提,她生的那小子聞泰,嘖,他隻當老聞家沒有這號人。


    也就大孫子有慧根,能守得住他這些寶貝,可惜終究入錯了行,辱沒了聞家家風,還……偏偏喜歡男人。


    聞家往後……血脈是沒斷,這文氣,是要斷了呀……


    老爺子想到這處,又看了眼季昭,歎了口氣。


    “爺爺您好。”雖然聽不見,見老爺子看過來,季昭還是乖巧懂事地打招唿。


    ,別的不說,這孩子是真養眼。


    老爺子本想擺擺架子,卻忍不住朝他點點頭:“坐。”


    說完見他光笑不動,忍不住看向聞寒:“你把耳朵上那玩意兒還給人家!”


    聞寒不肯:“他出了車禍,記憶有點問題,不能受刺激。”


    “我不刺激他。”老爺子皺皺眉。


    聞寒還是不肯。


    老爺子最是知道他的倔強,拿他一點兒辦法沒有,憤憤點了點他,說不出話。


    “您要不要轉去b市的療養院?”聞寒岔開話題。


    “不去。”這話聞寒不是第一次問,老爺子也不是第一次答。


    根在這裏,他離不開。離了要水土不服,死都死不舒坦。


    “那給您聯係家本地療養院,出院直接轉過去。”


    “不用。”老爺子一口拒絕。“家裏有保姆,我去什麽療養院?”


    “保姆不是醫生。”


    “那我也不用。你不用多說”他說著,把鑰匙往前推了推,“這個你拿著,收好。”


    聞寒不肯拿:“您給我的這不是字畫,是一群惡狼。”


    沒有這些,那些人尚要不擇手段吸他的血一個十歲的孩子都知道要拍照來威脅他,叫他們知道這些東西到了他這裏,還不扒上來生啖了他的肉。


    “你怕他們?”老爺子瞪眼。


    那女人和她的兒女不是什麽好東西,他知道。


    可孫子是有手段的,手上捏了他們的把柄,他也知道。


    那一家子別看咋唿的厲害,在孫子麵前掀不起什麽風浪。


    “我嫌煩。”聞寒平平淡淡吐出三個字,“您要是不想給他們,捐了就是。”


    “你!”老爺子先是一陣氣怒,接著又一陣頹唐,望著鑰匙失了會兒神,竟真的思索起來。


    “我去見下醫生。”聞寒轉身出去。


    等他出門,老爺子歎了口氣,招手叫季昭過來,把鑰匙塞進他口袋裏,一字一頓慢慢交代:“阿寒的,你幫他收著。”


    要捐,也從孫子手上捐。這樣國家給的那些看不見的東西,也是給他,護著他今後的路更順。


    如果從自己手上捐,那些好處八成還是要落在他草包兒子頭上,就他那半瓶子墨水,能混個教授已是祖宗餘蔭,還往上走,他替他虧心。


    “爺爺,您說什麽?”季昭拿不準自己唇語讀沒讀對,一陣尷尬,“您說這是哥哥的東西,要我幫他守著嗎?”


    “對。”老爺子笑了,“守著東西,也守著人,別讓人欺負他。”


    說到底,從前,是他沒做好。


    萬事不掛心,自以為超脫不流俗,卻無視了那孩子孤立無援時的求助。


    往後,他也沒什麽機會彌補了。


    就靠眼前這臭小子了。


    季昭瞪著大眼使勁盯著老爺子嘴巴,可他當年唇語是真沒學好,掐頭去尾,就讀懂了個“欺負”,臉色立即嚴肅:“爺爺,剛才那些人是不是欺負哥哥?!”


    聞寒過了很久才迴病房,迴來時,季昭和他祖父正比比劃劃,驢唇不對馬嘴地瞎聊。


    他站後麵聽了一會兒,臉色越來越黑。


    “聞博怎麽樣,簡單,大氣,寓意又好,適合男孩子。”這是老爺子。


    “聞灼?好聽!”這是季昭。


    “聞博!算了……咱們商量小名兒,蕭蕭梧葉送寒聲,既然隨阿寒姓,就叫「聲聲」如何?”


    “爺爺你說啥?”季昭一臉茫然。


    “聲聲,小名兒叫聲聲!”


    “星星?”季昭眼睛發亮,“我看行!”


    “……我看也行。”老爺子緩了會兒神,一副被說服的樣子。


    這時他終於看見聞寒,招手叫他過來,神秘兮兮問他:“你們打算領養個孩子?”


    雖然小季說的含含糊糊的,可他拐彎抹角問他姓聞取什麽名字好聽,還能是為了啥?


    “要領可要看好了。”他十分激動且鄭重地叮囑,“挑個聰明的,心正的,年紀越小越”


    “沒有的事。”聞寒聽不下去,麵無表情打斷老爺子:領什麽養,他肚子裏“有”!


    第55章 第55章


    在醫院待了一上午, 中午聞寒帶季昭迴了自家老宅。


    老宅平日隻有老爺子和保姆住,此時老爺子住院,保姆在醫院陪護, 便徹底空下來。


    季昭進來後好奇地打量著這座麵積不大,但古色古香、一步一景的宅院,聞寒卻疲憊萬分, 穿過庭院進屋,把點好的菜放到餐桌上叫季昭去吃,自己徑直迴到從前的臥室,合衣躺下。


    “哥哥你還好嗎?”季昭站在他房門口, 擔心地看著他,小心翼翼問。


    “我沒事,你先去吃飯。”


    季昭不肯:“哥哥一起吃。”


    “我累了。”聞寒疲乏地閉上眼,“先睡一會兒。”


    季昭沒再出動靜。


    過了一會兒,聞寒聽到的聲響,腰弓下被塞進來一團軟軟的墊子, 恰到好處幫他舒緩了疼痛。


    “謝謝,昭昭。”他睜開眼, 定定望著他。


    季昭搖搖頭:“對不起,哥哥。”


    “對不起什麽?”聞寒疑惑。


    “對不起, 沒保護好哥哥。”哥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欺負了, 他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什麽忙也幫不上……季昭垂著頭, 情緒低落。


    傻瓜,傻死了。


    聞寒牽過他的手, 摸了摸他虎口見了血的牙印,心又疼又澀, 眼底更有寒芒一閃而過:過去那麽多年,年少時的怨憎已淡了,他本想與她們井水不犯河水,可她們不該戳他軟肋。


    “是我對不起你。”他輕輕揉著那印子,又看了眼季昭耳朵:“生氣嗎?我摘掉你耳蝸。”


    季昭搖頭。剛開始他不明白,後來看到那小胖墩兒罵他,他就明白了沒錯,別的話他聽不懂,罵人的話倒是一看口型就懂了小胖墩兒罵他又聾又瘸,哥哥肯定是知道他們說話不好聽,才不讓他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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