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寒去送行,季昭非要跟上, 送到樓梯口,林大師看了眼走路不穩的季昭, 笑著請聞寒止步:“給老先生帶個好,等迴揚州, 我再登門拜訪。”


    “多謝林師傅, 那祖父可要在家裏日思夜想了。”


    “哈哈。”林大師爽朗笑笑, “哪敢讓老先生等, 中秋我便要迴去。”


    “林老師……和哥哥早就認識?”季昭好奇。


    “那是,聞家老先生是我們揚州名士, 才望高雅,對淮揚菜文化尤其精通洞達, 我常常登門叨擾。”


    原來如此。


    季昭仰慕地看向聞寒:哥哥原來出身書香世家,怪不得蘊養出這身神仙氣度。


    聞寒瞧見他濕漉漉的眼神,心頭一悸,轉過頭去不看他,點頭迴應告辭的蘇白。


    季昭看了眼笑得眉眼溫順的蘇白,不知不覺擰起眉:哼,凡人,哪裏配得上他的神仙哥哥!


    黎時澤要搭蘇白的車一起走,也向眾人辭別,告辭一圈,專門繞到季昭身前來:“明天我要迴市裏了,周三晚上比賽,記得要來。”


    “什麽比賽?”季昭困惑。


    “季度巡迴賽。”黎時澤瞪大眼,“你剛點了頭的,不會這麽快就忘了吧?”


    啊,他剛才在飯桌上什麽也沒聽清,隻是禮節性點頭啊……但大丈夫不能言而無信,季昭還是再度點頭。


    黎時澤這才滿意,看季昭迷迷糊糊的樣子,不知怎的,心一癢,伸手掐了一把季昭臉蛋。


    掐完不待季昭反應,他笑嘻嘻快步跑下樓梯。


    聞寒捏了捏手指,看了眼季昭,見他臉蛋竟肉眼可見紅起來,心裏氣悶,又隱隱發慌:


    如他所說,他如今待他隻有尊敬,甚至尊敬到要把他推給別人……那他若對別人動心,自己拿什麽阻攔?


    季昭的確臉熱,卻與黎時澤無關。


    他喝了兩杯酒,出來一吹風,酒意浮動著往上湧。


    “哥哥”不相幹的人終於走完了,他拉拉聞寒袖子,神秘一笑,“跟我來。”


    他說著,徑直邁下樓梯,卻忘了自己腿不好,身子一歪,被聞寒倉促扶住。


    “你慢點兒!”


    聞寒使勁箍住他手臂。


    “疼,哥哥。”季昭黏黏糊糊撒嬌。


    聞寒無奈,鬆了些力道,但依舊緊緊拽著他,護著他慢吞吞下樓。


    季昭腳步輕飄飄的,下了樓也依舊踩不穩地麵,半掛在聞寒身上,偏偏還著急:“哥哥你快點兒!”


    “你喝醉了?”聞寒覺出不對。


    “沒有。”季昭答得毫不猶豫。


    “那你站直。”聞寒淡淡開口有本事別掛在他身上,弄得他腰疼。


    “我很直,是你彎。”季昭義正嚴詞。


    混蛋。聞寒又氣又無奈,攬住他的腰扶他站穩:“要去哪兒?”


    “廚,廚房。”


    進了廚房,季昭看著又清醒了。


    胖嬸她們都去了前麵看孩子們表演玩鬧,後廚十分清淨,季昭堅持安排聞寒坐下,自己打開保著溫的蒸箱,端出一隻陶瓷小碗。


    “是什麽?”聞寒看著擺到自己麵前的小碗,怔了怔。


    “魚湯麵,我悄悄給哥哥留的。”明明後廚沒人,季昭依舊做賊似的壓低聲音。


    食材有限,今晚的魚湯麵是小壽星特供,其他人都沒有,這一小碗,是季昭在開宴前特意給聞寒留出來的。


    “哥哥,你嚐嚐。”季昭從消毒櫃裏拿出雙筷子,把兩根筷子對得整整齊齊,才遞到聞寒手上。


    魚湯滑白,麵條細軟。


    聞寒低頭看著,眼睛被氤氳熱氣熏得發燙。


    忽然想起十年前,他也曾煮了麵,等他到淩晨。


    湯和麵賣相都不如今日精美,但一樣熱氣騰騰。


    和著他眼巴巴期待又忐忑的臉,吃一口,勾人惦記一輩子。


    “哥哥?”見他遲遲不動筷子,季昭急了,眼巴巴看著他,語氣近乎懇求:“就嚐幾口好不好?我知道哥哥厭食,可哥哥老吃這麽少,營養會不夠的。”肚裏還有個小吸血鬼呢!


    “傻瓜,沒有厭食。”聞寒迴過神,提起筷子,橫了他一眼。


    “哥哥說沒有就沒有。”季昭笑得一臉包容,心裏半點兒沒信書裏說了,哥哥好強,輕易不把脆弱一麵展露於人前。


    聞寒聽出他敷衍,又放下筷子:“你從哪裏認定我厭食?”


    從書裏。


    但季昭不能說。


    見聞寒認真看著他,一副不容他糊弄的樣子,他眨巴了下眼,忽然蹙起眉,抬手捂住額頭:“嘶……好疼……我想不起來了……”


    演得不算逼真,聞寒卻一下子信了,慌亂起身捧住他的頭:“別想了,昭昭!對不起!”


    “沒,沒事。”季昭見他當真,滿滿負罪感,急忙“恢複正常”,“對不起,哥哥。”


    聞寒鬆了口氣,手指在他臉上停留一瞬,摩挲了下,才移開:“沒事,不怪你。不記得就不記得了,不用在意。”


    “嗯。”季昭心虛笑笑,把碗往聞寒身前推了推:“哥哥快吃,等會兒該涼了。”


    聞寒這才低頭吃起麵。


    他吃相極文雅,吃得卻並不慢。


    眼看麵已下去大半碗,季昭忙叫停:“可以了哥哥!當心吃多了會吐。”哥哥肯定是為了肚裏的崽子,使勁兒填鴨,嗚嗚。


    這麽一小碗,哪裏會多?


    聞寒方才在包廂的確沒吃多少,這麵味道又極鮮美……他吞咽了下口水,依依不舍放下筷子。


    見他放下筷子,季昭安了心。他時刻記著李大爺的話,擔心聞寒揣了崽崽不愛動,一臉嚴肅拉他起來:“哥哥,散步。”


    他自己說要散步,才走出食堂,卻不肯挪步了。


    眼巴巴看著自助餐台前布置的抽獎氣球。


    五顏六色的氣球成排粘貼在一塊大的宣傳板上,小壽星們紮了一部分,還留下不少。


    季昭酒意上頭,聞寒在他耳邊說話,他像聽不到一樣,滿腦子就一個念頭:氣球,獎品,想紮。


    聞寒無奈笑笑,拉著他站到台前,把一隻紮氣球用的飛鏢遞到他手裏。


    季昭接過來,用殘存的理智裝模作樣推脫了兩下,高高興興去紮了。


    “這孩子,酒量這麽差?”老院長剛坐在台下看了會兒孩子們表演,瞧見季昭迷迷糊糊犯傻,不由看向聞寒。


    “讓您見笑了。”聞寒走過來,無奈答。昭昭從前自律得很,很少喝酒,喝也隻是喝一點紅酒,喝完從來麵不改色,他一直以為他酒量很好,剛才竟沒攔著他。


    “見什麽笑,我看著長大的孩子,他什麽糗事我沒見過。”老院長搖頭笑笑,笑完摸出手機,神神秘秘看向聞寒,“我這裏有昭昭的黑曆史,要不要看?”


    聞寒眼睛一亮:“多多益善。”


    老院長和他對視一眼,會心一笑:“你可算趕著了,我剛找人把老相冊掃描了一遍。”


    他說著,打開手機裏的雲盤。


    聞寒低頭看了一眼,瞧見密密麻麻的文件夾,先是按人名,點開又按年齡,年齡再點開,才是年代感滿滿的照片。


    “老爺子有心了。”聞寒感佩。


    “都是我的孩子。”老院長不以為意說著,點開季昭的專屬文件夾。


    見聞寒迫不及待把頭湊過來,他笑了笑,把手機直接遞給聞寒。


    “可別告訴昭昭我給你看了這些。”畢竟裏頭連他穿開襠褲的照片都有。


    “您放心。”聞寒點開照片,神不守舍答了一句,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小小混蛋。


    他點開的是張季昭六歲的照片,小時候的昭昭唇紅齒白,五官能看出今日雛形,團子臉,大眼睛,可愛的讓聞寒嘴角不自覺噙上笑,恨不能穿越迴去抱抱他。


    “哦,對了,這裏頭還有你們倆的合影。”老院長剛想起這一茬,“十歲那年,你點進去找找。”


    “昭昭當時愛這張合影愛的不得了,洗了一張偷偷裝在文具盒裏,天天念叨好好學習,將來報答他的神仙哥哥。”


    老院長打趣地看著聞寒。


    聞寒在他的打量下神色鎮定,耳朵卻慢慢紅了。


    “你和昭昭的緣分,真是……天注定。”


    老頭兒說著,頗有深意看了聞寒一眼:“天注定是你的,沒那麽容易丟。小聞啊,昭昭對你的感情比你想象中還要深,你要有信心。”


    聞寒動作頓了頓,抬頭看向老院長,對上他一雙洞悉世事的眼睛,難得有些窘迫:“是,讓您操心了。”


    “讓人操心的可不是你。”老院長沒看他,抬起頭來,嫌棄地瞪了季昭一眼,“這孩子,小時候乖得很,現在倒是讓人頭疼起來了。”


    “昭昭小時候很乖嗎?”聞寒笑問。


    “乖,招人疼,當初院裏最乖的兩個小孩,一個是他,一個是莊雲。”老院長說著,神色有絲恍惚。


    “莊雲?”聞寒眼神動了動。


    “嗯,是這孩子。”


    老院長拿迴手機,點開一張合照,指著上麵坐在輪椅裏的少年給聞寒看。


    少年清秀而孱弱,笑容卻很溫和。


    “比昭昭大三歲,心髒很不好,十幾歲就坐上了輪椅。”


    “喜歡看書畫畫,性格很好,從不肯給大人添麻煩,對弟弟妹妹又溫柔,院裏沒人不喜歡他。”


    “昭昭當初做完耳蝸植入需要重建聽力,是他一個音節一個音節教的他。倆人感情一直特別好,比親兄弟還親。”


    老院長懷念地說著,手指撫過合照,眸底劃過一抹痛惜:“可惜啊,沒撐到成年。”


    “他乖了十幾年,唯獨走的那天任性,固執地要人抱,說冷。”


    “最後是昭昭躺在他身邊,抱了他半夜,才送他走的。”


    那半夜太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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