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起筷子,頓了頓:飯菜看著都不香了。


    雖然“不香”,他卻一點兒沒少吃絕不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吃完飯,他又一聲不吭迴了房,沒像以往一樣誇飯做的好吃,也沒跟“阿姨”聊兩句。


    季母不習慣,等他進房,忍不住又問小何:“怎麽了這是?”


    “急著複習吧。”小何安慰。


    “這孩子……”季母沒辦法,又待了一會兒,等不到他出房間,悶悶提了包往外走。


    每天就中午這一會兒功夫見麵,今天孩子不知道怎麽了,再想跟他說話,隻能等明天了。


    她卻不知道,她明天更跟季昭說不上話。


    因為季昭已經決定第二天一早就走。


    複健按道理還剩兩天,可想到自己在被狗男人“監視”,他如鯁在喉,決定提早離開。


    當晚他提前請小何哥和程醫生吃了頓飯,晚上迴家後,收拾好了自己的包。


    包裏基本還是他來時那些東西,隻多了兩套衣服,他疊好衣服,想到這些都是哥哥給他買的,忽然生出一絲猶豫不舍他走了,哥哥怎麽辦?被狗攻欺負了他都不知道。


    可,動搖了一瞬,他馬上又堅定起來:留下豈不又迴到原劇情?他絕不按劇情走!


    *


    再有兩天,聞寒的戲份就能拍完。


    快則明晚,遲則後天一早,就可以迴去見到小混蛋……聞寒一想及此便心情振奮,一出蒙冤入獄悲情戲,怎麽也進不了狀態悲情像麵具一樣掛在臉上,他眼睛卻在笑。


    蔣凡眼睛多毒辣啊,雖然聞寒動作和微表情都到位,他就是反複喊“卡”。


    副導演都不理解了,看聞寒演得挺好,不明白蔣導這是做什麽。


    聞寒自己心裏卻有數,暫停下來,獨自到角落靜了靜,重新迴來拍攝。


    狀態這才對了。


    但這條戲過到一半,司機老張握著手機匆匆跑來,在攝像機後麵煩躁地轉圈兒。好不容易等到導演再喊“卡”,他匆忙穿過人群衝上去:


    “聞老師,小何找你!”


    第17章 搬家怎麽也不告訴我?


    滄海桑田,時過境遷。


    十年了,時間的妙手以偉力重塑了b市南郊,抻寬了馬路,拔高了樓房,還……把紅星福利院給搓沒了。


    季昭站在福利院舊址,看著眼前陌生的商業大樓,嘴巴半天沒有合攏。


    好不容易合攏時,他嘴唇都幹了,上下唇險些黏在一起,喉頭也一陣辣辣的焦疼。


    急的上火了。


    季昭一大早出門,坐的公交車,一路顛簸,換乘了三次才到。


    接近九點,他還沒吃早飯,向來規律進食的胃在車上喊了陣餓,又重歸平靜,如今又喊起來。


    季昭在饑餓驅使下,迷茫地邁開腿,順著習慣,沿街往西走,走了約百米,聞到一股麥香與肉香混合的煙火氣,他抬眼,悶沉沉的眼睛瞬間被眼前熟悉的招牌擦亮。


    背著包,他毫不猶豫走進了小籠包店麵。


    聞寒九點從劇組請假出來,汽車轉飛機,飛機轉汽車,到家時,已是中午。


    他沒吃早飯,也沒吃午飯,下車時,眼前發黑,踉蹌一下,被小何扶了一把才站穩。


    “寒哥,你別急,季總那麽大個人了,不會有事的……”


    多大?十八嗎?


    聞寒咬了咬牙,等著眩暈勁兒過去,問他:“附近都找過了嗎?”


    “找過了。保安說看見他往公交車站去了,但沒注意他上的哪輛車。”才幾個小時,又不能算失蹤,沒法兒去立案查監控。


    “對不起,寒哥。”小何訕訕低頭。怪他睡得太死了,一點兒也沒聽見動靜。


    聞寒搖搖頭,竭力冷靜:“家裏還有沒有什麽線索?”


    “沒,都找過了,就五千塊現金和這張紙,已經拍照給您看過了。”


    他說著,把一張折疊好的橫格紙遞給聞寒,紙麵上寫著“哥哥親啟”。


    聞寒已經讓他打開拍過照,此時親自打開,裏麵也沒變出花來,依舊是那吝嗇的一行字:


    “謝謝哥哥,我身體已恢複,勿念。”


    捏著紙,聞寒腿有些發軟,靠在車門上,默念了句“混蛋”,強撐起精神來,繼續問:“他這兩天有沒有什麽異常,你們聊天時,他有沒有透漏過什麽口風?”


    這話寒哥已經是第三遍問他了,他能想的都想了小何沒辦法,第三遍迴溯起來。


    就在這時,季銘的電話打過來:“找到了!”


    “在哪兒?!福利院?”聞寒聲音隱隱發顫。


    “對。”季銘聲音半是亢奮半是焦灼。“你快過來,我們不好露麵,昭昭又暈過去了。”


    “暈過去?怎麽迴事?”聞寒拉開車門,一邊示意司機開車一邊焦急地問。


    “不清楚。院長說好好說著話,無緣無故就暈過去了。人現在在醫院,我發定位給你。”


    季昭可不是無緣無故暈過去的。


    他吃過兩屜小籠包,跟老板娘打聽到個模模糊糊的地址,費了好大力,終於輾轉找到新的紅星福利院。


    剛對著大門感慨了一句好氣派,就被院長緊緊抓住袖子:“你可算來了!”


    季昭看向院長,目露疑惑:“院長,你頭發怎麽白了?”


    能不白嘛,他退休都快十年了!今兒可是被上下折騰得夠嗆,接到季家電話就一邊派人去舊址找他,一邊來新院這邊守著。


    好在還是被他守到了。


    他仔仔細細打量了眼這孩子,聽季家說他撞到頭人有些糊塗,也就沒細究他的話,先領著他進院。


    這一走路,才發現他腿不對勁兒,是跛的跛的倒也不厲害,但還是能一眼看出來。


    “腿怎麽了?”老院長嗓子一粗這季家光說是撞到頭了,沒說腳也撞壞了啊!


    這話問的季昭鼻子一酸,委屈上了:“院長,我被車撞了,這麽久,你都不管我……”


    老院長一滯,轉頭對上他狗崽子似的濕漉漉的眼,愣了愣,梗著脖子答:“我又不知道你被撞了。”


    “那搬遷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也不告訴我?”季昭更委屈了,眼淚都沒出息地開始在眼眶裏打轉兒了這一路尋找的慌亂,和事故以來壓在心底的不安,見到老頭兒齊齊湧了上來,壓都壓不下去。


    他告訴他啥啊?地皮是他捐的,樓是他蓋的,他是怪他沒敲鑼打鼓請他迴來剪彩嗎?還真是,糊塗的不輕!


    老院長看著他那副委屈可憐的模樣,一邊無語一邊心疼,眼神驅散了院裏一眾準備出來迎接的頭頭腦腦,拽過他肩上的包,領著他往辦公樓裏走。


    進了樓,上著樓梯,他正準備哄哄他,這孩子已經自己擦幹了眼淚:“院長,給我找間宿舍擠擠,我高考沒考成,要準備複讀。”


    老院長滿腔話被堵在喉頭,憋得臉直發黑:“高什麽考複什麽讀,你二十八了還想迴爐重造?”


    話音剛落,後麵“咚”的一聲響,這孩子一頭栽倒在樓梯上……


    *


    “是我大意了。”老院長暗暗往嘴裏倒了幾顆降壓藥,跟趕來的季母等人道歉。


    “不怪您,我們也沒跟您說清楚。”季母一臉焦色,“孩子怎麽樣,醒了嗎?”


    “還沒有,額頭磕破了,流了不少血……這是怎麽迴事啊?”老院長也著急得很。


    電話裏光聽說孩子糊塗,沒說孩子問題這麽嚴重啊!


    季母一聽流了不少血,臉一白,急忙就往病房裏衝,季銘趕緊跟上去攔:“媽,你別急,你露麵再刺激到他”


    他說到一半,忽然頓住,看著病房門口的人愣了愣:“小宇?”


    季母腳步一滯,看著麵前一身素樸休閑服、大學生似的瘦高男孩,神色恍惚了一瞬:“小宇,你怎麽在這兒?什麽時候迴國的?”


    “你們認識啊?”老院長跟過來驚訝地問了句,“這不院裏要改造圖書館嘛,這小夥子說是中標方的設計師,來踏勘場地的,剛才就是他幫忙把昭昭背上救護車的。”


    紀宇攥了把褲縫,鼓起勇氣,和季母眼神對視了一瞬,喉嚨幹澀叫了一聲:“媽。”


    這稱唿,這歲數……老院長愣了愣,先看了眼季母,又神色複雜地打量了紀宇一眼。


    季母含糊應了一聲,心裏亂哄哄的:“你這孩子……”


    “你這孩子”如何,她並沒有下文。


    紀宇垂著頭,默不出聲看著地麵,仿佛地麵上有花。


    人來人往的醫院,喧喧鬧鬧的走廊,紀宇身周,莫名沉寂。


    季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神色複雜的母親,一時想不到該說點兒什麽,拍了拍他肩膀,轉頭進了病房。


    一推開房門,季昭恰好醒了。


    季銘腳步一縮,不等他看見自己,立馬又退了出來。


    “怎麽?”老院長皺眉問。


    “醒了。”季銘開口。


    “那趕緊進去啊!”


    “麻煩您進去看看。”季銘苦笑,“我們……不行。”


    第18章 心虛


    聞寒趕到時,醫生正給季昭處理額頭的傷口。


    他一頭磕在樓梯沿上,毫無緩衝,傷口裂的很深,被醫生拿美容線縫了五針。


    上了局麻,倒沒怎麽疼,但他腦子多少還有點兒暈,縫完針,被護士扶著慢慢從處置室走出來。


    剛走到門口,就落入一個清冷的懷抱。


    季昭暈暈乎乎的,聞了聞對方身上淡淡的香氣,又拿鼻尖蹭了蹭對方頸後溫熱的皮膚,後知後覺醒過神來,掙開懷抱後退一步,驚訝看向來人:“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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