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震嶽道人如火如荼鍛造神兵的時候,一身黑袍的鴉道人也在他龐大幽深宛如岩洞的龍胃裏,找了個位置盤膝坐下。


    鴉道人作為杜康最早分出的分身,在杜康逃離陽春縣後,依然一直留在橫斷山脈南部經營烏雲宮的產業。


    特別是在晉升為大妖之後,杜康瞄上了橫斷山脈中被群山分隔、交通不便的眾多縣城,在他孜孜不倦的攻城掠民之下,前後一共為桃花島輸送了六七十萬人口,以及大量的物資。


    這些行動不僅有助於桃花島的建設,還順帶為書道人的信仰之路貢獻良多。


    島上幾十萬的願力生產機器——凡人,在吃飽喝足並奉獻體力勞動後,還需要強製聽書道人編撰出的眾多故事。


    書道人每天都能寫出大量的新奇故事,他生產故事的速度甚至大於凡人們的接受速度,整個桃花島上到處都是戲台子、說書攤子、童謠畫本……


    凡人們每天耳濡目染,連幹活的時候都在不停接受新的信息,可就算如此,也依然聽不完那些創造出的海量文字。


    在用龐大願力將書道人的主修法術推到己階的同時,鴉道人也因為缺乏妖怪蛻變的材料,耽擱了修行,至今還是一隻丁階的大妖。


    偷天之果的出現,正好能解決他一直以來的困擾。


    和震嶽道人一樣,在獲得九重福地之後,鴉倒人早就將一幹手下全部收進了福地裏,在地宮中等待吃果子的機會。


    如今震嶽道人降臨在外界主持煉器,他則手捧著人參果狀的偷天之果,不顧小嘴一癟作哭喊狀的果子哀求,一口將它吞進了肚中。


    “就像豬八戒吃人參果,全然不知滋味。”


    這個念頭剛起,一股濃烈的混沌煙氣就在鴉道人腹中爆發,在他的四肢百骸中遊走一遍後,直接衝進了識海中。


    在混沌煙氣的刺激下,鴉道人的身體也飛速化作了原形。


    這是一隻翼展五六丈、身披華麗黑色羽毛的巨大妖禽,明明是如墨的黑色,但卻反射著一種好似五彩斑斕之黑的靈光,讓他如同一隻鳳凰一般優雅、美麗。


    黑色的不滅火焰在羽翼的縫隙中寂靜燃燒,鴉道人一雙血紅的鴉眼緊閉,展翅懸停在岩洞內,竟然在飛行中陷入了沉睡。


    在他紅天黑地的陰暗識海裏,混沌色的煙氣將漆黑的陰神包裹了起來,一點點滲透進陰神內部。


    杜康僵硬不動的人形陰神有如凋像,隨著對混沌煙氣的吸收,他空洞無神的眼睛裏,正有一枚枚的符籙快速亮起。


    ……


    混混沌沌,渾渾噩噩,杜康如同一隻折翼的鳥兒不斷跌落,穿過厚重黑暗的雲層,在急速劃過身體的狂風中看清了周圍的景象。


    這是一個天空陰雲密布,遍布死亡和絕望的世界。


    大地呈現屍體腐爛化泥後的絕望漆黑之色,泥土上鋪陳著一層慘白的破碎骨骼,偶爾能見到有巨大的骨架半埋在骨堆裏,零星的漆黑幹枯怪樹點綴在無盡的白骨中,顯得格外醒目。


    “這是哪裏?還有,我是誰?”


    杜康失去了自己是誰,又為何在此的記憶,他用盡全力迴憶也隻能看到一片空空如也的空白,仿佛自己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


    他低頭看向自己,結果卻看到了一身漆黑的羽毛、不大的翅膀和小巧的爪子。


    “不對,我不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而是一隻沒有過去的鳥。”


    想明白這些,杜康就開始本能的調整翅膀的角度,順利以滑翔的姿態,飄飛到了近地麵的半空中。


    “既然我是一隻鳥,我來這裏又是為了什麽呢?”


    腳下死亡遍地的景象,讓杜康心中有些發怵,但充斥在他心中的更多還是茫然。


    似乎世界想要解答杜康的疑問,天邊立刻傳來了隆隆的響聲。


    帶著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氣勢,如潮水般的漆黑霧氣在天邊滾滾蔓延而來,沿途的白骨和大地飛快被霧氣淹沒。


    “嗎的,這是什麽東西!”


    杜康扇動翅膀,本能的向著高空飛去,想要避讓過這道模樣不詳的黑霧之潮。


    “哇——哇——”


    夾雜在浪潮聲中的粗劣嘶啞鴉鳴,傳到了杜康耳中,他將目光往身後一撇,就看到了一隻展翅壓著黑霧飛行的巨大黑羽烏鴉。


    從這裏看去,烏鴉的大小似乎並不起眼,但杜康估算了一下雙方之間的距離,就輕易算出,那是一隻翼展至少有百丈寬的龐大妖怪。


    “奇怪,妖怪是什麽東西?我這麽會冒出這麽奇怪的記憶?”


    來不及糾結自己的記憶,杜康調整方向,朝偏離烏鴉妖怪前進方向的區域飛去。


    不管這麽樣,他也要離這種危險的生物遠一點。


    但奇怪的是,那隻烏鴉仿佛鎖定了杜康,不論他怎麽調轉方向,烏鴉也總是同步調整方向朝他追來。


    並且在身後越來越響亮的浪潮聲中,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隨著距離的拉進,也讓杜康看清了黑霧更多的細節。


    烏鴉血紅的眼珠死死的盯著自己,有滾滾的黑霧從它的翅膀下湧出,填充到下方的霧海之內,杜康飛行的每一次轉向都會讓烏鴉扇動翅膀,引動黑霧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方追來。


    這哪裏是烏鴉在壓著黑霧飛行,分明是妖怪在駕馭著妖霧興風作亂嘛。


    隨著身後的追擊者越來越近,眼看著已不到兩裏,而且持久的飛行又讓杜康感到了一絲疲憊,他隻能扭頭朝後方鳴叫道。


    “哇——哇——(你為什麽追我?)”


    “這裏是隻屬於我的神聖領地,你的貿然進入冒犯了我的權柄,隻有吃掉你才能維護本王神聖的威嚴。”


    “就因為進了你的地盤就要被吃掉,你是腦子有什麽大病吧。”


    杜康暗罵一聲晦氣,就要加速往更高處飛去,企圖躲入雲層之中。


    但後方的烏鴉卻不想放過他,趁機扇動翅膀也朝著高空飛去,雙翼在黑霧中扯出了千丈高的滔天巨浪,向著杜康拍來。


    杜康竭力振翅飛行,但還是沒能躲過黑霧遮天蔽日的覆蓋,被浪潮輕易淹沒。


    轟隆隆——


    被沉重的力道拍擊在後背,杜康在粘稠的黑霧中像一片飄零的落葉一樣旋轉掙紮著,但還是被霧氣裹挾著落到了地麵的黑色浪潮裏。


    在隱隱約約之中,杜康看到一個巨大的影子,張開巨大的鳥喙,向自己啄來。


    ……


    幽暗深邃的靈氣海深處,杜康將一隻陷入半生半死狀態的六眼妖神,用戚砍成兩瓣,將她徹底送入永恆的香甜安眠後,扭頭望向遙遠的現世。


    “我屬於鴉道人的那一部分自我,陷入了先祖布置的傳承陷阱裏,我應該用什麽方法喚醒他呢?”


    恰好此刻,震嶽道人那邊傳來了關於對金剛胎藏曼陀羅法界的些許感悟,杜康立刻摸著下巴點點頭。


    “就它吧,這兩種佛門法術是唯心而發的力量,正適合用在這種心與心的對抗中。”


    接著杜康將食指點在了自己眉心,通過分神化念的連接,以靈煦賜法之術將剛剛領悟微末神通的佛門法術,傳遞給了鴉道人。


    ……


    巨大的鳥喙離杜康的身體隻剩幾寸距離,卻被他身體中散發的柔和金光定住了。


    金光不僅定住了烏鴉妖,也定住了如海翻騰的霧氣,將黑色的霧氣照徹的一片光明。


    在越來越熾盛的金色光明照射下,妖怪、霧氣、骸骨、大地,周圍的一切景象都像陽光下的泡沫一樣破碎後,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四周是一片虛無的漆黑空間,一具裸露出森森白骨,體表勉強覆蓋著一層黑色羽毛的如山烏鴉屍骸,橫臥在虛空中,袒露在杜康麵前。


    屍骸的尖嘴頭顱正對著杜康,在那一對幹癟的眼眶裏,一雙冒著暗澹紅光的鴉眼緩緩亮了起來。


    “我的後裔,恭喜你通過了考驗,等待這麽多年的期盼終究沒有白費,最終還是有人來繼承我的力量了。


    幾萬年的時間實在太久,苟延殘喘的生命實在太累了,在將最後的力量交給你後,我就可以永遠地休息了。


    後裔,你走上前來,將手放在我的頭骨上,繼承我最後的力量吧。”


    虛弱無力的召喚聲中,杜康沒有一絲動作,他的雙眼中一片清明,平靜的看著眼前的屍骸。


    “不要再做徒勞的掙紮了,當年的墨羽妖王早就死去了,你隻是殘留在族群血脈中的一縷意誌,又哪裏有什麽力量可以繼承呢?


    如今這具身體裏的力量皆是我苦修而來,很快就可以突破到高階,你隻是阻礙我得道的一縷魔障罷了,何必冥頑不靈。


    生死皆有定數,依你之法複活的,真的會是當年的墨羽妖王嗎?


    還請放棄虛妄的執著,自行散去吧。”


    在金剛胎藏曼陀羅法界加持下,杜康不顯諸佛外相,萬法隨心而動,隻短短一句話,就用歪理輕易動搖了血脈意誌心中所想。


    “罷了,罷了,百般算計皆成空,我又何必執著於生。”


    眼見自己想要鳩占鵲巢、血脈複生的計謀被識破,這道在血脈中苦等萬年的萬載難滅意誌,竟然奇跡般的心灰意冷,不帶一絲反抗之意的選擇了自我寂滅。


    虛空中的屍骸本就是一絲妖王複活的執念所化,在執念散盡後,也隨之化作飛灰消失不見。


    等杜康重新擁有對外界感知的時候,識海中的混沌煙氣已經被盡數吸收殆盡,他立刻感受到一股新的力量充斥在妖軀內。


    隨著一雙血紅色眼睛的睜開,能看到他右眼內靈光暗澹,但左眼中卻靈光閃耀。


    左眼血色的童孔周圍,環繞著一圈血色更加深沉的轉輪,上麵鑲嵌著幾百枚點亮的各色符籙,除此之外,還有三枚黑色的勾玉,被均勻安置在轉輪上緩緩旋轉。


    杜康緩緩扇動一對和以前相比沒有明顯變化的翅膀,這次在羽毛中湧動的不再是無物不焚的黑炎,而是一種如同在地獄深處醞釀出的恐怖氣息,雖無形無相,但卻能勾引起他人內心深處的極致恐懼。


    引動恐怖的地獄之氣往身上一裹,杜康就在妖力的塑造中,變化成了一身黑袍的人形之態。


    他用手輕撫左眼的眼眶,感受著三顆勾玉中強大的力量,點開了自己的麵板。


    【姓名】:杜康(墨羽妖鴉\/鴉道人)


    【壽命】:57年160天\/1500年


    等級:妖王(1\/3)


    生死六道輪迴法身


    技能:輪迴法眼(一重)


    惡·畜生道(一重)


    惡·地獄道(一重)


    惡·惡鬼道(一重)


    鴉羽術(六重)、氣兵(六重)、喪鳴(六重)、黑炎(六重)、幽冥體(六重)、點化(六重)、隱身咒(六重)、魔勝術(六重)、油火咒(六重)、化形(六重)、唿名定身咒(六重)……(共計開啟六百四十八個妖術)


    初代墨羽妖鴉王,走的是修習眾多六道類妖術以繁入道之路,將一千兩百九十六種種類不同、分屬六道的妖術銘刻入血脈後,可組合開啟完整的輪迴法眼晉升為辛階。


    再化繁為簡將所有妖術混元熔煉為一,開創至少籠罩一片龐大國土的六道輪迴循環後,可晉升為壬階。若能建立一個完美嵌入世界天道中的六道輪迴,以自身之道填補世界陰魂循環的缺陷,可晉升癸階。


    蛻變條件:當年墨羽妖鴉王連一千兩百九十六種妖術都未曾湊齊,在繼承它的所有力量後,後繼者需靠自身開辟後續道路。


    目前已開啟六百四十八道妖術,組合出完整的左眼三惡道之力,激發並完善右眼三善道之力,可持續進階。


    “血輪眼進化成輪迴眼,似乎也是很合理的樣子嘛,沒想到我也有染指六道輪迴的一天。”


    杜康將自身意誌浸入到輪迴法眼中,發現其中每二百一十六道代表妖術的符籙被組成一組,都會形成一個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


    六百四十八道妖術相互嵌合在一起,便組合成了畜生、惡鬼、地獄三惡道的力量,它們分別代表的權柄是:奴役妖怪,支配惡鬼與地獄刑法。


    新的能力到手,杜康頓時感覺有些技癢難耐,恰好通過心念相連的震嶽道人,感受到外界竟然出現了點意外變故。


    “來了一個送上門的對手,正巧可以試試我的十八層大地獄。”


    他立刻扇動背後地獄之氣形成的虛幻羽翼,飛出震嶽道人的胃部,朝外界飛去。


    ……


    外界,震嶽道人的身前。


    恍若實體的天地銅爐兀自旋轉不休,在爐內熊熊火焰的烘烤下,黑虎王的法身已經被融化成一副威風凜凜的黝黑虎骨,和一灘漆黑的金屬溶液。


    黑虎王的虎骨爐火難傷,但它法身其餘部分所化的溶液,則被杜康操控著,一點點澆築在曾斷裂為三截又經過重鑄的刀劍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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