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心領著巴哥,先到後廳一間小房。


    “格格,您先在這裏等著,織心到前頭看看。”


    “好。”


    織心走後,巴哥就坐在房內的小凳上等待。


    一會兒,房外有人走來,站在門口。


    “織心嗎?”巴哥問。


    那人走進來,卻是巴哥想都想不到的人!


    定棋走進小房內,反手關上了門。


    “見到我,很驚訝嗎?”他問她。


    “你怎麽進來的?織心呢?我的家人呢?”


    “我就是你的家人!”走到她麵前,定棋握住她的手。


    巴哥退縮,她想抽迴手,定棋卻握得更緊。


    “為什麽躲避我?莫非你不知道我親手寫的休妻七大書?如果知道,難道至今還不能明白我的心意?”他問她。


    “我在等織心……要給我阿瑪祝壽!”一時間她不知所措,轉身迴避他。


    定棋卻自身後抱住她。“為什麽要逃避我?!”沉痛地問她。


    巴哥防住了。


    眼淚從她眼眶裏淌下,定棋手掌心上的溫暖,喚起了那夜溫存的記憶……


    她是他的人了,可她不要隻做他的人,卻不能擁有他的心。


    “放開我吧!你隻是因為失去而想挽迴,過後你會後悔的。”她心痛地說。


    他將她轉過身,逼她麵對他。“你以為我隻是因為不甘失去,所以才要挽迴?”


    “難道不是嗎?”她避開他的眼神,怕自己會心軟。


    “當然不是!”


    “不必再說了。”巴哥看見織心已經走進來,她退到門邊,不再看他。


    定棋想捉住她的手,她卻避開他,欲跨出小房外。


    “那一夜,難道對你一點意義都沒有?”他臉色漸寒,因為她的逃避讓他心寒。


    巴哥停住,然後背著他緩緩說:“如果有恩情,又何必提那一夜?在那一夜之前,我根本看不到你的心。”


    語畢,她跨出小房,離開了僵立的定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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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織心領著巴哥來到前廳,堂上坐著巴王爺與巴福晉,一旁坐了兩排前來祝壽的王爺貝子們,堂上喜洋洋燃了兩根大壽燭,一個鬥大壽字就貼在堂前,平添了許多壽喜的氣氛。


    巴王爺見女兒到堂前拜壽,高興得眼泛淚光。


    “讚禮感激諸位今日賞光!”巴哥拜畢,巴王爺就對眾人道:“讚禮一來感恩皇上厚愛,二來感歎人生七十古來稀。今日讚禮能暍這六十壽酒,已是大福大壽,這是天賜的大喜!”


    阿瑪的話剛說完,巴哥看到定棋隨後跨進前廳。


    他灼熱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巴哥別開臉,避開他的眼神。


    出乎意料,定棋在巴王爺側首坐下,與雍竣分別位於巴王爺左右兩翼,顯得地位重要,巴哥反而坐在雍竣下首,與定棋對望。


    “今日本王壽辰,最令本王高興的,是我巴王府內有雙重大喜!”定棋坐定後,巴王爺顯得特別高興。二喜是本王流落民間多年的親生女,終於認祖歸宗,父女親情,得以周全,這是天賜給本王的第一大喜!”


    定棋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巴哥臉上,她想躲也躲不了,隻能始終垂著頭,以逃避他熾熱的目光。


    “二喜仍起因於多年之前,本王與玉王爺的一樁約定!”巴王爺停頓一下,目光轉到巴哥身上。


    定棋與雍竣交換了一抹眼色。


    “這樁約定,關係到小女的婚事。”巴王爺宣布。


    聽到此,巴哥一僵。


    巴王爺繼續往下道:“十八年前,本王侍妾誕下小女後彌月之日,玉王爺前來賀喜,見小女資質清秀,便與本王訂下姻親,待我女長至十八,於我六十壽辰之日,將令玉王爺獨子定棋貝勒前來,雙方互換信物,不負憑信。”


    聽她的阿瑪說到這裏,巴哥隻覺得天旋地轉……


    這是怎麽迴事?


    為什麽從來沒人告訴過她,有這麽一件事?


    “本王原以為,今生今世,怕要失信於玉王爺,再也不能履約,”巴王爺繼續往下道:“沒想到天賜福佑,本王竟然還能找迴小女,這是近期以來喜上加喜,令本王胸懷暢快的大喜之事!”


    “阿瑪,這件事女兒為何不曾聽您提起?”巴哥忍不住,冒昧打斷她阿瑪的話。


    “本來確實想早日告訴你這件事,”巴王爺神色沉定,似早巳料到巴哥的反應。“不過本王後來又想,如能於今日在眾人麵前提起將更有意義,再者,也能給你一個驚喜。”


    “這不是驚喜,”不顧眾目睽睽,與定棋的目光,巴哥反抗她的阿瑪。“即便阿瑪要作主女兒的婚事,也不能讓女兒不明不白,就這樣嫁人!”


    “哥兒——”


    “恕女兒不能服從阿瑪的意誌,”巴哥站起來,神色堅定。“如果阿瑪堅決如此,那麽女兒隻能再去流浪,做迴無家可歸的乞兒。”


    話畢,巴哥就轉身離開前廳。


    廳上,定棋神色鐵青,麵無表情。


    雍竣嗤笑,似看好戲。“看來,我這妹子的性情不太像我,看她如此果決剛烈,恐怕不易馴服。”


    巴王爺眉頭深鎖,一場壽筵,怕要落個索然收場。


    “讓我去找她。”定棋忽然站起來道。


    雍竣挑眉。


    “現在找她,怕她不肯見你。”巴王爺皺著眉道。


    “就算她不肯見我,我也一定要見她!”在眾人麵前,定棋如此迴答巴王爺。


    “這孩子脾性如此剛烈,你不生氣?”巴王爺試探地問定棋。


    “不生氣,隻有心疼。”定棋低喟。


    聽見這答案巴王爺笑開臉,這才安了心。“這孩子與她額娘,是一模一樣的性情。”巴王爺又憐又惜,語重心長地對定棋道:“雍竣對我提及你們在撫順城發生的事,本王已全部了解,也認可哥兒是該許給你!如今本王已為你做到如此,甚至編出與玉王爺互訂姻親這樣的謊言,但如今看來,我的哥兒可不吃這套,要如何挽迴她的心,就看你有多少誠意了!”


    巴王爺說出此話,眾人才明白此事如此曲折,都嘖嘖稱奇。


    “定棋明白,王爺不必擔心,一切定棋自會承擔。”他承諾。


    “好、好!”巴王爺大笑。“有你這話,就不枉本王將女兒托付給你!”


    定棋一拱手,便離開前廳。


    “來來來!”巴王爺眉開眼笑,再也不擔心!


    “諸位王爺,咱們再來敬酒,今日定要來個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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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棋追到巴哥房外,織心正從裏麵走出來。


    “貝勒爺。”織心福個身。


    “格格在裏麵?”


    “是。”


    “我進去找她——”


    “貝勒爺。”織心喚住他。


    定棋站住。


    “覆水難收,您為何迴頭?”她問。


    定棋眯眼。“我從未自絕於她,不算覆水。”


    “奴婢鬥膽,再問貝勒爺: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此時定棋已看出,不論過人美貌,這名婢女無論言行舉止皆透出靈秀智慧,她並不平凡。


    “織心姑娘如此靈秀,應當明白,沒有當初,何來深刻?”他沉聲迴道。


    織心笑了。“貝勒爺,人在霧中兀自迷惑,聖人難免。您是個明白人,織心為格格高興。”


    話畢,她轉身走了,不再阻攔。


    定棋咀嚼她話中深意,然後才推門進入房內。


    見到他進來,巴哥神色僵凝。


    “不管你願不願見我,我都必須見你。”他先對她說。


    “有必要嗎?”她轉身背對他。“我已經拒絕阿瑪,就是自絕於你,既然如此你何必再來找我?”


    “我當然要找你!”他走到她麵前,不容她逃避。“我要讓你明白我的心意!等你看清楚我的心,如果你還是告訴我,要自絕於我這種話,那時候我會真正死心!”


    因為這話,於是巴哥一字一句對他說:“你的心意隻是不甘失去,在京城見到你的時候我已經很清楚了。”


    “不甘失去?這就是你的想法?”明白她的心結,他反倒冷靜下來。“什麽原因讓你這麽想?”他沉聲問。


    “你要休妻,不是嗎?”別開眼,她反問。


    “我確實要休妻,休的是佟府格格。至於那七大書的內容,是為你而寫!”


    “為我而寫?”他的話,讓她心痛。“那難道不是嘲弄,不是反話?”


    “為何不明白我的心意?”他執著的目光飽含隱晦的深情,執起她的手,他用力握住,沉痛地問:“告訴我,你的心當真告訴你,這是嘲弄、是反話?你眼中所見,我的真心就如此虛偽不實嗎?”


    聽到這裏,她的雙眼已經盛滿淚光……


    那七大書條條語意清晰,昭然若揭,她當然明白,然而,她不相信的是自己!


    她不相信……


    定棋會有愛她的可能嗎?


    他愛她?當真愛她嗎?


    “你是巴王爺的親生女兒,雍竣貝勒是你的大阿哥,現在你貴為王府格格,該對自己更有自信。”他說。


    “因為我已是格格,所以你才接受我?”她臉色轉白。


    “如果你這麽誤會我,那麽就太看輕你自己了!”定棋神色嚴肅。


    “倘若我仍是撫順城裏的一名乞兒,你貴為貝勒,難道不怨我欺騙過你,仍會尋我?”她問他。


    “傻瓜,我將那樣的休妻書公諸於世,之前並不知你是巴王府的格格,這樣深切的用意你竟然還看不明白?”他握住她的肩,因激動而過分用力了。


    然而身子的痛卻比不過心上的痛。


    “你剛才在對我說話嗎,定棋?或者,這一切隻是我的幻覺?因為我一直不是你想要的女子,你不可能對我說這番話。”即便是現實,她都不敢立即相信這可能。


    “你不該不告而別!”他沉痛地說:“那天早上你該等我迴房!或者,那天清晨我不該離開你,我該守著你,直到你明白我的心意為止。”


    “就算迴房,你能對我說什麽?”她的胸口忽然痛起來。


    “我要對你說,我的心,已經被你牢牢套住了!”看著她的眼睛,他堅定地道。


    “可是,為什麽?”她顫聲問他。


    “你明明說過,喜歡的是溫柔婉約的女子。”


    “不,是我錯了!”他握住她細致的臉蛋,為她憂鬱的容顏而心痛。“我原以為自己所愛如此,直到你離開,竟令我痛苦萬分!至此我才明白,我已為你的純真似水而心動,你的不告而別,帶給了我莫大的痛苦。”


    “你不再認為那是粗俗嗎?”她一直在乎他看自己的目光。


    “即便你的舉止未經教化,卻天真率直,並無壞處。”緊握她的臉蛋,他憐惜啄吻。“更何況,管教你,也算人生樂趣。”


    “人生樂趣?”她瞪大眼。


    他忽然低笑。“難道不是嗎?有妻若此,是別的男人不曾有過的體驗。”


    她臉紅。“你在開我玩笑。”


    “不是玩笑,”他執起她的手,誠摯地道:“往後,我將一輩子管教你了!”


    一輩子?


    巴哥為這三字心折。“我沒答應要嫁你!”她卻說。


    定棋抱住她。“你大阿哥說服你阿瑪,將你許配給我,你不能不嫁。”他這才告訴她。


    “說服我阿瑪?”巴哥瞠目結舌。“你的意思是我大阿哥他——不可能,我阿瑪怎麽可能配合你們如此胡鬧?”


    她終於明白,阿瑪剛剛在堂前所說的那番話,根本是騙她的計策。


    “為了女兒的幸福,巴王爺用心良苦。”他低笑。


    巴哥此時才幡然醒悟,她身上的衣裳,不就是一件地道的珍珠嫁衣嗎?


    織心為她梳頭、簪花,她真傻,怎麽還看不清這一切故弄的玄虛?


    “你跟我阿哥聯手作弄我?”


    “不敢,”定棋低笑。“我們是聯手,卻是談一樁買賣?”


    “買賣?”她氣不過。“莫非,我成了你們的買賣?”


    “我的目的是贏迴摯愛的妻子,至於雍竣貝勒,他的盤算就隻有他自己清楚了。”定棋道。


    因為“摯愛的妻子”這五個字,巴哥可以暫時原諒他。“我阿哥要的是什麽?”


    她懷疑。


    “他什麽都不要,還把一名王府裏的侍女給了你,命她陪嫁。”


    “是織心?”巴哥懷疑更深。“難道我阿哥當真是魔鬼?”


    定棋發噱。“你在胡說什麽?”


    “我阿哥,他豈會什麽都不要?”她不信。


    他笑得神秘。“他隻要一個人情。換言之,我欠他一份情。”


    “這麽說你豈不虧大了?倘若我阿哥開口要你所有家財,為了還這份情,你也給嗎?”


    “就算傾盡家財,能換迴你,就值得。”


    這話,讓巴哥心酸。


    他自懷中取出預先藏好的紅巾,要為她覆上。


    “你怎麽知道,我一定答應你與阿哥的買賣?”她掙開他,退一步。他大過可免,小過要罰。


    定棋進兩步,逼得她無處可退,並且將她圈鎖在懷中。“是你阿瑪將你許給我的,莫非你要違抗你阿瑪的命令?”


    “我願再做迴小乞兒,婚姻之事,自己作主。”


    “自己作主也得嫁給我!你做乞兒,我就做金主。”


    “金主?”


    “賞錢的金主。”


    巴哥噗哧一聲笑出來。“你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見她笑,他為她癡迷。“有妻若此,夫複何求?”他低喃,俯首吻她。


    巴哥推開他。“定棋,你愛我什麽?”她還是問。


    他一味笑。“愛你,”握住她的臉蛋,不許她躲避、動彈。“愛你如此坦率不做作的性格,如此深深吸引我,這令我始料未及,更讓我徹底反省,原來自己所愛的女子就近在眼前,朝朝暮暮守在我的身邊,我卻不知道珍惜,直至失去,沒有你的笑顏與可愛的性情陪伴生活,才感受到深刻的寂寥落寞,嚐到痛徹心扉的苦水,這才明白自己失落的,竟然是人間至寶。”


    他溫柔的言語徹底說服了她。


    然後,他的吻落下,落在巴哥唇上,也烙在她心底……


    “定棋……”


    她的淚水淌下,因為這番至情至性的話深深感動,對他的愛,再也沒有任何懷疑與遺憾。


    他愛她的性情。


    這是她的幸運,她的快樂。


    兩情相悅,愛我所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求富貴,但求白頭。


    【全書完】


    編注:敬請期待鄭媛最新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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