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明朝,上上下下都是關係」


    朱高熾站在原地,憋了許久,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來。


    「哈?」


    朱允熥詫異的轉頭笑道,「你才知道?哈哈哈!」


    說著,他微微揮手,鄧平等人都退到了殿外。


    「早些年」朱允熥隨手掰開一個橘子,摘著上麵的白絲,「我也跟皇爺爺說過這樣的話,怎麽大明朝淨是關係呢?」


    說著,他把橘子遞了一半給朱高熾,「吃不吃?」


    後者悶聲接過,直接扔進嘴裏,悶頭大嚼。


    「皇爺爺跟我說」朱允熥又掰開個句子,慢條斯理的摘著白絲,「這大明朝就是這些人打下來的,所以自然都是關係嘍?不隻是大明,曆朝曆代,到啥時候都是關係關係官員維係。」


    「你這首輔,朕的堂親,朕用你,就是關係!」


    「你舅舅家用過去的部將在地方上帶兵,是通過另一種方式彰顯跟充實家族的實力。」


    朱允熥吃了口橘子,「有關係,說話才好使呀!下麵人有關係,在地方上好使。中樞的人在下麵有關係,辦事方便!」


    「所以」朱高熾抬頭,「你要動這些人,就是鏟除他們的關係?」


    「關係這東西鏟除不幹淨的!舊的去了,新的馬上就來!」朱允熥笑道,「就好比田間的雜草,隔三差五的拔一下最好,就是累了點」


    說著,又拿起一個橘子,「你還吃嗎?」


    「不吃了!這幾天尿黃」朱高熾擺擺手。


    朱允熥笑道,「你尿黃跟橘子有啥關係,你那是腎虛!」


    ~~~


    嘩啦啦啦


    南書房邊上,供各大臣們上便所的恭房之中,朱高熾低頭看著灑落到木桶之中的涓涓細流。


    「老了」


    他看著飛得到處都是的液體,無奈搖搖頭。


    記得早些年,上廁所嘩嘩的,帶著衝擊力,牆角的皮都能衝下來一大塊。


    可現在,就好像從牆頭往下灑水。不但沒有衝擊力,還他媽四分五裂


    「整點藥吧」


    朱高熾提上褲子,心中暗道。


    就這時,旁邊的恭房隔斷砰的一聲。


    緊接著就是嘩嘩嘩嘩嘩


    「誰他媽水閘開了?」


    朱高熾聞聲,心中暗罵。


    嘩嘩嘩嘩


    「丫誰呀,尿這麽久?」


    朱高熾心中又氣又恨,但還是忍不住繼續皺眉站在原地傾聽。


    「嗚嘶啊!」


    邊上又傳來幾聲愜意的聲音。


    「媽的,丫那尿泡真能裝!得他媽一大盆」


    朱高熾心中再罵,推門出去。


    卻不想他出來,邊上的人也跟著出來了。


    ~~


    「喲」


    李景隆笑道,「王爺您也在!」


    朱高熾皮笑肉不笑,「啊,真巧!」


    「是呀,您在邊上一點聲兒都沒有呢?」李景隆大笑,走到一邊從青衣小太監手裏接過毛巾,仔細的擦手。


    朱高熾也麵無表情的接了毛巾,大差不差的擦著。


    擦完,毛巾隨意一丟,小太監趕緊接住。


    而李景隆則是擦完之後,抖摟兩下,疊好了,笑著交到小太監的手裏。


    且順手,袖子裏摸出幾顆金瓜子來,不動聲色的放在毛巾上,「小哥兒幾個受累!」


    幾名太監忙躬身道,「奴婢們不敢當!」


    朱高熾斜眼,「狗大戶,錢多燒的慌!」


    想著,


    他突然想起什麽,對著李景隆一擺下巴。


    ~~


    兩人默契的一前一後,走入點心房。


    「您吃個橘子」


    李景隆笑著,把一盤橘子一盤瓜子放在桌上。


    朱高熾抓了點瓜子,「不吃了,這幾天尿黃!」


    下一秒,李景隆的手指就搭在了朱高熾的手腕上。


    「幹嘛?你老中醫是怎麽著?」朱高熾笑道,「多暫練的絕技呀這是?」


    李景隆滿臉鄭重,「您先別說話」


    說著,臉色越發的鄭重起來。


    朱高熾忽的心中打鼓,「哎,你會看嗎?拿我練手呢?」


    「下官這幾年還真學了點皮毛」李景隆眼睛眨眨,「您這體內虛火太多,得去虛火濕氣呀」


    朱高熾笑道,「會一點皮毛就敢下此定論說我虛?宮裏太醫都不敢」


    「說句不怕得罪人的話,宮裏那太醫淨挑好聽的說糊弄事兒」


    李景隆收迴手,「下官說真的,您這身子得調理。您本來就胖,現在還不顯再過幾年小病成大病,有您難受的」


    「得得得」朱高熾不悅道,「不盼我點好」


    說著,看看四周,掃了一眼窗外,「我內弟那事」


    「下官剛知道」李景隆也低聲道,「皇上把張振宗的秘折,直接甩南書房去了!嘿,大夥都是一看一個不吱聲」


    「那韓勤膽兒也真大,直接就把我內弟給一劈兩半兒」


    朱高熾看看李景隆,「我估計,是有人害怕我那內弟說不該說的,所以示意韓勤當場格殺了他一人做事一人當,嗬嗬!」


    李景隆低頭看著自己的茶杯,「韓指揮是您舅舅家的部將呀!」說著,笑道,「哎,這批成色官窯不錯呀這瓷胎真是薄若蟬翼」


    「哈,這瓜田李下的還說不清楚了!」朱高熾撇嘴,忽正色道,「我舅舅的部將?你意思他是幫我舅舅扛事兒了?」


    說著,他身子前探,看著李景隆,「三歲小孩都不信這事兒!」


    「沒說幫魏國公扛事兒啊?魏國公有什麽事兒?」


    李景隆抬頭,「從頭到尾,西北的事跟魏國公有關係嗎?他的官聲人品,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韓勤雖是他家中過去的部將,但也僅僅局限於逢年過節送點土特產五的蘭州那地方也沒特產,最多兩斤掛麵」


    「嗬嗬曹國公!」朱高熾開口笑道,「魏國公府的官聲是沒的挑,但是其他公侯呢?千絲萬縷吧?」


    李景隆歎口氣,「您非認定了,韓勤當場殺了您小舅子,是被人暗示的?」


    朱高熾沒說話,微微一笑。


    「他呀,該殺!他呀,該死」


    李景隆笑著,完全不顧朱高熾的臉色,繼續道,「下官方才跟您說,韓勤是魏國公府舊日的部將您就以為下官潑髒水?」


    「您可真錯了!」


    「本王願聞其詳!」


    李景隆抓了一把瓜子,「據下官所知,您那小舅子這些年在西北沒少撈錢而之所以膽兒這麽大,並不單單因為是您的小舅子!」


    說著,李景隆的手指敲敲桌子。


    「還是因為,他是魏國公家的親戚!西北那邊,故中山王幾次興兵,留下的各防禦指揮使,都是過去的老關係」


    「您小舅子和徐家也沾親帶故,誰不給麵子?哦,他能謀到軍需大庫監司的肥缺,您以為是看您麵子呀?」


    漸漸的,朱高熾臉色變了。


    「之所以說殺的好對了,您剛才說什麽來著?瓜田李下這個詞說的好!」李景隆繼續道,「不殺他,萬一萬一他嘴上沒把門的,該說的不該說都往外吐露


    會不會對魏國公產生影響呢?」


    「影響了魏國公,那會不會也影響您呢?」


    「是,下官信你們跟他做那些事沒關係?可是您剛才說了,瓜田李下對吧!」李景隆又道,「這世道,屎盆子嗚嗚的呀往死裏給別人扣呀」


    「您自己也知道,千絲萬縷我還跟您明說,跟別人是千絲萬縷,跟下官這兒,就是毫無瓜葛為啥呢!下官的家門,這幾年壓根就不讓外官進」


    「下官也不會為了過去老一輩子人留下的關係,跑前跑後給別人張羅事兒!」


    說到此處,李景隆站起身,捏著瓜子笑道,「所以說,該殺!而且下官還要說,殺得好,殺的對!」


    「對咯,王爺!您不還有個舅子呢嗎?趕緊讓他迴京城吧!犯什麽事兒了趕緊說,別讓人真去查去!萬一再有個韓勤,您老丈人家整他媽絕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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