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一群淮西勳貴老殺才剛從老爺子的莊子出來,轉頭就心照不宣的湊在一起,都來了景川侯曹震的外宅。


    酒擺上肉也擺上,白天跟著老爺子種地時這些老殺才一個個蔫頭耷拉腦的,不是胳膊酸就是腰疼,齜牙咧嘴叫苦連天嘴上絮叨著種地比殺人難多了。


    可現在一群老哥們坐在一起有酒有肉,又馬上精神煥發,說話一個比一個聲兒大。


    東莞伯何榮就在坐在曹震下手,帶著幾分吹捧,“皇上的脈還得是您拿得準,三言兩語就給家裏兒子弄了個有出息的前程!”


    說著,又對眾人笑道,“運木頭是表麵上的事,用那些遭瘟書生的話來說就是借道伐國!”


    武定侯郭英稍微讀過些書,聞言笑罵,“那他娘的是假道伐虢!”


    “都一樣!”何榮笑道,“反正將來都是要揍他小狗日的。”說著,搖搖頭,“當初咱們大明剛開國那時候,就應該趁著咱們這些老家夥年輕力壯,挨著給他們收拾一遍,殺一茬!兵強馬壯不欺負人,那要兵強馬壯何用?”


    “當時不是劉伯溫那書生聒噪嗎?說啥天朝上國以德服人,服他奶奶個抓兒!”徽先伯桑敬罵道,“不過幸虧沒打,咱們這一代人要是把仗都打了,咱們兒孫以後哪找功名去!”


    說著,看看曹震,“皇上這明顯是看緬國不順眼了,遲則兩年快則一年半載,到時候攻緬的先鋒必選精通地理熟知風土的人。曹大哥你不顯山漏水的,就把兒子的前程給安排了,高!”


    尚存的淮西勳貴當中,郭英資格最老,最能張羅事的是曹震。如今國公一輩都死光了,曹震也後來居上。此刻端坐在主位上,很有些帶頭大哥的風範。


    “人啊,得往遠處看!”曹震咧嘴笑道,“家裏那麽多兒子,不給他們個前程,光給錢有什麽用?再說了,不讓他們都立起來,就算給坐金山他們也守不住,早晚敗光了!”


    “是是是,您說的是!”眾人連連吹捧,深感認同。


    他們雖然都泥腿子出身,可這些年死人堆裏滾出來一個真理。武夫要是沒存在感靠邊站,那潑天的富貴就都是浮雲。


    曹震這得意的讓,讓郭英看不過眼,出言損他,“哈,你們真看得起他老曹,前程?錢程還差不多?”


    徽先伯桑敬聞言一愣,“錢程?哪來的錢?”說著,想想道,“緬國那邊是有些好玩意,可也不能明搶啊?”


    “要麽說你小子一輩子功勞不小,快死了還是個伯爵!”郭英夾了個雞腦袋,一口咬去半個,邊吃邊道,“我問你,運木頭用啥運?”


    “船啊?”崇山侯李新開口,“四哥,那木頭是值錢,可都是皇上的,誰敢動?”


    “你滾一邊去!”郭英罵道,“你更是個愣貨,明擺著的事都看不出來?”


    “嗯嗯!”曹震咳嗽兩聲,桌子底下踹了郭英一腳。


    “你他媽踩我腳了!”郭英罵道。


    “好四哥,您就直說吧!”眾人七嘴八舌。


    郭英放下酒杯,“運木頭是不是用船?”


    眾人點頭。


    “給皇上運木頭的船誰他媽敢查?”郭英又道。


    眾人忽然眼睛一亮,滲人的目光看向曹震。


    “緬國是窮善惡水不假,可咱們都是打過雲南的,那地方窮嗎?”郭英又道。


    啪!


    會寧侯張溫一拍大腿,“夾帶!”


    夾帶是文雅的說法,說直白點就是走私。


    試想一下,負責給皇上運柚木的船隊,管事的是他曹家的兒子。從大明啟程的時候,船隊裝滿了大明的物產,哪怕就是最普通的,不違禁的棉布白紙,茶葉瓷器香油絲綢等,那都賺翻了。


    莫說緬國的金沙,就是換成藥材香料,寶石等物,那都不敢想。


    而且這還是一條誰都挑不出毛病,奉旨走私一本萬利的金光大道,還是萬無一失坐地收錢最省事的金光大道。


    “我說老曹!”何榮瞪著眼睛,對曹震的稱唿直接從大哥變成了老曹,“你老小子不地道啊,這好事不想著自家兄弟?”


    “他都沒想著我!”郭英陰陽怪氣的補充一句。


    “諸位諸位!”曹震見茅廁裏扔石頭激起公糞,趕緊擺手安撫道,“這啥話?啥叫沒想著你們?這不還沒影嗎?我是想等我家小子在那邊淌清楚了,再帶著給老兄弟入夥!”


    “你看你們急什麽,我曹震的為人兄弟們還信不過?我是那種吃獨食的人?”


    眾人齊齊點頭,“是!”


    隨後一群老殺才七嘴八舌的開始數落,都說曹震做事不講究。


    一輩子的老兄弟了,有好事還藏著掖著,有發財的路子也不帶著大夥,就奔著自己家,對得起一輩子血裏火力的交情麽?


    這時,普定侯陳桓開口道,“四哥,您資格最老,您說句話!”


    郭英抬起頭,“行了,別擠兌曹傻子了!”說著,笑笑,“兄弟,你那腦瓜子,這道道可想不出來,誰給你支的招?”


    “是不是李景隆那狗日的?”李新罵道。


    “不是!”曹震有些惱,開口道,“春哥兒不是來京了嗎?昨兒我請他吃飯,提到柚木的事,他給我提了個醒!”


    他口中的春哥,就是沐春。


    “嗨,那小子看著老實巴交的,敢情也是一肚子壞水啊!”舳艫侯朱壽罵道。


    “跟他爹一樣,看著三棍子抽不出一個屁,其實心眼子最多!”鶴慶侯張翼說道,“蔫壞!”


    聞言,郭英心中笑道,“人家父子兩代鎮守雲南,都跟你們似的沒心眼子,鎮得住嗎?”


    忽然,朱壽又問道,“那這是,沐春那小子也要參一股?”


    “沒有!”曹震搖頭,“人家是世襲罔替的國公,永鎮雲南的,看得上這點三瓜倆棗?”


    “那他圖啥?”東莞伯何榮不解道,“看你老曹資格老,跟你拉關係?”


    “笨到家了!”郭英心中罵一句,張嘴道,“水路打通了,將來打緬國的時候,他雲南的兵是不是就不用那麽拚了?是不是就能少死人?”


    這話,眾人驟然明白了。都是打了一輩子仗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敵從一路來就要死檔,從兩路來就擋不住了。


    其實郭英心裏還有話沒說,沐春之所以破天荒的給曹震指路,也是為了給朱高煦那個鎮國將軍的脖子上,套上一個枷鎖,省得他無法無天。


    你朱高煦真讓緬國人豁出去不要命了跟你拚,大明邊境烽煙再起,難受的還不是他沐春?


    “運送柚木,估計船隊的陣仗定然少不了。不單要有船,還得有人有兵,還要建海港中轉駐守。”眾人當中,一直沒說話的永平侯謝成開口道,“光是老曹家的兒子,這場麵撐不起來!”


    他這人一向不顯山不漏水的,可資格絲毫不比曹震差,可以說從跟了老爺子開始,每戰必有,在徐達和常遇春的帳下都做過副手。


    “謝大哥說的是!”眾人頻頻點頭,目光看向郭英,等著他拍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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